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猜测半点也没有错，这个时候杨海的确是已经焦头烂额了。他想起了林泊在教导自己经典兵法的时候反复强调过的一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同一件事情上，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想到这句话，大概今天也不会这么被动吧。
杨海心中颇多感慨，不过他是个光棍的的性子，在这一点上面他和TERRY一样。既然发愁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也没有抱怨，而是在苦思冥想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杨海叹了口气，八角猫这一手狠毒又高明，把自己从最擅长的游戏领域里面拉了出来，被迫在政治领域里面和他们交战。杨海并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拉关系，说起来，这还是瓦格纳所擅长的，杨海都没有吩咐，自己这位勤恳的经纪人就已经在为他分忧了。只是就连三位大老板都没能有任何进展的事情，杨海在瓦格纳这里并没有报以太多的期望。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用游戏的手段来解决，杨海绝对没有二话，八角猫和曼托菲尔德家族给摞起来乘以二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事情很明显已经超越了游戏的界限了。
但是话说回来，倒也不是完全无法用游戏的手段解决……
杨海看着还没有关闭舱盖的养生舱，若有所思。
只不过这个办法有点危险罢了。
杨海眯起了眼睛。
……
这个时候全世界的人都讨论着曼托菲尔德家族的神来之笔。讨论着八角猫的精彩谋略。很多人也在评论着这件事情。
“门外汉与IEC在策略上的交手，门外汉占了绝对的上风，上帝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天王时代的名宿NORA不可思议地说：“八角猫只是北京大学心理学教授，POSEIDON可是TIGER退役之后的业内第一IEC，我想不通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POSEIDON已经做得不错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八角猫技高一筹。”
“精彩绝伦的天才一击，POSEIDON，你这次可是栽了。”GODLIKE对龙族守护者的前景并不感到乐观：“我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POSEIDON是一个IEC，说不定在他看来。事情还有斡旋的余地？”
“如果不是知道CENTURY公会的IEC是八角猫，我还以为这一次对POSEIDON下手的人是林泊呢。”K表示自己非常惊讶：“之前我从来没有把八角猫教授放在眼里，我觉得他能在POSEIDON的逼迫下支撑下来，不过是因为运气好而已。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八角猫的策略风格和林泊如出一辙。盘外招出神入化，在规则的范围之内最大限度地利用规则来压迫对手，这是一个可怕的家伙，POSEIDON大意了。”
“我敢肯定，这个针对DARK商会的阴谋，八角猫教授早就已经开始酝酿了，看看曼托菲尔德家族面对DARK公会的反抗所表现出来的缜密的对策，就知道他们绝对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了。”1Q24肯定地说：“即使被DARK给欺负地很惨的时候，八角猫也并没有为了出一口恶气而把杀手锏给用出来。八角猫的隐忍得到了回报，在一场几乎可以决定最终结果的战争当中。他引爆了这颗核弹。我大概算了一下，只要这一次DARK商会被冻结10天，那么在龙族得战争中就绝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不能拿下A级审核，那么这一次POSEIDON就输惨了。”1Q24冷酷但精准地分析道：“8个月的时间里面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几乎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DARK体系依然是完整的，整个DARK公会也是盈利的，不存在亏损现象，但是对于POSEIDON来说。不能让DARK商会在龙族彻底打开局面，之后还要被CENTURY公会彻底压制很长时间，这样的结果就是一场空。”
“他太大意了，这个把柄是他自己留下来被别人抓住的。”白枭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了嘛，不要嚣张。嚣张必死。”
太行山上，诺天王聚精会神地打着俄罗斯方块。林泊在一旁肃手侍立。
