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瑶淡淡的摇头,浅浅的勾动唇角,带着些许的苦涩与释然。“百岁光阴,七十者稀,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早晚而已。无论生死富贵,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如此想着,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楚琰凤眸微敛,眸中深邃浮起淡淡雾色。“瑶儿……”他只能低柔的唤着她的名,声音都是哽咽的。经历了太多,才等到这一天,却没想到幸福会如此的短暂。
“瑶儿怕吗?”楚琰温润一笑,淡淡问道。
天瑶低柔的笑着,笑靥中却掩藏不住苦涩,她微仰着头,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壁。“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生死,瑶儿都会与你一起,如此想着,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侧头,温柔的眸光与他交汇在一处,彼此心有灵犀,她不说,他也会懂得。他们的手,始终交叠在一处,十指相扣着,紧紧的。
一旁,楚煜怀中拥着沉睡着的君宁。“七嫂,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天瑶轻笑一声,苦涩摇头,“没有。吸血蛊与普通的蛊毒不同,这种蛊极难培育,也即是珍贵。因为子蛊要吞噬掉母蛊才能存活,所以,没有母蛊也没有解药。”
“那七哥还能撑多久?”楚煜担忧的问道,君宁还小,大翰皇朝不能没有楚琰。
天瑶拧眉,眸色冷黯了许多,“吸血蛊通过伤口进入人的血脉,撕咬人的精血,直到人流血而亡。这种蛊发作的很快,左右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我用幽冥神功冻结了他的伤口,将吸血蛊暂时催眠。”是的,暂时,她也只能暂时稳住伤势,以她的功力,根本撑不了太久,当她功力耗尽之时,便是她与楚琰的末路。原来,他们之间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车内沉寂一片,楚琰与楚煜都未再开口,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天瑶的幽冥神功,撑不了太久。
回宫之后,一切都如常般平静,好似围场之事,不过是一场梦。楚琰上朝、下朝,然后批阅奏折。天瑶一直贴身照顾着他,也越来越黏着她,除了上朝,几乎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晚上用幽冥神功为他冻结伤口。入夜,寒气侵入他伤口之后,楚琰温润一笑,将她轻拥在怀中。
“瑶儿何必如此呢,告诉我,你还能撑多久?”
天瑶不以为意的笑着,将头贴靠在他胸膛,柔软的双臂缠上他颈项,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又何必虚假敷衍呢。“撑多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楚琰,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是一分一秒,对天瑶来说,就是一生。”
“傻瓜。”他低头,轻柔的吻上她额头。他为君宁而死,心甘情愿。但宁儿与洁儿还小,不能没有母亲,他或许真的活不了多久,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起死。如果他真的爱她,就不能拉着她一同陪葬。
日子似乎过得很平静,只是,君宁变得很听话,一直跟在楚琰身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楚琰的时间不多了,他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君宁,君宁安安静静的听着,只是闷闷的点头,很乖顺的摸样,用心记着楚琰所说的一字一句。
“很晚了,去睡吧。”楚琰温润一笑,轻柔的抚摸着君宁的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君宁跟随他一同起身,低着头,闷声开口,“爹,你,你身体好些了吗?”
