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到眼前的东西, 团成一团,即不是燕窝,也不是槐花, 更不是文章。明摆着与公与私, 都不是豆角的业务范围。骨头要退货, 找错妖精了吧?
豆角再看七窍生烟的黑山老妖, 心中充满同情。她明白了, 又被这残酷的生活折磨疯一个。
“骨头,你跟桃花精的事情我十分遗憾。但你要知道,这事也不是我造成的。你总不能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吧?你说的这买卖, 我没做过,退货不能来找我。”
黑山老妖伸出一根手指气得说不出话, 只听着混身的骨节儿嘎巴嘎巴的响, “你, 你,你们欺鬼太甚。做了还不认, 有其徒必有其师,你们都是一丘之妖,你们,你们,我的命啊!”
黑山老妖的无限悲怒无从发泄, 嚎啕大哭起来。
豆角吓得往后直退, 看来骨头是得了杨寡妇的真传。骨头完全胡言乱语, 这疯是肯定的, 就是不知道疯到哪一级, 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豆角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豆角蹲下来翻黑山老妖扔在她面前的东西,不看还好, 一看又吓一跳。骨头扔过来的是一张人皮,一张很丑的人皮,一张很丑的女人皮。
黑山老妖含泪控诉,“还说什么清仓处理,友情甩卖。根本就是没人要的货底,处理甩卖到我这儿了。”
豆角眼睛打转,这话听着就耳熟,“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徒弟卖给我的,她说既然现在桃花是个男人,我就是接受这个现实。不如这一世我当个女人,所以她就卖了张女人的原身给我。又说,我不是人,不这样也接近不了桃花。可是,可是,这个原身也太……”
“等等,”豆角打断黑山老妖,“你说我徒弟,谁是我徒弟?”
“胡小妖啊,你还跟我装傻,你们俩个,根本就是一对小骗子。”说罢,黑山老妖一只手掰了下另一只手,又是嘎嘣嘎嘣骨头的响声,大有要报仇雪恨的架式。
胡小妖什么时候就成了她徒弟,一定是搞错了!
黑山老妖把头埋进他的破斗篷,掏了半天,一堆瓶瓶罐罐又扔在豆角面前。“胡小妖还说什么,丑是丑点,画画就能变漂亮。又骗我。越画越糟,还不如不画。”
豆角挨个捡起来看,胭脂水粉啊,“我说骨头,你在人间十几年,一直玩画皮来着?”豆角出手挡住要怒的黑山老妖,关于胡小妖的事,等下再问,“你为啥要费这个劲儿?直接买个漂亮的不就完了?”
黑山老妖更激动,“还不是胡小妖公报私仇,如今你们垄断的黄泉打劫业,她故意给我劫个最丑的回来,让我有钱都没处换去。你们师徒俩挣这昧心钱,都缺八辈大德。以前胡小妖说退货做不了主,让我找你。她是算准了我上不去天。今天总算让我逮着你,给我退货。”
豆角扑向离她最近的坟头,原谅她吧,那久违的人间市井对骂又响在耳边,她实在是忍不住笑。为了不再打击骨头脆弱的小心肝,豆角只能去扑坟,用来遮住她的满脸笑容。
有空真要见下胡小妖,看把骨头折磨的,以前那杀身之仇可是全都报回来。
要说以前骨头跟桃花这一对,就能被称为绝配。想那桃花精,如今可是个清水样的美少年,再看胡小妖给骨头的这张人皮,是有报仇的嫌疑。
“是不是你不会画?”豆角还是要力挺一下胡小妖,大家都跟黄泉打劫业沾点边。
黑山老妖突然双膝跪倒,“这种模样,谁画能画好?你是我祖宗,你们饶了我吧!”
豆角拍下黑山老妖,“有话好说。骨头,我还有个办法。”
黑山老妖被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浑身寒气直冒,恐怕他的日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胡小妖还不知道,这次她闯又下大祸。所以她一回家,就被胡仙儿关了禁闭,让她非常不满。而且就连跟她一起回来的小流,也不能幸免于难。
狐狸精家的树洞,跟天权那种面北朝南,阳光充裕的大书房是不能比,但用来避难也绝对是星级标准。胡小妖傻,她女才妖可不傻。别说是树洞,就算让小流自己挖个洞,她都干。
胡小妖愁眉苦脸的趴在桌子上,她从来都是在外面野惯的,现在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比杀了她还难受。这样过日子,她的妖生还有什么意思?
