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医

黄华边打水蟒边连连喊叫,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黄华站在水中拳脚也施展不开,只得转身往岸上狂奔,水声哗哗,那水蟒紧追不舍,幸好黄华伶俐逃跑的路线呈S形,极大地减缓了水蟒追击的速度,才让黄华得以逃生。

黄华上岸后,那水蟒停在水边,腾起足有俩丈高的身子,周身碧绿间或火红的花纹。此蟒便是民间所说的菜花蛇,无毒,却能把人一瞬间吞入肚内,甚是凶悍不可小觑。

黄华放出紫色剑光,有如一道电光疾射水蟒的颈部,意图把水蟒刨为俩半。那水蟒轻轻扭动身形,摇摇摆摆间把剑光化于无形。黄华心下疑惑,水蟒为何能把剑光化于无形,看来水蟒比蜘蛛厉害何止一倍呐!

黄华此次的猜想高估了水蟒的实力,实质上辟邪剑有个缺憾便是对水中之物力道要减去四五分。黄华不了解辟邪剑的威力与缺点,不敢大意,使动辟邪剑连连攻击水蟒的要害部位,只因辟邪剑只有一般的威力,不能耐水蟒如何。黄华越发以为水蟒厉害,催动紫色剑光接连攻击。水蟒见剑光不俗,但无法伤及性命,于是采用消耗战的策略,意图把黄华累的半死之时,一口把她吞掉。

黄华与水蟒打斗了约四五十个回合,难见分晓。黄华慌了,如果没有姜远的帮忙恐怕就要命丧此地。黄华想起师父玄妙真人说过,她将来必有大作为,但此时已然性命不保,何谈将来的叱咤风云。

黄华没有学过暗器之类。暗器在所谓名门正派的眼里是下三滥,不入流的。黄华手中的宝剑无法毙敌,那只有被毙的结果了。

黄华边使动辟邪剑,边呼号大喊起来:“姜弟弟,姜弟弟,姜弟弟!!!”

姜远此时在何处呐?他在不远的地方看到天空中紫光飞射,却不见与之对打对手的任何东西。知道遇到了强手,隐隐的有黄华呼救的声音,姜远纵起身子飞跑过来。

姜远跑到水源地时,看见水中有条水桶粗细的大蟒,而黄华赤身裸体与之缠斗。这是姜**生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体,竟有些发愣不知该看还是该躲。黄华使动剑光之时,偶然回头见姜远站在不远处发愣,就催促道:“姜弟弟,快,快来救我!”

姜远看到黄华双乳浑圆饱满,身子细滑如脂,肤白如雪,曲线更是优美,一丛黑色盛菊掩盖着女人的神秘。他莫名的潮起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血液里奔腾流淌。

黄华此时意识到了,姜远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就忘了背后有强敌需要应对,本能的双手遮胸蹲下身来,烧红了满颊,臊的无地自容。这时那水蟒张大嘴巴探身来吞黄华,姜远放出剑光指向它的喉咙刺去。水蟒一吞不着,气愤填膺,巨尾扫射一道水墙向姜远砸来,姜远慌忙向后一纵,三丈左右,刚刚站定身形,劈头盖脑的一阵水流击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一摇晃扬倒在地。幸好姜远站在水墙攻击范围的边缘,否则就被这无休无止的水流活活憋死。事实上水蟒也是应用此法把无数来到此地求医问药的武林豪杰憋死吞肚的,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才会让五毒谷令人闻风丧胆,不敢越雷池一步。

姜远的全身污物被这水流冲洗的干净,湿衣紧贴在身,神玉便突出来。水蟒一看神玉竟在此人怀里,稍一惶惑,继而缩动身子潜入水中不见踪迹了。

姜远全身水淋淋的,衣角、裤腿滴滴答答的流着水珠。

这时黄华早已借姜远斗蟒时间穿好了衣服,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何梅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黄华的也已半干。山谷之风凛冽,一阵阵的吹来,全身发抖的姜远远远地站着不敢近前,因为在方才那一瞬他觉得他犯了罪,罪大恶极。

黄华向着火,满以为姜远会飞跑过来赶快取暖,谁知他只傻傻的站着踌躇不前。黄华想她要一辈子不再理姜远了,把他当成一个路人,帮助完何梅再也不要见到此人。

等了许久,黄华抬头看时姜远如风中树叶簌簌颤抖,见她正望着自己,羞愧的深深地低下了脑袋。那一刻,黄华想让他冻死在自己的道德里,但伴随着切齿的恨的还有对这个大孩子一丝丝的怜悯。黄华叹一口气道:“你过来,烤一烤吧。”然后小声对自己说冤孽啊,说完也不望着他只是看着火堆,眼前的火光红亮,火舌跳跃闪动,一只木材哔剥一声爆响,炸出几个小小的火星,飞落在地,渐渐熄灭了。

