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大营,中垒辕门。
赵衢、周瑜,一左一右,并居北位,席案而坐。朴胡、李虎,则于右置案,居于下首。其对面,亦置案二张,留待荆州军主将及其副将相坐。
两侧,军中锐士,披甲执戈,谨列对阵,旌织凛瑟。
“报,王威已登战船。”
听到士卒所报,赵衢冲着身后的廖化摆了下手。
廖化会意,抽身而退,直至右营。
右营将士,正是其下之师。
占地甚广的前营,足有三四千周兵,正束衣裹甲,佩刀持矛,伫立不动。
待到廖化一至,顿时高呼:“拜见师帅!”
“出营,沿江行阅!”
“诺!”
将令一下,两名校尉应令,转身招呼着帐下兵卒,依次出营。
或许是凑巧,也或许是早有打算。
王威携军中幕僚及诸将校,方近岸边十余步,正欲就此靠岸,便见到一部周兵,踏尘而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王威,不禁皱起眉头,命诸下暂缓靠岸,想要看看周兵能给自己什么样的下马威。
哼!
果然,周兵至岸边百步列阵。
观望其阵势,王威不由感叹了一声。周军,不愧是天下骁锐。
这军阵,横看竖望,宛若一体。
旌旗密塞,戈矛如林,甲士巍然,骑官神骏。
很快,周军中竖起将旗。
各级军吏,分至阵右,高呼发令,声明军法。
而后,通鼓骤响。
廖化所部,皆嚯声齐喝,声势大然。
“列阵~!”
“嚯!”
大鼓方息,军令又起。
鼓声再响,却不复通鼓,唯有齐震一声。
声落,声起。
在鼓声落下的那一瞬间,数千人齐齐而动,竖盾横矛,如临大敌。
王威眉头紧蹙,这就是周兵的示威吗?
确实震撼!
但让王威没想到的是,更加震撼的还在后面。
“进!”
“嚯!”
一声令下,数千人齐齐甩步,持盾挺矛前进。
“嚯!嚯!嚯!”
每一次齐嚯声,周兵皆是走了两步。数千人,宛若一人,声步相并。
“嘶~!”
王威紧紧的咬住牙齿,发出倒吸冷气声音的却是身后众人。
一如幕僚韩嵩、刘先、邓羲,大将文聘、陈生、张虎、吕介,无不是心魂震慑。
第三军他们都有所耳闻,曾经的大周精锐之师。但于数年前,鲜卑大举南下关中之际,几近全军覆没。军中大将,更是仅余如今的第三军军将,曾经的一师之帅赵衢。
可今日,第三军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了。
几乎重新组建的一支军队,竟仍有如此赫赫军威。
这才是第三军啊!
那名号尤甚的第一军、第二军,战力更强的第四军、第五军,又是何等姿态?
且不止。
观望周军军阵行进,及触心魂。
下面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张掉了下巴,包括一向自认见多识广,颇为镇定的王威,也不禁颤抖起来。
只见,周军军阵,临至水边。
号令不止,三军犹前。
第一列的数百人,齐齐踏入水中,或有踉跄,却无胆怯。
口中仍旧高喝,没入水中的脚步,却未停止。
其后,三五列,悉数应声入水,践行江河。
“六步!”
王威看着已经河水,淹没前列周军的腰部,心中也默念了一句。
此时此刻,自己甚至都能将周军士卒那坚毅不改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距离越来越近的矛尖都未注意到。
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
五步。
水没腹脐。
四步,水至胸膛。
三......
王威身体猛然被人往后一扯,心下刚想动怒,只见身前三步外的周军士卒,皆是水没下巴。身材略低些许的士卒,已经无法张口。
至于他们手中的长矛,正顶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
或许,若非有人拉扯了一下自己,可能那些矛尖就真的会戳在自己身上。
毕竟,连水都不怕的北兵,丝毫不会介意误杀一人。
“立!”
“嚯(唔)!”
王威微微颔首,冷着眼眸,注视着那一名名面色逐渐涨红的周军士卒。
以及,面前那一排寒光凛凛的矛尖。
“驻!”
“嚯!”
周军竖起长矛。
“退!”
“嚯!”
数千人齐齐退后。
不,算不上整齐。
最前面的刀盾兵,很多人都是身体踉跄。
身旁战友眼疾手快的话,一把拉住。稍微慢了点的便直接歪倒在水中,旁边袍泽还在水中摸了两把,才将其扯了起来。
有的人只是一时气闷,胸腹露出水面后,大口的喘息着。
而有的人,真的是在憋足的一口气泄开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随即,被袍泽抬上岸去。
“回营!”
“嚯!”
周军列阵回营,渐行渐远。
可水面上,距离那岸边不过十步的几艘荆州水军战船,却是仍未缓过神来,迟迟未向岸边靠近。
良久。
王威身后的大将文聘,长叹一声:“天下骁锐,无愧其名!”
“有士如此,周王何愁不能东出函谷!横扫六合啊!!”
荆州从事刘先,亦是出言感慨。
王威缓缓闭上眸目,面色晦暗,颇显沮丧。
自己领兵三十余载,未尝闻如此之师。
北军临水,莫不惊惧。南兵面马,无不恐骇。
天下皆知之理。
可今日,北军行阵入江河,截水断流,勇悍至斯。
而南军,尚未面马,已是胆碎。
更何谈,素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之称的周国精骑。
最关键的是,见此者甚多,今日未过,三军皆知,或敬畏,或胆寒,士气必然落入下风。
那,后面又该如何去改变?
“靠岸!”
王威丢下心中的忧虑,下令言道。
再怎么震撼,也终究要面对这一切。否则,若是经周军这么一个下马威,而不敢入其营,岂不为天下笑哉!
“诺!”
战船一动,尚处于震撼之中的荆州水军,也纷纷回过神来。
不过,回味方才,犹感神人!
上了岸,荆州将校兵卒,见之周兵,无不是肃目敬望。
尤其是入右营,遂见衣甲尽透的第三军将士,更加仰望。
他们出身江河广布的荆州,自诩善于水性,可也未曾有此胆魄,依号而行,列阵入水,踏波驻足。
而他们,出自关凉,从不善水,却身生熊胆,无所畏惧。
何其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