小流被胡小妖的唉声叹气吵得心神不宁,打断了她的思路,害她手里这篇稿子都写不下去。再看胡小妖瘫成烂泥的样子,俨然就是豆角发懒时的标准姿势。也不知道豆角对着个狐狸精施过什么法,连她的毛病都被当成特点学个惟妙惟肖。
“别吭叽了,你还要满地打滚不?”对这个狐狸精,小流是半点也没看上,要不是牵扯到豆角头上,她才懒得去管胡小妖。成天找死,谁管得住。
“你别不知好歹,你姐这全都是为你好。不是亲生的谁管你?你就消停点在家待着吧。以后有谁问起劫魂儿的事,你就说不知道。谁问也不知道,听明白没?”小流就差拎着胡小妖的耳朵念。
胡小妖不爱听,想回嘴,小流想再念,而这些突然一阵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的浓烟,给全部打断。小流还想最后再嘱咐胡小妖一句,都没来得急,她们两个齐刷刷的被浓烟熏得晕死过去。
胡仙儿回得家来,只见自家被炸得一片狼籍,胡小妖跟小流无影无踪。地上有半片稿纸,上面只能看出四个字,“黄泉,皇权!”
小龙女睁开眼睛,就看见她最不想看到的东哥,在看四周,不知道是哪儿,而且她还躺在一个水晶棺材里。她不是在北海给北哥收魂儿吗?
她被暗算了。
敖广脸色难看,小龙女心里更没底,“北哥没事吧?”小龙女这会儿有点着急,东哥交待她的事,她没做好。要是因此连累了北哥,她会后悔死。
敖广冷哼一声,“你还有空惦记你北哥?自己是怎么混到这里来的知道吗?”
小龙女摇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低头坐在水晶棺里玩衣角,东哥第一次让她办事,她就给搞砸了,太丢脸啦!
敖广心里心痛小龙女,只是脸上半点也没露,“还好你北哥命大,要不然现在他只能投胎去做人,不在人间受个几世苦,是不能再回龙族的。平时练功你就知道偷懒,这回差点误了大事。”
小龙女被训得都要哭出来,她是不小心被暗算,不是她没本事。话到脸边又说不出口,说她没本事也没错,是她没发现还有别的妖精在。
“知道是谁干的吗?” 敖广伸手把小龙女从棺材里拉出来,他时间不多,把豆角自己留在海王县他不放心。
小龙女摇头,抬头看见敖广正看她,她莫名心虚,赶紧补充,“不是猴子家的母猴子。”
敖广并不再问,小龙女心中更急,绝对不能让东哥误会猴子一家。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岔开话题,“东哥,你既然知道那恶狗要暗算北哥,为什么还要让恶狗得手?”
敖广微微一笑,也不回答。“你是还想在外面逛?还是要跟我回家。”
东哥这么问,还有得选,小龙女认命,“我回家。”
二郎神私底下那些小动作,其实敖广早就知道。他当然不会让啸天真的杀死敖顺。只是跟着天上的意思演一场戏而已。
敖广上天去,就是想去托住啸天,好让小龙女有足够的时间抢回敖顺的魂儿。只要啸天不下去,一切都应该按敖广设想的那样进行。小龙女的法力虽然在龙族中最弱,可让她对付个小鬼还不在话下。
只是不想现在居然有小妖,敢跟小鬼抢生意,还真就垄断了生魂黑市。事情发展下来,有点超出敖广的控制。敖顺虽然原神归位,但中途小龙女又出事。
敖广想不出是谁给他送的信,告诉他赶来此地带走小龙女?是不是真是猴子一家干的,还不得而知,这其中枝节他现在没空去细查。
他现在心急如焚,比起这些明争暗斗,更让他费神的还在海王县满街乱跑呢!
敖广看见豆角时,豆角正坐在城隍庙门前的台阶上,泪流满面。敖广本来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这一天,豆角这是哭第几场了?
敖广在台阶下面站定,与坐在台阶最上面的豆角平视。看见敖广,豆角的泪更加汹涌,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安静的滴滴答答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没有一点哭声。
这样的豆角,比起赤石牢里撒泼哭嚎的豆角,更让敖广心痛。敖广走上台阶坐在豆角身边,豆角转头看他,“为什么你不是鸟妖,为什么炭头不是炭头?骨头穿的女人皮太丑,所以桃花精不要他。可炭头为什么不要我了?”
敖广沉默,伸手揽过豆角,豆角慢慢把脸靠在敖广胸前,抬起手来搂住敖广,唔唔唔的失声痛哭。敖广一手揽着豆角,一手轻轻拍着豆角的头。那一头黑发,柔顺光滑,现在全都在他怀里。
一张大红的喜帖,从豆角的手里掉了下。那是特邀县城隍去参加,天狗啸天大人和相思仙子的婚礼。
城隍庙前,还有人在叫卖烤地瓜,海王县的这一天,跟平时并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