姜远得到黄华的恩准,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坐在黄华的对面,忐忑的伸出双手烤火。眼睛偷偷瞟一眼,再瞟一眼,见黄华不看他,心里惴惴的,手也颤颤的,不小心被火烧了也不敢喊,强自忍着。黄华一脸冷若冰霜的侧脸看着别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雕塑般的凝重与冰凉。

那一夜很平静,也很沉默。俩个人的心里都有了心事,初尝人生滋味,竟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味道。黄华抱膝入怀,眺望着远天的一轮明月,想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想艰难苦痛的学艺时间,还在想无法预知的未来,黄华悠长的叹息。

第二天,姜远倦倦的,黄华的眼睛有些肿胀,俩人都一夜未眠。

姜远去推睡得有些太久的何梅时,何梅已经无声无息了,姜远哭着说:“黄姊姊,梅姊……梅姊她死了!”黄华一听说何梅死了,虽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一震。此生欠何梅的拿什么去还呀?!姜远能原谅自己吗?自己又如何原谅自己呢?!黄华想哭她忍着,她要找到神医,哪怕是上天摘月下海捉鳖只要救活何梅也在所不惜了。

黄华走近前探探何梅鼻息,的确已然没有了,不放心再探一探,气息微弱,生死就在顷刻之间了。

黄华说:“她还活着!找到神医也许有救!”

姜远愁苦的说:“那水蟒逃走了,也不知在什么地方,神医如今更不知在何处,我们该往哪里去找呀?!”黄华也难住了。

姜远把手做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喊:“神医,神医!你在哪里呀?!我梅姊就快不行了!你快救救她吧!”空谷悠悠,好一会儿才回荡过来“救救她吧!”

姜远有些失望的颓然坐下,一掌愤怒的拍在一块石上,石块滋滋的裂开口子,分开倒掉了。

这时有一人轻轻捷捷的跳到俩人面前,那人一身黑布打扮,穿着草鞋背着一个小背篓,篓里有小药锄和一些药草。那人身高不过四尺,骨骼粗大满手老趼显是上了岁数,但看脸去皮肤光滑滋润,没有一根白发,却留着一把长髯。那人手捋长髯道:“谁在叫我,我到了又不跪拜是何道理?!”姜远急忙跪地磕头,通通的,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磕破,他跪行几步抱住神医的腿说:“求求你,救救我的梅姊吧。”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神医道:“医者父母心,小哥请起吧,也不见得我就一定能够救活呀!”

姜远抹着泪说:“求神医发发慈悲吧!”

神医不说话,一手扣着何梅手腕,满脸凝重之色。

黄华与姜远焦灼的等待着,又不敢发话。过了好久,神医道:“我也无能为力了,你们请回吧。”说着转身欲走,黄华一把抓住神医衣袖说:“神医,我们准备了五百俩金子以谢大恩,还望神医再看看。”神医一愣,笑道:“那我再看看,也许有救也未可知。”俩人重又燃气希望,忐忑不安的看看神医,又看看与死人无异的何梅。

神医感叹道:“你们的金子我收不了,你们还是早早出谷去吧,能走到此处的人在这世上也屈指可数,实非易事,小小年纪造化不浅,不浅啊!”

姜远说:“神医,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神医摇摇头。

黄华突然间感觉被抽去了骨头一样,身子软的没有一丝力量。

姜远失去理智了,说道:“连我梅姊都救不活,你算什么神医!”

神医一时被激,分辩道:“谁说我救不活她,只是你们有三宝吗?!”

黄华听出能救活,重又点燃起信心,施礼问道:“何为三宝?”神医自知说漏嘴了,下意识的掩掩嘴巴,又改口说:“你们听岔了,我是说让三宝高僧超度一下。”说完转身即走。

黄华给姜远使眼色,姜远以为自己刚才对神医出言不逊,急忙跪伏在的地不住的磕头,求神医原谅。黄华踢一脚跪在地上的姜远,示意他跟着神医。姜远如梦初醒爬起来,急追上神医,非要替神医背背篓,神医拗不过只得由他,自己一人优哉游哉的走在前面。

黄华背着何梅走在后面,四人走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来到神医的寓所。三五间木屋,到处垂挂、晾晒着药草,满屋一股草药的气味。神医也不招呼他们,自去收拾背篓、药草。姜远不管人家欢不欢迎,找到一个竹床把何梅安顿在上面,又找来一床破棉被盖在何梅身上。

黄华把金灿灿的五百俩放在神医面前时,神医不自主的瞥了一眼,黄华见有门路,向神医跟前推一推金子说:“神医,希望你能救她性命。”神医自己斟茶,黄华急忙接过帮神医倒茶,亲手奉上,一脸的渴望与祈求。

神医道:“我那巨蛛和蝠群,颇费我多年心血,从来无人敢杀死它们,你们倒好一来让我失蛛丢蝠,我的五毒谷岂不名不副实?!”

姜远道:“蜘蛛和蝙蝠皆是我一人所杀,神医如能救活我的梅姊,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神医从凳子上站起怒道:“一切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把你杀了能让我的巨蛛蝠群活过来吗?!”黄华从旁解劝道:“神医不是说过医者父母心吗?能到此地的不是疑难杂症,不是性命攸关的敢冒生死于不顾,而求到神医门下吗?”

