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了宫无绝的耳边。
她说完之后,便再一次躺下,迷迷糊糊咕咕哝哝。
宫无绝竖着耳朵悄悄听,听她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一把拍飞了心底那点小激动和小雀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身侧少年猛然坐起,宫无绝又死死闭上眼吸了回去。
乔青还处在迷糊当中。
刚才睡着她就觉得有啥事儿忘了干,毕竟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想着想着实在没想起来,便在身边男人慵懒的嗓音中睡了过去。而这会儿,直到睡着了才觉得不怎么舒服,晚上才和宫无绝打过一架,一身的尘土竟然就这么睡了?
乔青是忘了,宫无绝却是记得的。
不过……和乔青一起手连着手洗澡?这念头在脑中一升起便被狠狠的掐灭,一丝儿的火星都没给留下。
于是,此时在乔青迷迷糊糊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回复给她的便是枕边邻居的沉默以对。
乔青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十分钟里,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清醒了,歪过头:“喂,听见老子说话没,咱俩忘了洗澡。”
咱俩……咱俩……洗澡……洗澡……
四个大字在宫无绝的脑中荡啊荡,飘啊飘,表现在乔青的眼里却是无动于衷。他背对着她,侧身躺着,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睡着了。乔青戳他一下:“你还真睡了啊?”还不知道要和宫无绝这么呆几天,最坏的可能性是整整十日,十日不洗澡,从来锦衣玉食的乔青想到这个可能瞬间不能忍受咂了咂嘴巴:“诶,先醒醒。”
宫无绝装死。
乔青再戳:“你一紫玄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那手指在自己的侧腰处一下一下,宫无绝绷不下去了,一副方方睡醒的模样,转头瞥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明天再说。”
一片漆黑中,这男人的肤色趋近小麦,并不能看出俊脸通红。乔青只当他嫌麻烦:“你不是有洁癖么?”
宫无绝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他宁愿洁癖致死:“明天还得早朝,折腾什么。”
“早朝?”
乔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好主意:“带着老子去?”
宫无绝晃了晃两人手腕相连的锁链,自然要带着她去,宫琳琅的命令是“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可没说他可以避过早朝。既然要寸步不离,那带着她去也是理所应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玄云宗摸不到头脑,明明是阶下囚的人,大大方方出现在皇宫里晃悠,每天晃悠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里有鬼的人,自会自行想象。
乔青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自行想象微妙的很,尤其如玄天那种人,高智商的自以为是的疯子,也定然是多疑的。只要他有了疑惑,才会做出更多的事,露出更多的破绽。乔青歪头瞅着宫无绝,一直都知道这男人腹黑奸诈的很,这一招虚张声势,摆的不错。
她朝宫无绝挑挑眉——好主意。
宫无绝回以嘴角一勾——本王也当是遛狗了。
乔青嗤一声,还不知道谁遛谁呢:“那么早朝的事儿说完了。”
宫无绝点点头,正要躺下,便见她微微一笑,心底不好的预感瞬间腾起。同时腾起的是越过他落到地面的乔青,在他连汗毛都竖起来的警惕中笑眯眯摇晃着手腕:“走了,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正好洗完了澡舒舒坦坦的去敌人眼皮子底下蹦跶。”
你他妈能不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蹦跶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水雾蒙蒙,蒸汽腾腾。
偌大的浴房内,足有百尺见方,淙淙水流从四壁底静静淌入水池,晕出蒸腾的白雾一片暖意融融。乔青眯着眼睛趴在池端,这玄王府应是连同了城郊的一座地下温泉,一路由地底打通引水而上。果然是罗刹太子爷,这一座温泉之奢侈千金难买其万一,当日那十万两银子太便宜他了。
瀑布一般的长发一半轻轻飘散在没过锁骨的水面上,一半蜿蜒在莹润的削肩,发梢滴着水珠缓缓滚落,滑过精致性感的锁骨,淹没在水面若隐若现的雪白倒影之上。在四壁点着的幽暗壁灯之下,极尽诱惑。
可惜,这些宫无绝都看不见。
他正在水池上方背对着乔青蹲着。
没错,蹲着。
两手相连宫无绝要照顾水池里的乔青,只能蹲着。一边听着后面那该死的小子舒服享受的喟叹声,一边黑着脸暗暗磨牙。乔青一掀眼皮,便看见从来威武的玄王爷这副狼狈的样子,嘴欠道:“喂,你真不准备下来,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滚!”
