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采薇心里头明白,这帮大臣是在给她下马威呢,就跟家里头新换了个年轻的主母来主持中馈,底下那些积年的管事娘子使些类似的小伎俩想要拿捏主母一样,无非是想让她这个理政皇后明白,他们这帮大臣对这个朝廷而言是何等的重要,要她往后敬着他们三分,对他们言听计从。
秦斐走之前原想再用些个不一般的手段,好让那些大臣在他走后能真正做到对皇后娘娘唯命是从,却被采薇给拦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她若是真的要坐镇朝堂,令行禁止,总不能事事都靠着秦斐来替她摆平,要想让底下这帮大臣对她心服口服,服服帖帖,还得靠她自个的真本事和厉害手段。
邹晴笑问道:“那不知聪慧无双的皇后娘娘打算怎么破解他们这幼稚的小伎俩呢?”
采薇莞尔一笑,“对付吵着要糖吃的小孩子家家,自然是赏他们块糖吃喽!”
她转头对香橙道:“你们几个去御药房里拿些名贵的药材与补品,再挑些绫罗绸缎、头面首饰之类的,给那些装病的大臣们按其品级以定厚薄,一一分送到他们府上。”
枇杷张大了嘴道:“姑娘,您还真要赏他们块糖吃啊,这不就等于是,是跟他们妥协了吗?”
芭蕉也嚷道:“是啊,姑娘,陛下临走前不是硬给您留了道圣旨吗?说是那些大臣要是不听您的话,您就可以把圣旨拿出来罢了他们的官!”
采薇笑道:“我摘了他们乌纱帽有什么用,还得另选新人,一时半会的还不是没人替我干活。其实这些大臣们才干能力都是有的,身为朝廷命官,也算是忠于职守,只可惜太过看重男女之别,心里头存了对咱们女子的轻视,不忿被我这个女人压在他们头上,事事要听我之命定夺罢了。”
“他们不过是耍些小脾气,又没真做出什么玩忽职守的渎职之事,怎么好就直接罢了人家的官,我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更得被他们说成是个祸乱朝纲的妖女祸水了。再说了,这朝臣生病,身为国母,我命人去探病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这凡事都讲究个先礼后兵嘛!”
“可若是咱们尽到了礼,他们还是不知好歹的不领情怎么办?”香橙问道。
“你家姑娘也没指望送些东西去,就能让他们从此臣服于我这个理政皇后。”采薇笑道。
“那娘娘的意思是——?”吴娟听了这半天,也忍不住问道。
采薇道:“我这些东西赐下去,便是那些大臣们没存着试探的心思,依礼也得命其夫人前来宫中向我这个国母谢恩。这一个一个的接见太过麻烦,不如就让那些夫人们半个月之后到长春园去陪我喝个茶吧!”
十五天之后,那些因告病被皇后娘娘赐了一堆东西的官员家眷们果然一个不少的齐齐聚在长春园里。原本也不过是二十几位夫人来谢恩,可因皇后娘娘派的宫人有意提点了她们一句,这些夫人在同自家老爷相商后,便谨遵皇后之命的把儿媳、女儿全都带了进来来给皇后请安。
吏部尚书朱天霖的夫人吴氏带着两个儿媳和一个女儿坐在一株海棠花树下,同在座的好些夫人一样,面儿上看着端庄从容,实则心里头多少有些鸣锣响鼓的。她这做妻子的还能不晓得自家老爷所谓的“卧病在床”是怎么回事吗?她当时还劝过他,别和帝后这么别苗头,被骂了一句“妇人之见”,还说他们这是在帮着朝廷“正本清源”。
当时吴氏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狠狠地“呸”了一声,这些个大老爷们就喜欢给自已套上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辞,什么“正本清源”,不就是想拿捏一下皇后娘娘,不想让皇后娘娘大权独揽,他们分不到什么朝权吗?这种拿捏人的小手段,她当年为了这朱府里头的中馈之权跟几个妯娌斗来斗去时可没少见,各种花样比自家老爷这一手玩得不知漂亮多少。
再说了,吴氏心里头可不像她家老爷那样对这位皇后娘娘不以为然。这些年她们这些官家夫人每逢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这位独宠后宫的皇后娘娘。她们可不像那些男人们将皇后的独宠全都归结于美色两个字上,她们嫁人的年头久了,同男人相处的时间越长,便越发明白,这女人要想能长长久久地拢住男人的心,将他那天生就吃了五谷想六味的一颗花心牢牢系在你身上,光靠美色哪里能够?
纵然再好的皮囊,初看时让人惊为天人,日子久了,若没些内秀的东西,照样会被男人丢到一旁。听说这皇后娘娘都已经跟陛下做了八、九年的夫妻了,纵然生得再美,也不新鲜了,何况先前又因产女丧女,卧病在床那么久,想来更是大损容色,可是陛下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依旧只把眼睛珠子系在她一个人身上,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可见哪!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手段真真儿的不一般,乃是个顶顶聪慧的女子!