神医怪眼一翻道:“你是怪我不该设置重重障碍了?”

黄华忙说不敢不敢,只是那些江湖豪杰葬身蛛腹未免有些可惜。

神医道:“有何可惜?!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不死在这儿,就算医好了也会死在别处!这儿与别处,时间地点不同而已!这就是江湖!”

江湖是成王败寇吗?!江湖是丛林法则吗?!黄华一时语塞。

姜远说:“神医只要你能救活我的梅姊,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梅姊苏醒之日,就是我引颈就戮之时,你看如何?”

神医一拍桌子道:“好小子!即是如此,你先吃我蝎子和蜈蚣各一蛰,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尽全力救助如何?”说着举起一掌,掌心向着姜远,姜远点头击掌。黄华想要拦阻,掌声已起。黄华对这个莽撞的大孩子有几分厌恶,对他对何梅的痴心又有几分感动和羡慕。

姜远此时只想让何梅活着,如果上天一定要他和何梅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他想让何梅活着。活在一个没有杀戮,没有仇恨的地方,那里有鸟鸣,有水流,平平静静的度其一生。因为和何梅在一起的幸福,让他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神医说:“有胆识,请跟我来!”

俩人跟着神医来到木屋后面的山石洞中,神医点亮石壁上的火把,俩人看到眼前是一块扩大的空地,空地尽头是俩个石室,室门用铁栅栏做成。隔着栅栏他们看到,一个石室里圈着一只巨蝎,另一个石室里圈着一只大蜈蚣。俩物见有生人到来,前肢拍打着铁栅栏哗啦啦响,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倒掉的可能。黄华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紧紧攥着衣服的衣襟。

神医道:“小子,现在你说后悔了,背着你的姊姊走,我不怪你。但你的金子得留下,算是对我的赔偿,如何?”

姜远梗着脖子道:“我不后悔!只希望神医能言而有信!”

神医有些生气:“我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岂是言而无信之辈!”

姜远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你的巨蝎、大蜈蚣是放出来蛰我还是让我进去?”

神医道:“你只需站在栅栏外,我自有办法。”

姜远闻言,阔步走到栅栏外面站定问:“如何?”

神医并不答言,嘬动嘴唇呜呜兹兹的叫着。只见巨蝎如同被召唤,奋力扭动身子,大螯一次次的撞击洞壁。黄华紧紧攥着的拳头,好像怕冷似的颤抖不止,牙齿咬着嘴唇暗暗地给姜远使劲。

突然,巨蝎摆动身子,把尾巴的尖刺伸出栅栏外面,上下游动左摇右摆,像是一个伸出栅栏的致人死地的手。姜远看尖刺够不到自己,又向前走进一步,只见那尾巴轻轻一摆,尖刺已然刺中姜远的身体,姜远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的就看尾巴重新收归栅栏内。像是一次搏斗之后的歇息,巨蝎伏下身安静了一些,只有尾巴的带着尖刺仍在很悠闲的摆动。

再看扁平的蜈蚣,无数小脚凌乱的摆动,口器轻轻划拨、扒拉。突地,大蜈蚣把头探出栅栏外,巨口张大竟有脸盆那么大,对着姜远的脑袋吞咬而来,吓得黄华阿的一声,双手掩住双眼不敢观瞧。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响动,黄华才慢慢从指缝中偷瞟一眼。只见蜈蚣已回栅栏,姜远木雕泥塑一般僵立,忽的姜远如一截木桩,砰的倒下来。黄华一纵跳到跟前,姜远全身乌黑、肿胀,眼睛从一道缝隙间看了看她,嘴角漾起一丝欣慰而满足的微笑。

黄华轻推姜远肩头,姜远沉默的如同一块石头,探探鼻息气若游丝。黄华慢慢站起身道:“神医,他快死了!”神医捻动长髯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等着姜远气绝。

黄华感觉全身冰凉,如在冰窖一般,上下牙齿相击格格的。她抬起右手看时,乌黑、发胀和姜远中的毒一般无二。黄华伸手对神医说:“我也……”只说了俩字就歪倒在石室里了,嘴角慢慢流出乌黑的血。

黄华醒来时,已经躺在一个竹床上,在她的不远处另一个竹床上躺着生死不知的何梅。何梅侧着脑袋,双眼紧闭,无声无息的,像一具美艳动人的女尸。黄华看看右手,肿胀消了一些,仍是乌黑,她想就拿一只手推一下中毒如此深,恐怕姜远已经踏上了黄泉之路了吧!想到此她的心突然一揪一揪的疼,为这个傻得单纯,傻得可爱,傻得无知的姜远,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看过自己身子的大孩子流一回眼泪了。

神医端进来一碗稠汁一样的中药汤,放在黄华的眼前,转身出去了。

黄华坐起身喝药汤的时候,又想起姜远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仰躺着看着木屋的屋顶,想,让我也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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