宫无绝半天憋出这一个字。
乔青窝在水里望着上面别扭的咬牙切齿的男人,挑着眉梢哈哈大笑的肆无忌惮:“老子还想说,你下来帮忙搓搓背呢!”
她就知道以宫无绝的洁癖定不会和人同池沐浴的,方才一进来便虚张声势邀请这男人一起,果然宫无绝一口否决,虽然否决时候那个神色有点古怪。乔青没多想,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蹦下了池子。她倒是不怕宫无绝回头来看,就像她说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这男人心里傲气着呢,定是没这么无聊的。
乔青想的一半对。
宫无绝倒不是因为无聊。
本来么,都是男人,看个屁!而另一方面,他对这种又被吸引又抗拒的感觉极为厌烦,那个念头被他死死压制着却愈加有破土而出的架势,与其说宫无绝是不想看,不如说他——不敢看。在某些感觉变得明朗起来之前,他自动自觉的杜绝一切诱发的可能。这不过是一时迷途,只要给他时间,总会自己调整过来。
宫无绝这么坚信。
然而脑中不受控制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想着后面那小子定是像只猫一样在水里打着滚儿,一会儿想着那从来妖异的面容在水中雾蒙蒙的潋滟……宫无绝摇头,不知是这浴池内温度太高,还是后面乔青的笑声太噪,他连脑子都是嗡嗡响的。无数个讨厌的小子在他眼前乱飞,宫无绝一挥手,铁链哗啦啦响,后方跟着响起一声巨大的水声。
乔青大大方方从水里站起来,空着的素手一吸,衣服便凌空飞来罩在了身上。
然后,乔青傻眼了。
望着手上套着的铁链,再望望垂在一旁的袖子,乔青欲哭无泪,衣服咋穿?脱的时候她直接以玄气震碎了那件旧的,却没想到这会儿要穿的情况。她正麻爪,前方宫无绝已经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好了没有!”
哗啦——
乔青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蹦进水里,水花四下飞溅,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谁让你转过来的!”
宫无绝呼吸一窒。
方才的美景终于落入他眼。
一片雾气蒙蒙中,能见度并不清晰,但这不妨碍宫无绝心跳加速。满池乌黑的发铺展在水面上,他眯眼瞧着她,刚才眼前乱飞的画面成为真实,喉结不受控制的微一滚动。宫无绝掩饰性的一咳嗽,乔青一把水泼上去:“看什么看。”
他嗤一声,对于乔青这举动倒是没有多想,只见她这别扭模样,凶巴巴的吼声明明是色厉内荏。反倒抱着手臂冷笑起来:“刚才谁说让本王给擦背的?”
乔青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嘴贱啊!
她又伏低了一点,确定在这蒸汽之中宫无绝看不出什么,在水下朝池端移了移:“先不说这个,衣服怎么穿。”
乔青正皱着眉思索这紧要大事儿,这铁链不打开,她就穿不了衣服。先不说要在这水底下呆多久这段时间她各种准备什么都不能干,还有个玄云宗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就说总不能到最后被宫无绝**裸的抗去法场吧?眉峰越皱越紧,乔青现在只觉得自己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大不了十天不洗澡臭死算了,也好过这会儿骑虎难下。
她正想着,便见上面半天没有声音。
乔青一抬头,就看见宫无绝一脸淡定的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昏黄的壁灯配着朦胧的水汽,勉强看出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捏在宫无绝的手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钥匙!
乔青眯起眼睛,一字一蹦:“宫无绝,你耍老子?”
宫无绝好心情的笑着,如果不是乔青提出来,他也把穿衣服的事儿忘到了脑后。望着下方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宫无绝原本还带着点心虚的心情就无端的爽,像是一整夜的阴霾被日出驱赶,放出了欢快的小阳光。他这舒坦着,便见乔青对他一笑……
这一笑,极美。
宫无绝不受控制的怔了一怔,随即便是浓浓的警惕。
哗啦——
铁链响动,一道玄气从白皙指尖射向那张讨厌的脸。宫无绝拧身一避,奈何铁链扯动着,脚下一滑,向着池子就栽了下去。原本以他的身手,一撑池壁便能稳住,乔青本也只是出一口恶气而已,就如两人时常的动手。宫无绝一眼瞄到乔青嚣张坏笑的脸,反倒不扶了,也如平时一般朝着水池里的乔青便攻了过去。
乔青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看着宫无绝下来,她一脸便秘连连后退:“停战!停战!”
