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说道:“其实这是我父母结婚时的新居,整座房子从装饰到布置全是由他们亲力亲为,可是他们的结合遭到家族的强烈反对,我母亲迫于双方家庭的压力,带着我弟弟离开,不久,父亲也搬离这里,从此只身漂泊在外。”
他的叙述非常简练,寥寥几句话便向那雅传达了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从美满到妻离子散的不幸。
“由于家族的刻意隐瞒,这件事情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二十年了,我很想见他们,可是碍于种种阻力,这个愿望至今一直没法实现。“
那雅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愕然:我KAO,典型的豪门家变呢,要是爆料给媒体……呸呸,想什么哪,这种缺德的事情怎能做?
“那么你有线索吗?”那雅问。
“十几年前,大陆影坛曾经有一个女演员我怀疑她是我母亲,可是当时我的学业非常紧张,家里也不允许我为了这件事情私自出行,
过不多久这个女演员突然销声匿迹了,我托人到她工作的片场寻访,带回来的消息是,她突然宣布退出影坛,从此就不知所踪,和她一同失踪的还有她身边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儿的相貌与我极为相似。”
“这么说来,这名女演员果真是凌先生的母亲?”
“很有可能,可线索从这里就断了,我必须重新收集线索,可是世界这么大,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够见到他们,我有的时候都怕在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他们了。”
家人自小离散无法相聚比家人离世更加教人痛苦,那雅同情地望着面前这个悲伤的男人,“凌先生,不是说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吗?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观呀!”
“那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你一定会问,我身边这么多人,为什么我不去跟他们讲呢,不是我不想对他们说,而是他们有的根本就能不理解我的心境,有的一门心思只想从我这里得到对他们有莫大好处的利益,我,不想在被这些人怜悯的同时再被他们利用!”
“……”这个话题对于那雅来说有点沉重了,屋子里暂时沉寂下来。
这时肖姨把茶点端了出来,凌恺动手将已经冲泡好的茶水倾入茶碗,就见茶汤金黄,偏琥珀色,一股淡淡的荔枝香气弥漫开来。
“冻顶乌龙,”肖姨笑道:“这还是上回老太太从宝岛带回来的,是极好的春茶。”
那雅也抱以一笑,在她看来茶不过是解渴、消食和提神的饮料罢了,她还真没有仔细留意过茶叶的品种跟优劣。
肖姨见她喜欢,更加高兴,说这些糕点是她亲手做的,甜的咸的都有,叫那雅都尝尝。
那雅忙又谢过,肖姨说瞅这天要下雨的样子,你们接着慢慢聊,我到外头看看去。那雅见她揣着个木制托盘,便又离开座位为她拉开客厅的门。
凌恺隔着落地长窗的蕾丝帘子望见,自己的奶妈拉着那雅的小手不知唠叨了几句什么,那雅微微点着头,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他心中暗道:这娘儿俩倒是挺投缘的,他身边的女性朋友,除了他的首席秘书之外,其他的,肖姨是一律不待见的。
平素家里来了女客,肖姨总是低调地拿出中等偏上品质的茶叶来待客,今天不知为何,破天荒地翻出了这劳什子。茶一入口他就尝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春茶,分明就是有东方美人茶之称的冻顶贵妃茶,据说是越陈越好,连他都没在老太太那里喝过几回呢。肖姨此举是老太太授意,还是她的自作主张呢?
待那雅回转,在沙发重新坐下来之后,他指了指几上的茶碗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很快他就暗暗笑了起来,自己的奶妈此举是在给牛喂牡丹呢,那雅端起小茶碗是既不嗅茶香也没有仔细品呡,而是一饮而进,凌恺接连为她续了三杯,看样子她是渴极了。
“那雅小姐,我们言归正传好么?”他放下已经剩下一半茶水的瓷壶。
“哦,好!”那雅连忙正襟危坐,神情专注,能离开方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她是求之不得,“凌先生,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用这么严肃,我们方才聊得不是很轻松么?”
方才?是你很轻松好不好,我可一点都不轻松。那雅都怀疑刚才他的举动是不是故意的,她心虚地转移开视线,稳定住心神,开口道:“凌先生感兴趣的不是劫案本身,而是制造劫案的人,对吗?你谈起了自幼离家的弟弟,是否在怀疑与你容貌相像的劫掠者就是你的兄弟?”