“朕很好,放心。”楚琰含笑,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眸中都是温柔*溺。
“爹,对不起。”君宁反手牵住楚琰云袖,竟说什么都不肯放。
“宁儿,你是朕的儿子,身上流着朕的血脉,你活着,就等于朕活着。大翰的江山,朕就交到你手中,宁儿,别让朕失望。”他的手臂重重落在君宁肩头,这个小小的孩童,从今以后,肩上就要挑起万里江山的重量。
君宁重重点头,紧抿着唇片,闷应了声。“我知道了,爹。”
“嗯,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回去陪你娘亲。”楚琰又是*溺的一笑。起身推开殿门,而门外,天瑶静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靥。“怎么谈了这么久,楚琰,欲速则不达啊。”她轻笑着,将手中狐裘披风搭上楚琰肩头。
“娘亲。”君宁走上来,低低的唤了声。
“嗯,早些去休息吧。”天瑶温柔的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搀扶着楚琰向景阳宫而去。
卧房中,温暖如春,天瑶照例为楚琰冰封伤口,然后被他拥在怀中一同入睡。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而黑暗中,天瑶一直睁着明眸,眸中都是矛盾挣扎。
“楚琰,楚琰。”她低唤了两句,身侧的男子并没有反应。天瑶掀开被子下*,披衣走了出去。而在她离开后,身后男子便睁开一双凤眸,跟随着下了*,他一路跟着她,直到看到天瑶走入君宁的屋子才放心下来,原来,她只是想多陪陪孩子。楚琰高大的身体半靠在廊柱上,静静的守候着宁儿屋中那一室温暖的灯火。
他突然响起了迦叶寺中那一副巨大的画壁,男子抱琴而来,女子笑靥妖娆。记得,天瑶问过,“楚琰,你记得吗?”
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真的不记得了,但是,他相信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如果可以,他希望来世还能与天瑶相遇,今生,没有圆满的缘分,希望来生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屋内,天瑶安静的坐在君宁*榻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柔的抚摸着君宁的面颊。君宁浅眠,很快便醒了,起身半靠在*榻。“娘亲,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天瑶轻笑着,伸手抚摸着君宁的面颊。
“娘亲,是不是睡不着啊?”君宁从她面颊上拉下她的手臂,两只小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娘亲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天瑶轻笑着,半响后,才淡淡问道,“宁儿,若要你在娘亲与爹爹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
“娘,为什么要问这个?”君宁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情绪有些过激。话一出口,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很快平静了下来。“娘,我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时辰不早了,娘亲回去吧,宁儿要休息了。”他翻身躺在*榻上,用被子捂住了头,天瑶知道他是想要逃避。
天瑶眼角湿润了几分,却伸手将君宁头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宁儿,你听娘说……”宁儿躲在被子里,一张笑脸上却挂满了泪痕。看着孩子哭,天瑶心口也一阵阵的闷痛着,她收紧了手臂,将君宁拥在怀中。
“傻孩子,如果是几天前,我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一定会选择娘亲。这些日子,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宁儿,你没发现吗?”天瑶笑着,下巴抵着孩子的额头,泪却顺着脸颊不住的滑落。
“宁儿,你听娘亲说,娘亲有办法可以救你爹爹……”
“但是要用你的命来换,是吗?娘。”君宁小小的身体窝在天瑶怀中,身体颤抖的厉害。
天瑶紧咬唇片,才能止住声音中的颤抖。“宁儿,听娘亲说,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用手抹掉君宁脸颊的泪痕,认真的看着他的脸。“宁儿,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能将你爹的伤口冰封,但是,宁儿,我撑不了太久的,到我油尽灯枯之时,也是你爹命尽之时。除非……”她顿了下声音,许久后,才再次开口。“除非我能练成幽冥神功的最后一式。”
君宁瞪大了一双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幽冥神功一式比一式凶猛,最后一式,传说断情绝爱,幽冥宫历代宫主,没有一个人敢尝试。断情绝爱啊,那么,是不是娘亲从此与他们便是陌生人了。
“娘亲,最后一式练了会如何?会忘记爹爹,也忘记君宁吗?”君宁双手紧抓着她身上衣摆,双眸擎着水雾。
“我不知道,幽冥宫最后一式从未有人敢尝试,我只知道,这一式可以将功力达到顶峰,可以将吸血蛊永远冰封。宁儿,我无法顾及后果。即便练了幽冥宫,即便我忘记了你们,至少我还可以活着,宁儿,但是你爹爹等不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大翰的江山也不能没有他。”天瑶抚摸着君宁的头,心口疼痛的厉害。“宁儿,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就是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而不去计较后果。”
宁儿擦干眼角的泪,才勉强平静下来,“娘亲,你需要宁儿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