宫无绝攻出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他沉入水面,狐疑的望着闪开他八丈远的乔青。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子示弱?铁链在半空绷的笔直,她如躲闪瘟疫远着他,一双黑眸中凌厉的前所未有,像是他再靠近一步便会拼命一般。宫无绝那刚刚放出来的小阳光,顿时便被乌云给遮了起来,这么厌烦?想起夜里两人还算和谐的畅谈,他冷笑一声,临空把钥匙丢过去:“快早朝了。”
乔青接住,看着也有点反常的男人,试探性的抻了抻脖子:“你耍我一次,扯平。”
他却没了心思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自尊心受挫么?有的。自我厌弃么?也有的。宫无绝难看着脸色弄不懂自己要什么,明明本来便应该如此,他厌她如瘟疫,她避他如蛇蝎,相见相厌的两个人这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此时想着乔青方才那一避,他心里却被戳了一窟窿,钝钝的疼。
后面乔青望着那座山一样的背影,竟是透出了几分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她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反正宫无绝古古怪怪也不是这一两天。其实即便她多想,也定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一个是怕身份拆穿的自然反应,落到了先入为主的男人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钥匙开了铁链,咔嚓一声,乔青穿上衣服朝前游去。
这一声开锁声,落在宫无绝的耳朵里,一下子便如少了点什么。
身边乔青游过,戳他一下:“我上去先,你继续。”
空气中流淌着那少年沐浴过后的清新香气,这香泛冷,如人,即便笑着亦是满眼凉薄。宫无绝看着爬上水池的乔青,直垂脚踝的发丝缠绕在火红的衣摆之外,纤长的背影稍显单薄,那赤着的足的确是小,莹白精巧指如珠贝。
他皱皱眉,直觉自己应是忽略了什么……
乔青一转头,见他神色,脚丫子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心下疾走,她朝宫无绝眨眨眼,直接坐到池边,两腿大喇喇踢踏着水面,水花朝着宫无绝飞溅过去:“要不要老子给你搓背啊?”
宫无绝一挥手,水花便消散在半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便被这不着调的德行给掠了去。他也不扭捏,板着脸褪去了衣衫。前方一声口哨欢快的响起,乔青摸着下巴欣赏着美男褪衣,漆黑的眸子从上到下的扫着他,扫过一处,便吹一声口哨,十足的流氓相。
肩,胸,腹,再往下……
本就心情阴郁的男人让她看的浑身烦躁,想起她那男女通吃的破事儿,更是一万个不爽,狠狠皱了皱眉毛。
毫不掩饰的不满射过去,乔青干笑两声,这身材,啧啧啧……最后再扫一眼只着了亵裤的男人某个部位,在宫无绝飞射而来的一道玄气中,一歪头避过,口哨吹的震天响转了过去。
待她一转头,宫无绝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他沉着脸,飞快的沐浴完毕,这期间乔青倒也没再整什么幺蛾子,等他洗完了澡,换好衣服将两人的手再连在一起。乔青撇撇嘴,还想抱怨个一二,便见宫无绝板着脸朝外走去。
她被一扯,跟了上去。
门口陆峰陆言正候着,见两人湿漉漉的一起走出来,神色诡异的对视一眼,交流一个只有对方才懂的暧昧小眼神儿。还不待说话,便看见宫无绝没有表情的俊脸,今日这一身黑比起往日更是沉暗,周身散发着让人腿脚发麻的冷意。两人条件反射的朝乔青看去,貌似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乔公子,也没人能左右主子的情绪了。
陆言眨眨眼,那意思——乔公子,咱主子咋了?