“分析得不错,那雅小姐蛮有侦探的潜质。”
“我舅舅才是侦探,我这点微末道行不值得一提。”那雅摇了摇手,
“你不仅推测得合情合理,所实施的行动也相当有效,那雅小姐?”
“呃?”那雅红了脸,果然人家不会忘记那天沙滩上她对他动粗的环节,“对,对不起,凌先生,我那几天心情不好,多有得罪了!”
“人之常情,再说了,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那雅愈发地窘了,探手从几上抓起瓷壶往他面前的茶碗里倾倒茶汤,说道:“不过我觉得,劫掠者与你容貌相像,其中不能排除是经过易容和做过整形手术的结果。”
“那么,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这个……我在他脸上、耳后和颈部倒是没有发现动过手术的痕迹,但是易容就难说了,一些古老的易容术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
“你是如何知晓的这些的?”
“我祖父早年曾经走南闯北,游历江湖,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我小的时候他常把他年轻时闯荡江湖的经历当做故事说给我听,我有时候想,要是把这些故事写下来没准儿也是一部《鬼吹灯》。”
“《鬼吹灯》?那是什么?”凌恺露出疑惑的神情。
“啊,没什么,一部畅销一时的探险揭秘小说而已,呵呵。”
“你喜欢探险?”他紧跟着问。
“呵呵!”那雅傻笑两声权当回答了,可心里却在想,没事儿说这些个干啥?不对,明明是他先问的,可是他问了,自己干嘛就乖乖的说了呢?
“我以为,易容这个东西,只是单纯出现在武侠小说中的桥段,没想到现实当中还真有这种神奇的技艺。”
“小说当中的情节有的时侯也不单单是凭空臆想和杜撰出来的……”那雅意识到自己又要侃侃而谈,忙刹住车,回归正题,“凌先生,天色不早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我该走了。”
他慢吞吞地饮着茶汤,边问:“你确定现在就走吗?”
这时几道雪亮的闪电划过乌蒙蒙的云层,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就在头顶上炸开,凌恺往窗外望了一眼,闪电将天地照得惨白,他收回视线,目光在那雅脸上停留,见她除了因为无法按照事先所计划的告辞离去,而有一些沮丧的情绪之外,并未因为时不时在耳畔炸响的雷声显露出丝毫惊慌恐惧之色。
女孩子很少会对突如其来的响雷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或者说是无动于衷,他嘟囔了一句:“你的胆子挺大的。”
那雅放下手中正在欣赏的精美茶碗,抬头看了看他,道:“你是指我不怕打雷吗,打雷有什么可怕的,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也不学道士和尚的修炼渡劫,干嘛怕雷劈?”
凌恺笑了,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比较恬静,但是与她交谈的过程中总能够挖掘出教人感到惊奇的东西;不要小看了她纤细的体质,这教人怜惜的外表下却蕴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她的一双小手看似柔若无骨,却可以在瞬间变得那么有力度。
他发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隆隆的雷声滚过大地,像阵前的战鼓,大雨滂沱如同千军万马来回奔驰,这场雨来得声势惊人。
由于雷声不时响起,两人停止了交谈,那雅突然起身,拉开门冲了出去。
“你不能出去,现在外面很危险!”凌恺吃了一惊,但他的动作没有那雅快,又是随后而动,当他跑出客厅,那雅已经在雨里了。
原来,她隔着窗看到肖姨在冒雨抢救摆放在院子里的珍贵花木,便忙出来帮忙,并且她的速度极快,三、两下就搞定,连接手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在场的唯一男士,绕是如此,回到屋里时她身上的T恤还是被雨淋湿了大半。
肖姨连忙抱来一块浴巾替她擦拭湿了的长发,将一件衣衫塞到她手里,要她赶紧换上,那雅抖开一看,是件男式的丝质衬衫,又长又大,她刚推说不用了,肖姨佯装不悦扳起脸来,说,女孩子家不兴湿着身子,会得病留下病根儿的。
“吔?!”那雅有些苦笑不得,她要是淋个雨就得个什么病,那她就白跟祖父习那么多年武了。
肖姨不容分说将她推进浴室,她只得在里边将衬衫换上,走到房间里,在巨大的穿衣镜前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见长衣飘飘,倒有几分像武侠电影当中行走江湖的侠士,她忍不住踢腿出拳耍上几招,恰巧被门外经过的凌恺收进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