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潮溶洞下

竹舍一醉 天下名剑 青豆

攸止上前从天枢身上拔出泰阿,

老人见了那六人跑了想要纵身去追,却觉身上有伤,体力也有些不支,只好冷笑一声,“老夫今日若是死在这等人手里岂不是毁了一世英名!”说完转过身来,对攸止三人称谢。

攸止没有反应,伍举只是稽了稽首,只有那公子话多,笑道:“老人家若真有英名,死在哪里都是一样!所谓人生百年,奚非青山,人要是生前活得轰轰烈烈,死在哪里葬在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老人将那“人数百年,奚非青山”默念一边问道:“这话出自哪里,说的真是不错!”

伍举打岔道:“我家公子不爱读书,他嘴里要是蹦出几句文绉绉的的话来,多半都是自己胡诌的!”

老人哈哈大笑道:“书里的话不也是人说的吗!他们说的,你家公子就说不得?”

那公子连连鼓掌,“老哥真是知我!走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小屋,我们去坐坐!”又对攸止说道:“兄台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你还有伤的。”老人说着就要往回走,却听攸止喊了一声:“慢着!”

老人回过身来,只见攸止瞪着自己,冷冷道:“我们……还是把这个人埋了吧……”说着一挥泰阿,那剑厚重非常,不多时地上挖出了个坑。那公子屁颠屁颠的去帮攸止埋人,而那老人只是默默看着,若有所思。

埋完人,公子对攸止微笑道:“兄台,和我们一起去吧。”攸止抬眼看了那公子一眼,那公子比攸止高出一个头来,双眉入鬓,却还是一脸稚气。攸止看着那张脸,忽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去!”

公子与老人走在前面,伍举与攸止跟在后面。众人穿过一片竹林,看见了那间竹屋。那就是攸止昏迷时住的那间茅舍,不过茅舍的“墙”,“门”,“窗”都是竹子做的。老人望着竹屋笑道:“原来公子怎么喜欢竹子啊……”

那公子笑道:“这倒不是,喜欢竹子的是他……”说着指着伍举。

众人进了屋,攸止抢先坐在那席上,暗暗摸着那老鼠洞——里面有那把从剑冢里带出的剑。

伍举将炉子点了起来,老人烤了烤火问道:“不知道公子是哪里人?”

“楚国人!”公子添了一根柴,听了这话没有抬眼就回道,又问那老人道:“老人家呢?”

“晋国人!”老人也是毫不犹豫的答道,老人又问道:“公子既是楚国人,为何来到卫国呢?”

公子一笑,“老人家何必耍滑?你身为晋国人,有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们都是为了泰阿剑而来的吧?”

老人哈哈大笑,“不错,老身虽是为了泰阿剑,不过在老夫眼里……不过一把烂铁!”

公子也是哈哈大笑,“彼此,我也觉得那不过是一把烂剑而已!”

伍举道:“那泰阿乃是欧冶子不出世的名作,被称为王者之剑,如何会是一把烂铁?”

公子拍着伍举的肩,笑道:“伍举啊,你书读了不少,江湖上的事也知道些。不过脑子却有些转不过来……这泰阿出自卫国,卫公得了这把剑,难道他敢称王不成?还有啊,你今日说,原轸问天子鼎重几何,方几许——这又有什么用?天下诸侯都铸得起鼎,可是谁铸了?所谓王者之道,乃是天下之道,若是天下臣服,如齐桓公一般,纵是不铸那鼎,也如天子一般,号令诸侯!”

公子说这般话时,众人都听得认真,而那公子却是犹如调侃一样——时不时地嘻哈一番。

那老人听了,笑声振荡林中,“好一个王者之道,天下之道!但愿天假以年,让老夫还能看到这样的王者!”

公子接道:“会的!”老人与公子相视而笑。

二人谈的甚欢,攸止和伍举却是一言不发。公子忽然道:“老人家与我也算是知己,可惜啊。我这次出来,我这位兄弟不让我带酒……要不然定然与您喝上一夜!”