乔青耸耸肩,她也想知道宫无绝怎么了。一指脑门,半空画了几个圈儿——你们懂的。
宫无绝顿住步子,森冷的眼风斜过来,乔青顿时仰头望天。他冷笑一声继续朝前走,一路上也不说话。
有些情绪,既然明了了,他便需要好好想一想。
之后的早朝,没有意外的乔青出现引起了大片的惊呼声。
乔青一路很得瑟,跟着宫无绝进入朝堂丁点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见了往日同僚笑眯眯的跟人打招呼。
两排候在殿上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低着头,生怕这煞星看到自己。偏偏乔青一个也不放过,这些大部分都在当日医术大考上混了个脸儿熟,挨个儿的聊过去。一路走着的宫无绝也没有喝止她的意思,任她从“最近可好”一直聊到“房事可满意”?聊的两排大臣垂着头抖啊抖,恨不得一头栽地下昏过去了事儿。
“皇上驾到——”
顾公公尖细的嗓子穿过金銮殿,解救下了乔青魔爪下的众臣。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宫琳琅一路吊儿郎当的走进来,一眼瞧见乔青,越过所有低着头的百官朝她眨眨眼,再见宫无绝那不怎么对劲的气息,便挤眉弄眼的问——咋啦?
乔青很给面子的眨回去——你家男人你问我?
宫琳琅一噎——谁是他家男人!
乔青瞬间悟了,一扫一旁眼皮子直跳的宫无绝。怪不得这男人这两天神经兮兮,变脸变的比翻书都快,原来俩人崩了。乔青好脾气的原谅了宫无绝,站在他旁边哥俩好一样搭上他肩头,小声道:“你们俩咋了,用不用老子帮帮忙?”
宫无绝一把扫下她的手,动手动脚什么毛病。此时此刻,他连解释都懒的:“先顾着你自己吧。”
乔青耸耸肩,失恋比天大,她忍。
两人之间的互动落在宫琳琅眼里,直觉的感觉自己这好友今日有了点变化。不同于前些日子的迷茫,而是一种迷茫后明了的厌弃。宫琳琅一惊,难道……他想着这些,入了座:“平身。”
山呼万岁中百官起身,还不住的拿眼睛瞄着乔青。怎么皇上竟没对此事有所反应?一个罪臣上殿,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他们朝龙椅上偷偷瞧,宫琳琅还沉浸在宫无绝的事儿里,心里猫抓一样的心急。面上还依旧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神色不明,倒是让人猜不出了到底是喜是怒。
总有胆子大的跳出来:“皇上,臣启奏!”
乔青不耐烦的撇撇嘴。
宫琳琅也不说奏,也不说不奏,就这么晾着他。晾到他自己忍不住了,一副大义凛然之姿霍然跪下:“启奏皇上,罪臣乔青竟敢上殿,实乃至国法于无物!”
“哦?”
“以微臣见,当得严惩!”
宫琳琅觑着他,慢悠悠的问:“九日后便是问斩之期,还要怎么严惩?”
那人心中一喜,立即道:“回皇上,乔青之罪行证据确凿,妄图加害圣上实乃滔天大罪。幸好先皇保佑,皇上龙体自有神眷,这等宵小伎俩自是伤不得皇上分毫。然其心思歹毒,置皇上隆恩于敝履,实令微臣等齿寒……”
“等等,”乔青斜这说话之人一眼:“是大人你齿寒,可莫要带上这满朝文武。”
“一介罪臣,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乔青知道此人,吏部左侍郎,朱行健。其子乃是玄云宗的外院子弟,也就是非正式子弟。从这也能看出,心思敏锐的人不少,不少人都瞧出了这事儿背后的主使,但凡和玄云宗靠上点儿关系的人便来落井下石了。还巧,这人也是太医院中那公子哥的舅舅。她一扫全场,笑吟吟道:“朱大人倒是能代表满朝文武之意,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连皇上也代表了?”
朱行健大怒,跪地道:“皇上,微臣绝无此想。”
宫琳琅不语,他便试探的接着道:“微臣乃是从皇上的龙体出发,此人玄气高深,哪怕有玄王爷在侧也唯恐有所疏漏。夜长难免梦多,微臣提议,将这歹毒罪臣即刻斩首!”