林泊要处理天王游戏公司和野人俱乐部的事情，工作繁忙，但是他还是尽可能地每天都回到太行山侍奉诺天王，有些繁琐的工作就交给别人去做，有些麻烦的事情就远程遥控，尤其是现在，杨海有麻烦，林泊觉得诺天王更需要自己在身边，哪怕只是陪着说一说话也好。
可是诺天王只是一言不发地打着俄罗斯方块。
这是三版方块，玩家需要同时进行三个单版方块的游戏，屏幕也一分为三，极耗心神，操作量绝不仅仅是提升到3倍那么简单，诺天王的双手轻轻地在键盘上敲击着，韵律十足。
林泊也认真地看着老天王打游戏，老天王已经退役了，这个世界上能够享受这样的荣幸的人就只有他和杨海了。老天王是业内著名的残废手，APM只有200+，比起很多业余玩家还不如，但是他轻松自如地控制着三个版面的方块，从起床开始打到午饭，方块的速度从徐如雪落到急如星火，都没能改变这双有魔力的手的韵律。
“天王，该用餐了。”林泊不得不出声提醒。
“不吃，”诺天王面无表情地说：“吃不下去。”
“您是在担心阿海吧。”林泊苦笑了一声。
“是啊。”诺天王皱起了眉头。
林泊猛然一惊。
天王从来不会这样说的。这句话他问过很多次。但是诺天王总是说“我才不担心那个小兔崽子呢”或者“我会担心他？凭他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诺天王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
“输了就输了吧。”林泊安慰道，八角猫的计谋阴毒刁钻，就算是精通盘外招的林泊本人也想不出有什么有效的化解的办法，这个时候DARK商会能做的，无非是挣扎地再厉害一点而已：“就算是您不是也在网络游戏里面吃过亏？怎么会有人永远都不失败呢。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爬起来。”
“他要是肯乖乖认输，我才不会担心他呢。”诺天王若有所指地说。“难道你不了解他的脾气？他能就这么认输？我怕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林泊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林泊。你今天不要走了，留下来。”诺天王站起身，道：“午餐先不吃了。”
他快步来到游戏室中心位置的养生舱，拍开舱门。道：“我要去天网里面看一看，要是那个小兔崽子……反正你给我看住了，不许任何人上太行山，元封他们也不行，如果有人打天讯给我，就说我有事，让他晚上再打过来。”
林泊不知道诺天王要干什么，但是他对于老天王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退役之后，天王已经很少用命令的语气让他做什么事情。这一番叮嘱，竟然又让林泊隐隐有了当年跟随诺天王鞍前马后叱咤风云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知道，老天王又要动手了。
林泊肃容道：“我办事，您放心。”
曼托菲尔德家族内部庆功的酒会上，八角猫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面看书，对自己身前的人来人往，寒暄问候与谈笑风生不言不语。本来应该是酒会主角的他此刻竟然没有人关心。只是八角猫本来就是不喜喧哗的性子，因此也没觉得受到了冷落。
JACK坐到了八角猫的身边，笑着问：“您怎么不去和大家喝杯酒？这一次您为家族立下了首功。说不定能够因此跻身于家族智囊团呢。”
八角猫笑了笑，完美地掩饰住了心中的不屑，轻声道：“我已经老了，退休之后就打算当一个社会的蛀虫，光吃饭不干活了。”
几个月的合作。JACK也非常了解教授的性格，虽然八角猫没有说任何有关于“看不起”的字眼。可是JACK知道，其实八角猫就是在看不起家族的智囊团。他很聪明地不再提起这样的话题，大家族出身的傲慢也是要看对象的，八角猫经过这一战，已经是名扬天下的顶级IEC，而且还是少数并不讨厌为财阀效力的IEC，八角猫是曼托菲尔德家族必须拉拢的人。
JACK有些无奈地看着酒会上的熙熙攘攘，觉得家族里面这些白痴真是无可救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JACK也是非常看不起职业玩家的，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是钱解决不了的，但是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他们不懂您的价值。”JACK摇了摇头：“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年少轻狂，把这种场合当做是拉关系走门路的地方，以为只要有手段有运气，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还请您不要因为受到冷落而感到——”
“不会。”八角猫淡淡地笑着，“倒是克里斯，怎么不见她人？”
“表妹不愿意在这里抛头露面，被一群世家子弟在背后指指点点，胡言乱语，根本就没来。”JACK说。
“这些人连克里斯蒂娜的一片手指甲都比不上。”八角猫毫不客气地评论道，然后询问：“嘉力士贸易、深海科技和泰利军工有什么反应？”
提起这个，JACK也只能苦笑不止：“有压力是预想当中的，只是压力比预想当中的大很多，倒是还能顶得住。”
