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冥界又沸腾了。
常年死气沉沉的黄泉路一夜有了生机,葱郁的灵草与白色的雪莲铺满了黄泉,忘川河水从一片黑灰变得清澈见底,引无数生魂围观,就连鬼差也暂搁职务,纷纷欣赏此等奇景。
王幼宜听牛头马面禀报时,也是十分欣喜:“真的开了吗?”
牛头马面一同道:“真的开了!”
王幼宜昨夜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狐族的灵草真能在黄泉路上开花,待她到忘川河边时,瞧见黄泉路上挤满了生魂与鬼差,热闹非凡,是前所未有的盛景。
王幼宜笑了,这才是冥界该有样子的嘛,谁说当了鬼就不能有点人气儿了。
另一处卫烛与长风走过,落步于黄泉路中,卫烛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条件反射般背过身去,手心逐渐汗湿。
长风不解主子为何突然这样,道:“阎君?”
卫烛不语,长风便四处望了望,看见了王幼宜,心中顿时了然,诡异一笑:“阎君,魔女大人就在前方,可要去打声招呼?”
长风等着卫烛反应,果不其然,卫烛听到他说这话后,背脊又僵直了些。
长风故意道:“阎君勿怪,属下不明白阎君为何要躲着魔女大人。”
卫烛转过身来,浅棕色的眼眸中带了些迟疑之色,他缓缓道:“我总觉得……幼宜姑娘对我有非分之想。”
“……”长风头一回听见男子这般说话的。
卫烛实在是怕了。
王幼宜讲话口无遮拦,举止大胆豪放,他活了一千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他不知她哪句话是无意,哪句话是有意,对她来说随口一句无心的话,便能撩拨得他频频失态,面红耳赤。昨日若不是他走得快,龙尾也得冒出来被人看见,他还从未如此失控过。
王幼宜也看见了卫烛,脚一蹬地,不过三息便落在了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昨日的事情解决好了吧,今日要一同再去趟人间吗?濯涟和九祁说他们还有同族被抓去那花楼,我想去查探一番。”
卫烛不着痕迹地与她拉开了些距离,惜字如金道:“去。”
即便与她待在一起会有些拘束,但公事便是公事,他不会拒绝。
王幼宜看向长风:“你可去?”
长风心中百转千回,冷不丁感受到自家主子的视线,他哪敢不去,于是连忙点了点头。
到了花楼,长风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了后悔这二字怎么写的。
怎么说呢……入眼皆是不可描述。
王幼宜看着那白花花一片的香.艳场景,更是当场呆住。
她从前逛的花楼虽是挂红披彩,香烟缭绕,也不过姑娘小倌笑得花枝乱颤的上前招揽客人而已,绝非现下大堂这般造作之景。
王幼宜立马撇开眼,该死的范无咎,竟然不早知会她一声,太尴尬了。
卫烛面无表情地走出去,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冒出两个字:“放.浪。”
他知道人间有寻欢作乐之地,却没想到是这般豪放之景,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王幼宜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她事先确实不知这花楼是这样的,毕竟好几百年都没去过烟花之地了。
长风提议道:“大人,不如咱们从侧门进去?”
王幼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好主意,反正那些鲛人都被关在小黑屋里,从正门进去反而招人耳目。”
于是三人在微妙的气氛中,从花楼侧门而入,混进了后厨。
后厨大院一共有三间茅草屋,有一间正大打开着,王幼宜猜测那间便是之前濯涟和九祁所待的屋子。
屋子里的草席上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看一眼便能想到濯涟和九祁受到了怎样的残害,一想到还有鲛人在受难,王幼宜就迫不及待地破开了另外两间茅草屋的门。
……里面连个鬼影没有。
卫烛见状道:“濯涟和九祁被黑无常带走,店家自然有所提防,剩下的鲛人应该是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王幼宜道:“难怪我到了这里却还察觉不到鲛人的气息。可是剩下的鲛人又能被转移到哪儿去呢,该不会是已经上桌了吧?”