“朱大人大可放心,玄王爷看着在下严着呢,皇上面前在下自是不敢妄动。”乔青嗤笑一声,看着这朱行健的脖子,眯着眼睛玩笑道:“倒是有句话大人说对了,夜长未免梦多,大半夜的大人可莫要睡的太沉,否则在下这一介罪臣想找人做个伴儿,大人一睡沉在美梦里醒不过来,啧啧啧……”
朱行健一把摸上脖子,好像已经预见到这记仇的修罗鬼医半夜摸进他房抹了他脖子的场景,惊的脸一瞬煞白。
众人齐刷刷扫他一眼,不知死活。
“皇上……”
“够了。”
宫琳琅一皱眉,本来还想着今天和乔青再演一场戏,看着一边从始至终都不言不语的宫无绝,反倒心里开始烦乱。
一边顾公公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即高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行健颤巍巍的退下,知道这是皇上不愿再提此事,他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到底这罪臣是有罪没罪。到底这罪,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君无戏言,再说还有玄王爷锁着她呢。若是真的,她竟敢如此嚣张?
待宫琳琅打着哈欠走出金銮殿,再一次山呼万岁之中。
乔青靠近这脸色惨白的朱行健,笑眯眯凑上他耳边:“大人,晚上睡觉可小心了……”
朱行健一屁股坐到地上。
乔青狂笑离去。
之后的时间里,这朝堂上让人看不明白的一举便飞快的传遍了盛京大街小巷,有心的没心的人都在纷纷猜测着,一时昨日的乔青再一次变成了整个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乔青并未回去,早朝玩完了,接着扯着宫无绝在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到处转悠。
宫无绝是一字并肩王,出入皇宫任何地方只要不是嫔妃后院,都是来去无阻。乔青便狐假虎威的跟着他在整个皇宫里溜达了一圈儿,包括太医院。吓唬了吓唬那大惊失色的公子哥,威胁了威胁一众贵族子弟,和当日给她求情的几个老太医聊了聊天,顺便跟田宣叙叙旧,这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到了晚膳时候再回玄王府,一进门,宫无绝将锁链咔嚓打开,话都没说便大步走远。
乔青有些傻眼的望着他背影,反射弧比较慢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宫无绝这一天的不对劲:“诶,不锁了?”
一身黑衣的男人已经消失。
乔青茫然望着前方,心想这一整天自出了浴池之后,宫无绝便一个字都懒得和她多说。在皇宫里不论她说了什么,宫无绝都是沉默以对,摆着张臭脸根本当没听见。往日里两人虽也不对付,但也时常斗斗嘴,互损个一两句。更遑论昨天夜里还极为和谐的还秉烛夜谈。
这人……
乔青想不明白,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皱眉看着手腕上空落落的锁链,另一头没了人,这锁了一天一夜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靠,真贱!乔青受不了的摇摇头,这可是被虐习惯了?不再多想,她甩手朝着膳厅走去。
依旧是那一院子的热闹,和昨日一样,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们围着桌子嘻嘻哈哈,让人一走进便有了用膳的食欲。厅内陆峰陆言陆羽已经坐下吃了起来,一见她来,倒是先愣了一愣:“乔公子,你怎么……”来了。
乔青一扬下颔:“我怎么?”
“爷今日在房内用膳,已经有丫鬟将膳食送了去了,还以为你和爷一块儿呢。”三人互相对着眼色,貌似从早晨开始这两人就不太对头啊?刚才爷直接吩咐了一句房内用膳,便大步走了,那脸色难看的。也不算,并不是难看,而是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山脸,或者说更甚从前。以前主子只是看着怕人,实则对待旁人都还算和气,尤其是下人们,极少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今天晚上,他们仨却都没敢说上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对惹毛了自家主子。
“在房内用膳?”乔青倒是没当一回事儿:“他没说,直接走了,爷在这吃吧。”
直接坐上了宫无绝的那把椅子,三人也没什么意见,自然了,有意见也得吞肚子里去,谁敢提?
陆言一边吃,一边偷偷拿眼瞧她:“乔公子,和咱们爷……闹别扭了?”
乔青想了想,还真没有,如果今早把他从浴池上弄下去算的话,不过这也是他耍人在先。而且宫无绝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前多大的手都动过了,还有昨天晚上险些把这膳厅都给毁了。就这么点儿事,不至于:“没啊。”
陆言更小心的问:“是不是您不知道啥时候,惹主子不痛快了?”
