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芥收下的这个徒弟叫秦瑶, 也是宁清止以前真正的名字。
这个小姑娘,话多的很,被徐波带到天芥峰来, 也一点都不害怕。
看到天芥峰三个大字, 仰着头问徐波道:“这里不是沈长老的山头吗?我们为什么不去福禄峰, 我的师父不是大长老吗?”
徐波一愣, 笑眯眯哄小朋友道:“谁说你的师父是大长老了, 沈长老以后才是你的师父。”
“他们都这么说的。”小宁清止开心笑起来,“不过我更喜欢沈长老,沈长老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呢。”
天下第一大英雄黑着张脸, 把小宁清止从徐掌门手里接过来。
小宁清止问他:“你以后就是我的师父了吗?”
沈芥眉头拧成一团,“嗯。”
“师父,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
徐波在旁边看着, 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对沈芥怒气冲冲的目光,道:“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啊, 我先走了。”
之后徐波问起沈芥:“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沈芥微微皱起眉头,回道:“除了话多一点,烦一点,修炼不够专注,还行, 悟性还可以。”
徐波白他一眼:“我挑的人我还不清楚, 我问人小丫头怎样了?”
沈芥一愣, 愣了会儿后回道:“她每天笑嘻嘻的, 活力满满, 挺开心的。”
“那看来还受得了你。”徐波又问他,“你现在会教徒弟了, 要不要再多收两个?”
沈芥毫不犹豫地拒绝,“一个就够我烦的了,绝对不能再多一个了。教徒弟本身倒不难,就督促她专心修炼,再压制修为陪她过两招就是。”
徐波默默闭了嘴,有一个徒弟堵其他长老的嘴便够了,还是别祸害更多的好苗子了。
再下一幅画面……
徐波看到宁清止,居然穿着普通弟子的衣服,和一大群普通弟子在一块儿。
看到他,宁清止立刻低头,压低声音,同其他人一起说道:“掌门好。”
徐波心里纳闷了,这宁清止怎么穿着普通弟子的衣服呢,难不成是被沈芥赶出天芥峰了。
徐波指着宁清止道:“你随我过来一下。”
宁清止低着头,跟在徐波的后面走。等进了屋子,没其他人了,她抬起头,又是徐波熟悉的古灵精怪的样子。
徐波指着她的衣服问:“这是怎么回事?”
宁清止委屈道:“师父总是外出,留我一个人在天芥峰,偶尔的时候,我太无聊了,便出来寻她们说两句话。而且,天芥峰没有吃饭的地方,我总得出来找饭吃。”
小姑娘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山峰里,是挺可怜的。还有,这沈芥怎么回事,收了徒弟,连口吃的都不给。
“那你怎么不穿自己的衣服?”
宁清止憨笑道:“穿这身衣服,她们也以为我是普通弟子,自在许多。”
徐波叹口气,“回头我会和你师父说的。”
他回头倒是记得和沈芥说了,但沈芥却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偶尔也还能看到宁清止在门里转悠,还听说她带着人在杂物堂大闹一场,最后还是沈芥亲自将她从反思室里拎出来的。杂物堂做的那些事情,沈芥也告诉了他,他将里面的人上上下下几乎全换了一遍。
偶尔也听说沈芥带着他的徒弟一起外出历练,一起外出完成任务了。在沈芥面前问起他的徒弟,他也不再皱着眉头了,眉眼间反倒隐隐有笑意。
徐波那时觉得,这对师徒终于有了点师徒的样子,也终于可以不为他们操心了。
可谁知,悟性极高的,沈芥唯一的徒弟,五十岁的时候筑基,竟然失败了。
徐波匆匆赶去天芥峰,就看到宁清止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
沈芥也脸色苍白,用帕子捂嘴咳嗽时,有血从帕子的一角露出。
筑基失败,多当场丧命,鲜有活命者。如今显然是沈芥出手干涉,强行保了宁清止一命。
徐波心里五味杂陈,问沈芥:“情况如何?”
“性命暂时无碍了,只是经脉和丹田都受了些伤,需要调理,否则可能会影响日后的修炼。”沈芥看着床上的宁清止回道。
“那你呢?”徐波提高了语调,“你的情况如何?”
沈芥一愣,又咳了一声,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擦净嘴角的血渍,回道:“我无事。”
徐波语塞,最后只干巴巴抛下一句:“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修行之人最为重要的就是丹田和经脉,一旦受损,将影响终生的修炼。像宁清止这种筑基失败的情况,无论如何调养,也怕是再难进一步了。
但沈芥却不死心,翻遍了古籍,问询了云霞阁的阁主,真找到了个修复丹田和经脉的法子。如此逆天的法子,需要的药材也是逆天的稀缺。
后来的十几年,徐波几乎没见到过沈芥。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他会出面解决,但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各处奔波,寻找药材。
这些必须他出面的事情,包括每百年的门派大比。在元婴之战中,沈芥虽然依旧摘得了头筹,却是第一次在他突破元婴圆满后,没能在百招之内击败第二名的临永淳。
按照门派大比的规定,一部分原属于天纵门的资源地界,被划到了临渊阁的门下。
所有人都来问徐波,沈芥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隐伤,后力不足了。
比赛的前一天还在千米深的水潭中摘花,匆匆赶到门派大比的现场,如何与精心准备多年的临永淳相较。
徐波问沈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芥只回道:“她这病拖不得。”
所幸,近二十年搜寻奇珍药材,又近二十年的调养,宁清止的丹田和经脉竟真的几乎恢复了原样,不会再拖累她的修炼。
沈芥告诉徐波的时候,连眉毛都是舞动的。
徐波喝口茶,给沈芥讲了个故事:“临渊阁的前任阁主,在位不过五年,因为与自己的徒弟相恋,自愿辞去阁主之位,消失在了修真界。”
沈芥怔住,随后笑道:“我只当她是我的徒弟,照顾好她是我的责任,绝无其他的想法。”
徐波又喝了口茶:“你对她这样好,但愿她也没有生出旁的想法。”
沈芥困惑:“大家不都应是如此对徒弟的吗?”