她们还听说,好些朝堂上的主意都是这位皇后娘娘给提出来的,可见人家不光会收服君心,这朝堂上的事儿也玩得转,自家老爷可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在这位娘娘手底下讨不到什么好儿去。她们的这番担心自然又被各位官老爷们嗤笑了一番,尤其是当他们差不多全都告假不朝之后,皇后娘娘当天就命人给他们又是赐药又是赐赏的,让他们好不得意,觉得他们只消再装上几天的病,皇后就得将手中的权力乖乖的分给他们。
不想,周皇后挨个赏了他们一圈之后就再没了动静,再没派人来探问过一句,连各位诰命夫人想要进宫谢恩都被婉拒了,说是怕耽误了夫人们照料他们的病体,真是由着他们安心静养。
他们初时还能端得住,越到后头越是静养不起来,派人悄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堆积的奏折公务什么的皇后娘娘命人呈上去,一天功夫就全都看完了。他们原以为自己这一撂挑子定会堆积无数公务无人料理,各项朝廷事务立刻运转不起来的情形压根就没出现,这原本是他们用来要挟皇后的最有力的一个筹码,眼见此时完全无用,人家一个人就把他们所有人的活儿都干了,这心里头哪儿还淡定得起来?
可是再着急上火,此刻骑虎难下,这病还得继续装下去,看那周皇后一个人撑着,如此劳神费力能熬到几时。这帮朝廷大员私下里碰头时总是用这般说辞来给自己打气,实则各人都命自家夫人又往宫里头递起了请见牌子,想借着内人觐见皇后的机会探一探虚实。这会子好容易皇后发下话来,请了各位夫人携媳带女的去宫里喝茶,那些大臣们二话没话,赶紧命人备好车马,送女眷们入宫去替他们打探消息。
长春园的茗香亭内,一众夫人因为俱有心事在怀,且这里又是皇宫,既不敢也无心谈笑,除了同相熟的夫人小姐招呼几句外,便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园中安放好的席位上,静等皇后娘娘的凤驾。
她们本已做好了在这里枯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得见皇后的准备,哪知皇后娘娘却没跟她们摆驾子,一到申正时分,便准点驾临了。
众人赶紧一一上前参拜,采薇跟每位夫人小姐都寒暄了几句,待众人落座后,她赐下茶点,随意同众人聊了几句后道:“如今春光正好,正是出外踏青的好时候,只是可惜咱们女孩儿家如今便是上巳节不能够轻易出外踏青游春。当初重建这金陵行宫的时候,陛下怕我无聊,特意圈了好大一块地方,建起了这座长春园,内中既有亭台楼阁,也有些山野景致,诸位闺秀们与其在这里听我同你们母亲讲些没意思的闲话,不如在这园子里四处游览一番,就当是踏春赏花了。”
那些小姐们一听,俱是有些雀跃,便暂别了母亲,被几个宫人引着出了茗香亭,三三两两的穿花拂柳而去。
各家夫人们此时哪里顾得上去看自家女儿去了何处,个个都正襟危坐,瞧着上头的皇后娘娘,心知皇后支走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儿们,这是要跟她们这些妇人说正事了。
果然就听皇后道:“真是有些对不住诸位夫人了,你们早在半个月前就跟我递了折子想来谢恩,只可惜本宫因为忙于国事,如今一下子病倒了这么多朝有重臣,所有的大小政事全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实在是分身乏术,抽不出丁点空儿来见你们一见,这才一直拖到今天。”
吴氏听了采薇这话,心念转了几转,同另几位尚书夫人对了个眼风,陪笑道:“这都是因为我家老爷偏巧这个时候病了,不能替娘娘和陛下分忧,因此我家老爷再三命我进宫同娘娘致歉请罪,还有跟娘娘谢恩,自从服了娘娘赐下来的药,我家老爷的病已经有所好转,正盼着能早些痊愈,好重回朝堂为娘娘分忧。”
其他几位夫人见她话说得漂亮,急忙在一边附和起来,等着看皇后娘娘如何回复她们。
采薇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诸位卿家有心了,果然个个都是忠君爱国之臣。不过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千万急不得。宁愿多养些日子把身子彻底养好,也别为了急着上朝把身子给折腾坏了。你们回去告诉诸卿,只管安心在家里养病,朝堂上这些事儿,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自会重找些帮手来助我。想我大秦人材济济,无论是哪一处缺了人,都自有人能顶上,断不会少了哪个就运转不起来!”
她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可是听在一众夫人们耳中,却是生生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罢了自家老爷的官职吗?
另一位尚书夫人赵氏忍不住道:“娘娘说的是,其实我家老爷见自个这病过了半个月还没好,怕还会拖上不知多少日子才能见好,这几天长吁短叹的想要上书致仕,免得身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反给娘娘添麻烦!”
不少夫人都在心里头给这赵氏竖了个大拇指,这话说得,以退为进,真是漂亮,只不知这回皇后如何做答。
采薇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微笑道:“陛下西征之前确曾给我留下一道圣旨,许我任免一应官员。只是在我看来,列位朝臣各有其贤能之处,便是那些才干不足之人,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我大秦朝廷呕心沥血了这么多年,如今只不过病了几天,就免了人家的官,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这朝政我一个人又忙不过来,不得已只好请了诸位夫人来,想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同我共商国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