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关,就是一夜。
月亮缓缓爬下地平线,晨曦从头顶高高的小窗射进,明亮的一线之光。乔青抱膝靠坐在没铺稻草的石台上,像是睡着了。稍显凌乱的黑发随意垂下,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子般的一小片阴影,柔弱的姿态惹人垂怜。
一点黑影从脚边飞快爬过,那原本不动的脚尖倏然一挑,嚣张的邻居瞬间凌空摔回马桶边。
“喂,过界了。”一夜未语的嗓音略显沙哑。
一声喷笑从铁栅外响起。
乔青这才掀起眼皮,牢门外一身黑衣的宫无绝负手而立,像是已经观察了她良久。鹰眸一斜,身后隽秀的陆峰赶紧打住笑意,眼观鼻鼻观心。乔青只看了一眼,突然的亮光让她抬起手一挡:“来了?”
仿佛老友相聚一般的问候,让宫无绝勾了勾唇角。
幽暗闭塞的环境中,纵是盛夏依旧挡不住地牢内长年累月形成的寒气,更不用说腐臭难当的空气,他不适应地皱紧了眉。目光定在牢内少年纤长的五指上,一线日光下,那只手莹润剔透,指缝之后,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迷迷蒙蒙,漾着水雾如同方方睡醒的孩子,那么无辜地看了过来。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
可是四目相对,眼底又俱是云涛翻涌,精光一闪。
宫无绝慢悠悠道:“看来你住得很惬意。”
乔青懒洋洋反唇:“玄王爷亲自交代的地儿,不惬意岂不是落你面子?怎么样,给了你一夜时间,查出了什么?”
宫无绝笑笑,毫不意外她猜得出,就像她不意外他会来一样:“做得干净利落。”
“连你都查不到?”
“别小看了宫玉。”
宫玉能在他和宫琳琅的眼皮子底下蹦跶那么久,除了乔家和韩太后的支持外,自有其手段。若是只将他当成个精虫上脑的色胚,她也不必做那么多谋划。乔青从石台上起身,这硬邦邦的破台子睡得她腰酸背痛,伸着懒腰走到牢门前,挑衅的一挑眉:“我从没小看他,只能说高估了你?”
宫无绝冷笑一声,突然很好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方才那娇弱如同迷途的羔羊,之前算无遗策心思缜密的狐狸,还是这会儿竖起满身刺儿的刺猬?
这小子,牙尖嘴利,一点亏都吃不得!
“怎会吃不得。为了麻痹宫玉让他以为你没看出端倪,我不是都自愿被缚到这里来了。”像是看出他所想,乔青耸了耸肩。有人连续失踪之事她相信以宫无绝和兰老将军,必然不会看不出问题。失踪之人的身份特殊,偏偏每次都有替罪羔羊,而这一次,便是她了。她正好是和兰萧最后接触之人,有理有据为何不抓?只有让宫玉以为他们完全被此事混淆,以为凶手另有其人,才会放松警惕给宫无绝找人的时间。说到底,这不过是演了一出戏,一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戏码。环顾这破破烂烂比茅房还脏的牢房,一脚踢死只再次越界的邻居,乔青撇嘴道:“倒是玄王爷你太不地道,我这么配合,你倒好,拿这种地方招待爷。”
“也不算无辜,最起码发现的那一大滩血迹和玄云宗的马长老……”
“捉贼拿赃。”乔青敬谢不敏的一摆手:“什么狗屁罪名也往爷脑门上扣。”
“你心知肚明。”
乔青靠上去,隔着铁栅无辜地眨眨眼:“王爷这么了解我?”
这双眼睛太过清亮,亮得宫无绝心下烦躁,连自己都觉得古怪的很,怎会这么了解这小子!先不说发现的血迹,就说马长老最后出现是在盛京南郊他们交手那夜,过了这么久,不期然的,他就是敢笃定,这件事必定是这狡诈小子干的!
他撇开眼,大步走出牢房的甬道。
“靠,你不放老子出去啊?那最起码换个豪华VIP间啊喂!”
宫无绝步伐加大,将后方乔青郁闷的怒问抛在脑后,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勾起自己都没注意的弧度。
他没注意,陆峰却注意到了。
这张冰山死人脸何时为不相干的人笑过?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让爷上心?陆峰忍不住回头看去,那红衣风流的少年正在——踩蟑螂泄愤,好像踩得是自家主子一样。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真是……幼稚啊。
出了地牢,外面吴大人正跑上前来。
胖胖的身子圆滚滚地滚了上来,满头大汗来不及擦,赶忙道:“王爷,有线索了!”
这线索便在兰萧失踪地的向东两里地,那里是一片乱葬岗,垃圾遍地,孤坟林立。平日里有个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抛尸之类的最是适合了。也因为如此,那乱葬岗更是难查,宫无绝的手下以兰萧失踪之地向四面八方地毯式搜索,整整一夜,直到清早才在那里发现了问题——一滩尸水,两块碎布。尸水渗入地面,面积之大想必足有一二十人,两块碎步属于不同的衣物,一块儿是皇家暗卫统一的布料,布料染血。另一块较为粗糙,并不富贵的盛京贫民百姓所穿的粗布衣服。
宫无绝一路向东,路上吴大人将这些详细的汇报。
到了乱葬岗,兰老将军和宫琳琅正站在一滩尸水前,刺目的阳光下,那滩尸水泛着狰狞的光泽。一边陆言低声劝慰着什么,兰老将军愁眉点点头。见他来了,三人迎上来:“怎么才来。”
“去牢里转了一圈。”
“那小子怎么样。”兰震庭问。
“少见您看上什么人。”宫无绝意外。
兰震庭吹吹胡子:“老夫就是随口问问,那讨厌的小子,给她上刑才好!”
宫无绝摇头笑笑,一旁吴大人却看出了端倪,两人口中的必然是牢内关着的乔家九公子。今天一大早玄王爷先去了牢里不说,现在连兰老将军都记在心上,那少年……吴大人擦擦汗,搞不懂了这些大佬,要说欣赏,怎么把她关在重大囚犯的地牢里,要说厌恶,能让他们挂在嘴上又是这样的神色。不管怎么说,幸亏昨天没给那小子坏脸色。
正想到这,一转头,傻眼了。
吴大人险些没蹦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听着这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怪叫,众人俱都转头瞧去。
前方逆着光悠然走来的少年,一身红衣,邪肆风流,柔如流水的发丝随意摇摆在身后。见到几人笑着挥挥手,那笑容欠揍的让人拳头痒痒……
不是乔青,又是谁?
------题外话------
今天早晨七点被我妈吼起来,然后就开始了忙碌的拜年的一天啊~
晚上回来才开始写,悲催的我,十根儿爪都不够用了~
娃子们,过年收了多少红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