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胤差不多把这一片的村民安抚好后, 在山脚下施法的太阳神君也将烈日稳住了。
正午,村民们都走出家门,看到湿漉漉的田地, 和不那么晒人的太阳, 两眼横泪, 跪在地上, 朝天上拜了一拜。
撩开半边帘子, 坐在鬼轿上的赵胤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王幼宜将赵胤和刘公公送回皇宫,又返程回往冥界。鬼门关无人驻守, 空空荡荡,气得她狠狠拍了下鬼轿, “这群兔崽子肯定还在鬼街玩呢。”
昨日十五, 鬼差们都放下手中职务, 开开心心地跑到鬼街上过节去了。由于过于开心,晚上喝得酩酊大醉, 是以这会儿鬼街上,横躺着一片‘尸体’。
几人来到鬼街,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景象,皆是一阵默然。
濯涟向九祁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偷偷绕后, 找到了躺在不怎么显眼处的牛头马面, 拍了拍他们的脸, “牛兄, 马兄, 醒醒,大人回来了。”
九祁晃动牛头马面的身体, 牛头嘴巴动了动,翻了个身,一阵酒气扑鼻而来。
九祁捏着鼻子后退几步,瓮声瓮气道:“睡得太死,晃不醒。”
之前他们在鬼府寒池的时候,牛头马面对他们多有照顾,他们总不能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牛头马面被王幼宜惩罚。
濯涟沉吟片刻,将腿化形成鱼尾,对着牛头马面的脸,狠狠挥去。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二鬼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脑子都是懵的。
濯涟立刻收起鱼尾,装作无事发生。
九祁扶着二鬼,“牛兄,马兄,大人来了,你们还敢躺在这儿呢?”
“你说啥?”牛头眼睛登时瞪得老大,也没想谁扇了自己一巴掌,和马面对视一眼,忙不迭整理好衣裳,抓起钢叉,和马面一起飞快地跑开。
王幼宜负手走在鬼街上,左看看右踹踹,将这些倒地的鬼差记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已经想好了怎么惩治他们,嘴角挂着冷笑,一路走下去。
太阳神君对冥界的认知又刷新了一番。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哪里值得天帝忌惮,心中突然甚感无语。突然,他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眉梢微动,问道:“龙息?”
卫烛看他:“我西海龙兵正驻守在此。”
太阳神君低声一笑:“卫烛仙君真是舍得。”
公然与天帝作对,还将自家兵力输送到冥界来,是为了护着谁?太阳神君看向前方骂骂咧咧的女子,心中有了答案。
卫烛与太阳神君并肩而行,目视前方,道:“不知太阳神君可有长久待在冥界的意愿?”
“我可没跟天帝作对的勇气。”
“易安也在冥界当差。”
“……”太阳神君好笑道:“你这是拿那小子绊住我?”
“不敢。”卫烛道,“全凭太阳神君自己决定。”
“容我考虑一番。”太阳神君拂袖,终止了这个话题。
牛头马面赶在王幼宜回鬼府之前捯饬好了自己,在门口站得端端正正。
卫烛请太阳神君到阎罗殿一坐,途中要经过鬼府,王幼宜一瞧牛头马面那紧张的模样就知道有鬼,上前敲了他们脑袋一记,“装模作样,你们以为跑得快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哼,天真。”
牛头马面脸色发苦,王幼宜道:“罚扫枉死城一月。”
濯涟和九祁在后面默默听着,得,白忙活一场。
行至阎罗殿,大门大打开着,还没进去,便瞧见一大红身影翘腿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半边脑袋,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他们。
太阳神君见到人,神色变化,看看卫烛,又看看老熟人,不可置信地‘呵’了声,道:“殃离?!”
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太阳神君是天界唯一没参加的人。他与殃离算不上交好,但知道大战真相的他,此刻见到活生生的殃离,心中难免惊讶,还有一丝,仅仅一丝,高兴的感觉。
“诶哟。”殃离收回高高翘起的脚,歪着脑袋道:“太阳老弟,好久不见啊。”
太阳神君皱了皱眉,又很快敛起神色,道:“卫烛神君,不解释一下么?”
卫烛平铺直叙道:“幼宜姑娘不小心开了地狱机关,将魔尊放了出来。”
太阳神君知晓卫烛不会骗人,但……这人能不能别用‘我今天吃了顿饭’这样平常的语气描述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太阳神君扶额,“天帝还不知此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王幼宜笑眯眯道:“我们想干什么还不容易猜到吗,想灭了天帝啊。”
太阳神君心道,真是一群疯子。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天庭根基稳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从土里拔除的。”
王幼宜不以为意,语气轻松道:“我明白,你看我这不都想了五百年,虽没成功,不也还没放弃吗?”