乔青就奇怪了:“谁没事儿去招惹他。”
陆言被一言顶了回来,扒拉着米饭不敢再问了。
好家伙,不只爷有问题,好像连乔公子今天的脾气都大的很呢!
乔青可没觉得,她自认心情好的很,一顿饭没了宫无绝的冷面煞神脸对着,吃的极其乐呵。没事儿调戏调戏貌美的丫头,倒也有趣儿。朝丫头飞了个暧昧之极的眼风,换来那姑娘脸红的一笑,她问道:“乔府现在怎么样?”
陆峰见她问起了正事儿,放下筷子想了想道:“昨晚听说了您的事儿,乔伯岚便进宫面圣了,皇上没见他。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今早让公子的两个丫头带走了。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中午时候倒是来过一趟,看面色好像有心事,不过您不在,两人又回去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消息,想必有两位姑娘坐镇,皇上又特意略过乔府不提,出不了什么事儿。”
乔青点点头,有无紫和非杏在,的确不会有什么事儿。两人都是从半夏谷里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丫头:“洛四和项七呢?”
陆峰看看陆言,一齐摇头道:“没见着,许久都没见着了。”
还没回来?乔青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来,两人追着逃逸的乔雨往玄云宗而去,这一去便去了有十多天,消息全无。如果之前那双生果的消息项七没传来,她尚且能以失误来解释,那么她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人都没即刻赶回来……
乔青冷笑一声,她貌似知道那玄云宗的后招是什么了,不过这事儿还需要见了无紫非杏再确定。
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她一推碗盘,走出了膳厅。
乔青的坏心情,在到了宫无绝的房间门口,彻底跌到谷底。
“什么?”
“回乔公子,主子已经睡下了,命奴才带您去厢房。”
门口邓财擦着大汗,站立难安。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王爷用过晚膳,直接吩咐他给乔公子准备厢房。他问了句哪里的厢房,王爷沉默良久回了声,松园。邓财再擦了擦汗,松园在哪里?如果说王爷喜欢清静住处安排在了玄王府的最北边,那么松园就在最南边,光是徒步从这里走过去,都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明明昨晚还同室而居呢。
难道乔公子晚上打呼噜?
乔青只看邓财的神色,便明白了什么。望着里面明明点着灯的房间,她冷冷的扯了扯唇,很好,睡了。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宫无绝此人也太没良心,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有一种无端端让人嫌弃了的感觉。乔青也不问,憋着口气直接跟着邓财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待到外面脚步声渐远了。
房内的宫无绝从一本古卷中抬起头,微拧的眉峰显示出并不轻松的心情,走的倒是痛快,连一句问都没有。
他合上书,也是一声冷笑,拂灭了蜡烛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翌日,玄王府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能看得出乔青和宫无绝之间疏冷的气氛。
两人还是套着锁链,但那关系明显比昨日更诡异。早膳时间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乔青的精神倒是不错,宫无绝却可见淡淡的黑眼圈,咔嚓一声锁链响声后,二人便话也不说出了玄王府。明明手连着手,可那离着远远的距离,中间插进去三个人都够。
一众丫鬟小厮们站在王府内面面相觑,果然初秋了么,冷的喂。
而早朝上,乔青照例调戏完了所有的大臣,见着一侧缩着的朱行健,随口问了句:“朱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啊?”
朱行健青着脸,眼圈漆黑,却是打死都不会承认他整整一夜担惊受怕的。昨天一整晚,连续十三次夜起,每次那窗户稍稍一动,他都要大叫的惊醒。朱行健死死瞪着乔青,却不敢说出什么顶撞之言:“不及阁下。”
乔青今天也没了和他叽歪的心思,不耐烦的站在宫无绝身边,等着宫琳琅早朝。一旁宫无绝看着她精神奕奕的脸,便心里堵着什么说不出的烦闷。其实这倒是他先入为主了,乔青昨夜也不算睡的好,也许是换了床的原因,宫无绝的床铺用品自然是极上等的,但那什么劳什子松园便差的多了,比起她往日里睡的高床暖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受到宫无绝扫过来的目光,乔青连看都不看他。
宫无绝心头堵着,有种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挫败感。
待到宫琳琅来了,直接让这两人之间冷飕飕的气氛给吓尿了,挤眉弄眼朝着顾公公打眼色。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宫琳琅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溜溜的跑了。
这样的时间一共过了有五日。
整整五日,乔青和宫无绝一个字都没说过。
起先乔青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不说就不说,和他也不算是友好的关系。然而时间久了,便如同较上了劲,连陆言三人都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就好像两个闹了别扭的孩子,一个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不满,一个便在这莫名其妙的冷待中较着一股子劲。啧啧啧,真是……幼稚啊。
“爷,乔公子今天起的可早,听说天未亮便在松园练武了,真是有兴致啊?”