老人笑了笑,道:“我这里有酒!”公子听了就在老人身上摸索,口中喊道:“老人家快拿出来!”

老人拿住公子的手笑道:“小兄弟何必叫我老人家,不如叫我一声老哥如何?”公子笑道:“只要把酒拿出来,随便老哥!”老人叹了口气,道:“酒虽是有,只怕老弟喝不得?”

公子奇道:“世上什么酒我喝不得?”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的皮壶,刚弹开皮塞一股酒香就蔓延着屋子。公子深吸一口气,叹道:“这酒好香!”说着就要从老人手中夺过皮壶。

老人将皮壶往外一伸,抓住那公子的手笑道:“老弟别急!这酒烈得很,一般人怕是喝不了。”

公子笑道:“不烈的酒我还不喝呢!”

老人罐了口酒,道:“这酒名叫‘荒原魂’!是当年我在晋北大戎戍边时候喝的,我晋国与羌胡接壤。那时候晋北天气很冷,可是我发现他们羌胡的人不怕冷,后来我们才发现他们在喝这种酒。这酒烈得很,喝一口全身就是如火烧一般。那时候我也年轻,轻狂得很,偷偷带着十几个弟兄潜进胡人大营,掠了十几坛‘荒原魂’回来。一喝全身果然是热的很,但是却都醉了两天,不过这酒太香了,我们就抓了个胡人问出了这酒的方子……而这酒我在晋北一喝就是二十年,后来走到哪里都带着……”

公子笑了笑,“老哥豪气,这酒嘛……”话音未落,公子身子直冲响了老人,老人用手一托。那公子稳稳地落在地上,手里却多了一个皮壶。

那老人站起来,出手要抢,口中笑道:“老弟好快的身手,这招倒象是从楚国祭祝融时跳的神舞化来的。”

公子见招拆招,也回道:“老哥要是要酒来追就是!”说着冲出门外,晃到竹林中。老人追了出去,道:“老弟既是要切磋几招也好。”

伍举和攸止也跟了出去,只见那公子借了老人一掌,跃道竹梢处。公子借着竹子的韧性,时上时下,尔时,夏风初起,竹波如浪,落英飞叶。众人仰观公子,公子面带微笑,有如神人。

老人叹道:“老弟真是神人啊!罢了,你要喝就喝吧,醉两天就是了!”

公子笑道:“独醉不如众醉。”言罢,公子一跃而下,在空中抽出佩剑,朝着竹子挥了几下。当他落在地上时,将剑向外一横,四个竹杯落在剑面上。公子咬开壶塞,将酒倒进竹杯,自己取了一杯,而后将剑一挥。三个杯子飞向老人,攸止,伍举三人,三人接住杯子,而里面的酒却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公子将自己杯子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底一亮。老人见了,也将杯中之酒喝完。伍举本有些犹豫,但是见那老人也将酒喝了,又见公子望着自己,也只好捏着鼻子喝完那酒。攸止拿着杯子与老人对视片刻,坐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将酒慢慢呷完。

攸止正喝着,远远望见那公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攸止瞪了他一眼,他却乐呵呵的跑了过来,说道:“你喝酒的样子好美啊……”

攸止听了只觉耳根发热,呆了半晌,才觉此言颇为轻薄,于是将泰阿剑重重立在地上。公子见过那剑的厉害,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好讪讪的走开与老人比肩而谈,肆意大笑。

攸止心里想着父仇,呷着酒抚着泰阿,望着如水的月光,叹了口气,进了竹屋,坐在那个藏着剑的老鼠洞旁。

忽地门外“咚咚”两声,攸止本想出去看看,但是手握住的是泰阿,她只好在屋里偷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那老人叹道:“两位小兄弟,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会跳楚国祭祝融的神舞……杀了你们老夫的身份才不会暴露,也可以绝了后患……”

攸止听见那老人抽出了剑,心里一急,踢开竹门,只见二人昏在地上没有知觉了,而老人正拿着剑指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