长风暗暗擦汗,魔女大人真是能想常人之不敢想。
王幼宜方才破门弄出了声响,不多时就有人闻声而来,三人立即隐匿身形,暗中观察。
从转角出现了一男一女。中年男子一身深褐色宽袍,身材圆润,留有八字胡,贼眉鼠眼,面相.奸猾。同他一起来的女子倒是貌美如花,穿着大胆,媚眼如丝。
两人怎么看都不相配,却听女子道:“夫君,那两间茅草屋的门都被破开,偷走人鱼的盗贼肯定是来过了。”
中年男子眼睛本来就小,这会儿还要眯着,装腔作势道:“哼!我就知道那盗贼还会再来,可是来过又怎么样,我已将剩下的那几个安置妥当,任他再来千百个盗贼也盗不走。”
女子得意一笑:“夫君果然神机妙算,厉害得紧。”
中年男子伸手一揽,将女子抱在怀里。他笑起来脸上的肥肉叠成三层,手还不老实的乱动,污言秽语道:“夫君是白天厉害还是晚上厉害,嗯?”
女子嗔他一眼,娇滴滴道:“当然是晚上更厉害~”
中年男子将女子一把抱起,往茅草屋走去,反手关上了门。
“那夫君便让你尝尝白天的厉害!”
王幼宜:“……”
卫烛:“……”
长风:“……”
三人正沉默着,那茅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王幼宜顿时脑子一炸,脱口而出:“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等……这等!”
她正绞尽脑汁想个词来形容,一声厉呵骤然响起:“谁在外面?!”
中年男子提了裤子便冲了出来,王幼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用传音术,好在男子根本看不见他们,只能边理衣裳边四处张望,咒骂一声:“真是见鬼了!”
还好茅草屋的门还半掩着,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春光,否则三人真是要头皮发麻。
中年男子被这么一搅和也没了兴致,敲了敲茅草屋的门便让女子自己收拾好出来,拂袖离开。
女子手中攥紧薄纱,忙不迭追赶男子的脚步,“夫君,等等我。”
女子衣衫不整,脸颊绯红,王幼宜啧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去蒙住了卫烛的眼睛,“看不得看不得,看了可是要长针眼的。”
长风也赶忙低下头去。
卫烛感受到鼻子上方传来的温热触感,呼吸一滞,眼睛微微眨了一下。
王幼宜的手心痒了痒,心中想,这龙的睫毛可真长啊……这龙的鼻子可真挺啊……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卫烛终是无法继续,出声提醒:“姑娘。”
王幼宜猛地回神,缩回双手,不自在的搓了搓,胡言乱语道:“那什么,手感还挺好,哈哈哈。”
话一说完,她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说的是什么流氓话!
王幼宜觉得自己自从遇上卫烛,老脸都丢得精光了。节操没有,脸皮不要,果然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她也不例外。
卫烛镇定了心神道:“方才那中年男子就是这花楼的掌柜,继续潜伏看看,或许能有些线索。”
王幼宜道:“好好好,听你的。”
三人怕了花楼大厅那香.艳的场景,改从二楼窗户翻入,找到中年男子待的屋子,明目张胆的偷听。
屋内除了中年男子以外还有一名看起来是小厮的男子。
小厮弓着腰,十分恭敬地开口:“掌柜的,那六条人鱼我们已经藏入了地窖,地窖通道中设了机关,一旦外人进入,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甚好。我还没尝尝那稀奇的鱼肉是什么味道,今晚就给我弄一桌来。”
小厮兴奋道:“味道一定不会让掌柜的失望。”
王幼宜传音给二人:“这恶掌柜连妖怪也敢吃,不怕生了病死掉吗?”
卫烛道:“凡人追求长命百岁,为此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不稀奇。”
王幼宜道:“那你和长风有被凡人肖想过吗?”
长风:“没有!”
卫烛:“……”肖想他的凡人没有,鬼仙倒是有一个。
中年男子与小厮交谈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耐着性子听完,将这花楼的肮脏买卖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花楼掌柜名叫孟虎,为妓.女之子,从小便受着屈辱长大,手中有点银钱之后便开了这家勾栏院。一开始他只是本分赚钱,后来接触的达官贵人多了,什么奇怪的需求都有,有喜欢吃人.肉的,还有喜欢虐待姑娘的,等等等等……孟虎缺钱,也不是什么有良知之人,不管客人提什么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时间一久,这家花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黑店,平日里看起来是在做生意,背地里却干着肮脏违法的勾当。
鲛人一族在东海地位低下,不受重视,少了族人也不会惊动东海之妖。若不是濯涟和九祁被黑无常发现,恐怕谁人也揭不开这家店的真面目。
王幼宜活动了下脖子道:“走吧,干活了。再晚一步,濯涟和九祁的族人就要被做成剁椒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