徐波长叹一口气,语塞。
但是,虽然宁清止的经脉和丹田修复了,她却仍迟迟没有筑基。
徐波想起来的时候,问沈芥:“你那徒弟筑基了吧?”
沈芥微微蹙起眉头:“还没到时候。”
徐波疑惑:“出什么事了?上次筑基失败留下心理阴影了?”
沈芥沉默,没有回答。
徐波心中在意,空闲的时候便去了趟天芥峰,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进天芥峰,就发现自己踏进了一个幻境阵法。看不清脸的人持剑向自己袭来,不对,是朝不远处的宁清止袭来。
无论是修为气息,还是雷霆万钧剑法,筑基以下都绝无第二人能达到这样的境地。
徐波到底是元婴后期的修士,轻易就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沈芥。
徐波疑惑地问沈芥道:“她怎么会不能筑基呢?”
沈芥的眼睛从幻境中移开,落到徐波的脸上,开口:“她第一次筑基时,就几乎有了这样的水平,但是她失败了。”
徐波反应过来:“是心境过不了关?”
沈芥点头,“她心性浮躁,我便有意磨练她的毅力,缺乏实战经验,我便带她外出历练,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在这幻境中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没能走出来。”
“她意识不到这是幻境?”徐波问。
沈芥叹口气,挥手将幻境给撤了。
面前打斗的人突然消失,宁清止眼神迷茫了片刻,笑着朝沈芥跑过来。
徐波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问题所在。
沈芥带着宁清止锻炼毅力,带着她外出历练,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沈芥的庇护。无论是多危险的境地,沈芥都会及时来救她,无论是否身处幻境之中,她都没有要逃出来的迫切需要,她内心深处都相信,沈芥会救她出来。
宁清止心境上的根本问题,是她太过于依赖沈芥了。
但沈芥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彻底放手?看着宁清止陷入险境,看着宁清止在幻境中无法觉醒,他总是会忍不住出手。
回去之后,徐波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这样下去,不止宁清止无法筑基,她迟早也会将沈芥拖垮。
不到十年,又将是新一轮的门派大比。沈芥已经发挥不利了一次,照这样下去,他下一次的表现只会更差。
徐波思索许久,决定还是去找沈芥和宁清止聊一聊,却被告知,北方雪山发生异动,沈芥带着宁清止前去查看了,两人都不在门派。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徐波下了决心,杀宁清止。
打探到沈芥和宁清止的路线,做了万足准备,说动了红婴带人拖住沈芥,再派出一队人向宁清止下手。宁清止必死无疑。
结果当然,徐波失败了,沈芥和宁清止安全地回到了天纵门。
徐波在与旁人议事的时候,沈芥闯了进来。
徐波让其他人下去,一个人与沈芥对峙。看着沈芥身上的伤痕,他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了。
红婴怎么会对沈芥下如此的狠手?徐波立刻反应过来,不对,是他被人利用了,有人利用他的这次行动,向沈芥下手。
徐波无力地说道:“我的目标是秦瑶。”
沈芥沉默地盯着徐波,少顷后,掏出一本书来,“这本书是我从西海那儿的化神遗址里发现的,上面记载了一个使人失忆的法子。”
徐波一愣,接过书来,大体扫了两眼,隐约有些明白沈芥的意思。
“我和秦瑶都会忘记彼此,你绝不可以再对她下手。”沈芥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你将她放到临渊阁的盘龙镇上,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以后的生活让她自己过,你绝不可以出手干涉。”
“我会亲自将她放到盘龙镇,在她醒来前,就会离开,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徐波疑惑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这样对我和她都好,她太依赖我,这样下去,注定一事无成。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沈芥看向徐波,眸中波涛暗涌,“这次对我下手的人可不少。”
徐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拍了拍沈芥的肩膀,“我查清楚,你收拾他们。”
没有人问过宁清止的意见,他们都默认了,只要沈芥开口,她就一定会同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
徐波不知道沈芥同宁清止说了什么,只看到她耷拉着脑袋,跟在沈芥的背后走过来。
徐波略过宁清止,问沈芥:“可以了吗?”
沈芥点头:“开始吧。”
按照古书上所写,沈芥和宁清止相对坐在阵法之中。
沈芥端坐着,闭上了眼睛。
宁清止抬起头,悄悄看了沈芥一眼,原本跳脱的眸子此刻变得暗淡无光。
低下头来,沈芥的一缕衣袍正巧飘到了她的手边,宁清止将它小心地握在手上,闭上了眼睛。
徐波开始往阵法中输送灵力,开始还一切顺利,但当两人的记忆开始消失时,出现了阻碍的力量。
若是在施法途中受到阻碍中断,无论是施法者,还是被施法者,灵识都将严重受损。
徐波瞥到宁清止握住衣袍的手,怒喝一声:“孽障,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金凤花从宁清止的手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