“什么叫做大很多？”八角猫问。
“船长是个厚道人，倒是没有为难我们，但是以后家族是不可能再使用嘉力士贸易的渠道了。就算船长老实。不报复我们，却也不可能与我们合作了。”
船长一个人就掌握了全世界15%的渠道资源，嘉力士集团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就算怪物不主动出击，但是光是挥舞起强壮的胳膊禁止曼托菲尔德家族通行，对于家族来说也是无法估量的经济损失。
“船长还好说，庞克家族的那个疯子就没那么好打发了。”JACK的语气有些沉重：“我们每一年能够分到全世界总能源产量的%，但是今年，我们的这一部分能源被深海科技欧洲分公司以空间压缩装置的研发为名义给抢走了，深海科技有这个权限。我们作不了任何反抗。”
“真是个疯子，这可是全世界年产量%的能源。”八角猫暗暗咂舌：“他买来干什么？就算是烧着玩儿，他也一辈子都烧不完啊！”
“那种疯子做事还需要理由？”JACK叹了口气：“反正明年，家族所有和能源有关的科技公司全都废了。”
八角猫有些心惊。暗算DARK商会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预期。嘉力士贸易、深海科技和泰利军工这三个集团，无论是哪一个财力势力都不比曼托菲尔德家族差，嘉力士这只怪物，财力甚至还要强于曼托菲尔的家族，招惹了这么多强敌，家族的长老会是不是会非常后悔？如果在网络游戏中获得的利润不足以弥补在现实中受到的损失，他又会不会被家族给放弃？
“泰利军工呢？”八角猫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这一次JACK脸上苦涩的意味更浓了。
“TERRY这个卑鄙小人！”JACK咬牙切齿地说：“他在调查这一次暗算DARK商会的事情中，为我们效力的人，准备秋后算账了。”
“长老会是什么意见？”
“TERRY出手收拾的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物，长老们商议了之后。”JACK叹了口气，显然是对于这种做法不能认同：“虽然要保护一些有门路的人，但是大部分人对家族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说……”
八角猫面色如常，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心情却更加沉重。
“教授您放心，您是家族的重要外援，那些老朽精明着呢，就算是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您的。”JACK解释了一句。
八角猫笑了笑。
是的。确实如此。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为曼托菲尔德家族立下汗马功劳的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呢？
泰利军工那样的企业，泰利?柏克那样的枭雄，让自己生不如死的手段要太多。
自己大概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的下场吧……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本就如此。
突然之间，八角猫有些羡慕POSEIDON。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名扬天下，又有三个肯完全信任他的BOSS，这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自己为什么要一把年纪了来趟这片浑水？无非是不希望此生默默无闻、怀才不遇，渴望着得到名望，渴望着得到认同罢了。虽然以一名学者而言，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八角猫心中暗自琢磨，打败了POSEIDON之后，自己已经是世界顶级的IEC了，将来也不愁没个着落。与其激进地给曼托菲尔德家族牟利，倒不如多多韬光养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免得再像今天这样得罪那么多人。
利益是曼托菲尔德家族的，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被得罪的那些人却不会那么想。甚至，说不定曼托菲尔德家族内部都会有人抱怨自己给家族惹了麻烦。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八角猫不求大富大贵，却也想平平安安，不愿意晚年太过凄凉。
况且……教授眯起了眼睛，如此冷血的家族，确实不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啊……
瓦格纳垂头丧气地走进办公室，把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放到了杨海的办公桌上。
“对不起，老板……”瓦格纳不甘心地说：“这一次。我没能帮上忙。”