太阳神君又看向殃离,这人有通天之力,若是执意帮助这位姑娘,也不是没有胜算。他在心中衡量利弊:他一直都对天帝的做法嗤之以鼻,奈何人微力薄,平时也就敢嘴上强硬两句,实际不敢跟天帝作对,更何况他手下还挂着一个徒儿,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刘易安着想。眼下有机会推翻天庭,若是成,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顶多沦落至一死。
五百年前,他虽没有参与大战,却也没有帮助殃离,变相地冷眼看着天界欺压冥界,五百年后,他还要置身事外么……
太阳神君捏紧拳头,片刻后抬眼,道:“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尽管说。”
殃离桃花眼微眯,拍两下手道:“可以啊老弟,你整日跟那群迂腐老头儿在一起,怎的也开窍了?就凭你这句话,爷罩定你了。”
王幼宜对殃离浮夸的语气感到一阵恶寒,偏头瞅瞅卫烛,心道,还是卫美人稳重冷静,不愧是她相中的人。
长风近日一直在训练龙兵,好容易得了空闲来,进门前数了数,六人在内,什么时候阎罗殿也这般热闹了……
魔尊现世之事他已知晓,见到本尊也不大惊讶,但对上太阳神君,他却是觉得稀奇,拱手打招呼道:“神君。”
太阳神君轻点头道:“长风将军。”
长风又挨个给在场的人打了招呼,完了之后自觉地站到卫烛身后,和濯涟九祁一起学着当空气。
在场之人都是王幼宜信得过的,但濯涟和九祁是东海之人,东海又是金淼掌管,太阳神君心中难免有几分隔阂,想到方才说的那番话,犹疑不定道:“这两个鲛人,也在姑娘对付天庭的计划之内?”
“算是吧。”王幼宜道,“金淼替天帝当差,先对付他也等于对付天庭呗。”
太阳神君无言,原来这两个鲛人是细作身份。
王幼宜想昨日买的桂花酒应该还有剩,便随意差遣了个鬼差去抱酒来,正好阎罗殿人多,她便请盟友们喝上一杯。
让人都落座后,她亲自给他们斟酒,边倒边念叨:“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大家以后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谁若是背叛,那我就是死,也要拖着背叛之人下地狱。”
说这话时她正拿起太阳神君的酒杯,后者心头郁闷,莫名觉得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待王幼宜到殃离跟前,殃离笑嘻嘻地把酒杯往前一推,道:“你这小辈说话霸道,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我喜欢。”
王幼宜挑眉直言道:“我这容貌,男子不喜欢都难。”她将殃离的酒杯重重搁下,“不过别爱我,没结果,我已心有所属了。”说罢她朝卫烛看去一眼,收获了对方的大红脸,满意一笑。
殃离鸡皮疙瘩都被她给恶心出来了,搓了搓手臂,哼哼唧唧道:“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多少女妖为我着迷,我要是想,早就妻妾成群了。”
“哦。”王幼宜轻飘飘道,“那我就在这里就祝您老人家早日妻妾成群,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能不能见着那一天呢。”
殃离烦了她了,摆摆手,“你走你走!”
长风,濯涟和九祁三人自是不敢让王幼宜给他们斟酒的,连喊着“我自己来”接过酒坛,王幼宜也懒得跟他们扭捏,步子一转,坐回卫烛身边。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殃离负责插科打诨,王幼宜负责抬杠回怼,就着桂花酒,气氛逐渐轻松愉悦起来。阎罗殿平日几乎不会出现这般热闹的场景,在座的所有人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觉得不再空荡,好似找到了归所一般。
王幼宜喝酒上脸,却是不容易醉,卫烛见她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劝道:“少喝一些。”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他却感觉到她的高兴,不想扫兴,所以没说不让她喝。
王幼宜借着酒劲儿想调戏他,故意嗔了一声,伸手戳戳卫烛胸膛,“不嘛,人家就想喝。”
卫烛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呼吸一滞。立即撇开脸,眸色晦暗,努力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悸动。
这姑娘,真是,真是!
王幼宜将脸凑到他面前,笑弯了眼:“怎么,又害羞啦?”
她说话时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带着桂花酒的清甜和一丝香气,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着他。
卫烛心脏砰砰直跳,半晌,他忍耐不住似的,抬手轻抚她的莹润的下颚,对着那微红的嘴唇,低头,吻了过去。
不等王幼宜反应,隔座的殃离惊弹起身,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天杀啦!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公然虐我这孤家老寡人,没良心,不知羞!”
王幼宜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卫烛,感受到唇上温热的触感,唇角轻轻一勾,回吻了下后立即分开,直接无视了殃离,歪着脑袋对着卫烛笑道:“卫美人好生大胆,对我做了这样的事,可是要负责的。”
卫烛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自然会的。”
目睹一切的众人:“…………”
喂,兄弟,你的龙尾巴能不能不要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