在解决了风极委司长凯日曼之后。瓦格纳开始真正觉得自己有资格当小天王的经纪人了，之后他在联盟中也展开了高超的手腕，充分利用三位大老板的资源和声望游走于高官富商职业玩家之间，帮ETYPE和杨海解决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问题。做为杨海的经济人，瓦格纳在联盟里远远比杨海要活跃得多。
瓦格纳一直在按照当年林泊的标准要求自己。
然而这一次，他试了无数办法，终于还是发现，准备充分的曼托菲尔德家族，比凯日曼要难对付地多，远不是身板单薄的自己所能够抗衡的。
“老板。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海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水，一会儿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有些事情，你帮我看门，无论是谁都不要放进来。”杨海抬起头。叮嘱自己的女朋友。
苏若水点头答应下来：“就算是王子和VIVA、ADAMS他们也不行吗？”
“不行。”杨海摇摇头：“船长大叔来了也不行。瓦格纳，如果有找我的天讯，你就告诉他我暂时有事，不能回话，让天讯晚上再打过来。”
瓦格纳道：“没问题。老板您这是要？”
杨海却没有回答，让苏若水和瓦格纳先出去，他来到养生舱前，打开了舱门。
八角猫机关算尽，但是他肯定会漏算一点。
法律如果阻止我证明我无罪，那我就自己去找证据来证明。
证据就在联邦中央智脑所在的网域中。这片地方是天网世界中最危险的地方，联邦中央智脑就好像是一只来自远古的洪荒巨兽一般，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中央网域的保护者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职业玩家——NPRINCE，一千年之前的人所设置的防御壁垒，在技术进步了整整一千年之后依然坚不可摧，千年以来，无数企图踏入中央网域的思考者都将自己的思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虚无世界里，化为一个数据的片断，孤魂野鬼般游荡着，直到每10年进行的一次天网垃圾数据清理将他们彻底从这个荒芜的世界上抹去为止。
仍然有很多思考者活着从中央网域中逃出来。实力高强并且走运的人神志还清醒，有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强制中断网络，离开养生舱的时候，他们将天网中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思维的错误数据当成思维还原到了人脑中。然后大脑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功能。
没有上报联邦就私自进行的思考者活动全都是犯罪行为，入侵联邦中央智脑的中央网域更是会被处以极刑。监禁一百年以上，但是，当然了，顶级的职业玩家都是顶级的思考者，这些顶级思考者就算没入侵过中央网域，他们当中的哪个人没有私自入侵过其他网域？要是认真算起来，那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在联邦监狱里面蹲一辈子，只不过这种事情根本就抓不到任何证据罢了。
对于这种入侵行为，思考者本人大可以死不认账。抓现行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天网的世界中不存在制服这样的概念，原地脱光，然后直接断网就可以逃得一干二净，会留下首尾并且被追查出来的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思考者，没有提及的价值；对于真正有水平的思考者来说，在天网的世界里面，只存在两种概念，一种是活着，一种是死了，除非直接用逻辑炸弹将思考者扼杀在天网中，否则思考者怎么都能逃脱。
杨海当然知道中央网域是多么凶险的地方，因为他无数次从那里狼狈逃窜而出；做为一名顶级的思考者，除了那些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接合处的神秘裂隙之外，中央网域差不多是天网的世界里面他唯一拿不下的地方，他从13岁的时候就在诺天王的保护之下开始尝试着入侵那里，有的时候还会和不期而遇的高手联合起来，甚至有那么几次差点就成功了，但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当时还有些不甘心，后来冷静下来思考，却觉得这一线的差距仿佛天堑般摆在眼前，可望而不可即。
不服高人有罪，NPRINCE前辈的技术太精湛，高山仰止远远无法形容杨海对此人的敬畏。
后来杨海就没有再勉强自己。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因为他不想就这样认输——在游戏还没有结束之前就放弃比赛，他从来都没有这种习惯。
他躺进了养生舱里面，再一次进入了天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