宫无绝眉峰一动,今日休朝,他连续几日没怎么睡倒是今天休息的好了些。不管这大清早便跑到他房中唧唧歪歪的陆言,张口闭口都是乔公子乔公子。陆言见他没动静,再接再厉:“对了,方才时候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来府上了,好像和公子说了什么事儿。”
“你很闲?”
陆言激动握拳,爷终于肯赏他一句了:“很闲!”
“哦?”
“属下这去帮主子约乔公子过来?属下今天很闲的,不怕远。”
宫无绝冷笑一声,那小子倒是人缘儿好,整天欺负人也没见府里的人怕她。这么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是欺负,那小子调戏府里丫鬟可厉害着呢:“既然很闲,就表示这玄王府没你什么事儿好干,不如回去鸣凤吧。”
陆言张着嘴瞬间苦下了脸,打死他都不要回去让老太太虐!宁愿在这里看两尊大神斗法了,虽然这王府是一天比一天冷。陆言缩着脖子一溜烟儿跑了:“啊,属下刚想起来,爷前些日子吩咐的事儿还没解决,这累积了好多日了,今天恐怕很是忙啊。”
待陆言没了影。
宫无绝又翻起本古卷。
时间缓缓的过去,整整一上午直到了吃午膳的时间,那本古卷竟是都没翻过一页,剑眉微蹙中神思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宫无绝手一动,书卷顿时化为了粉末。他站起来大步走出门。
吱呀——
房门开启,看见的便是门口院子一旁站着的乔青。
红衣少年倚在院子的门廊上,抱着手臂垂着头,精致的侧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脚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有过一面之缘的肥猫扯着她衣摆滚来滚去。她脚一动,把肥猫踢的噜咕噜咕滚老远,肥猫又腆着脸凑上来,继续扯着衣摆滚。
她再踢,它再滚。
这么来来回回,一人一猫玩儿的倒是挺惬意。
一见他出门,那猫哼哼唧唧的喵两声,像是对红衣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一挑眉,抬头看了过来。
夏末初秋时节,宫无绝一身黑衣怔怔站在房门外,便似被这目光击中。一上午的烦闷不知是消散了还是聚积的更多,反正心尖儿上多了点什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感觉,让他说不清的无力。一种喜怒哀乐被人牵动着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宫无绝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没救了,这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然后,他便看着幻觉一脚挑起肥嘟嘟的猫肚子,肥猫顺势蹦起来跃她怀里。雪白的绒毛迎风飘舞着,窝在那红衣少年的胸口得意的朝他喵呜一叫,那少年跟着微仰头,这一猫一人竟是慵懒的极像。
宫无绝正想着,自己竟然连这只肥猫都给幻出来了。
便见幻觉走上前,直接越过他走进屋。
他有点魔怔的跟着回头看,听幻觉发号施令:“进来。”
宫无绝的大脑还没跟着转,腿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转身,跟进去。看幻觉大喇喇坐在他的桌案后面,仿佛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样随意,丁点客人的自觉性都没有。幻觉手一松,肥猫便跃到了桌案上开始继续打滚儿,她低头觑一眼,翘着二郎腿朝桌案对面的椅子一扬下颔:“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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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本来前面写了个别的版本的浴室里的内容,比较欢乐的。但是想了想觉得不符合宫无绝的性格,他的身份和从来被人仰视的习惯,让他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是要经过一种极端的挣扎的。
很多姑娘问,女人的身份什么时候曝光,这里解答一下,短时间之内都不会的。
所以宫无绝对于喜欢一个男人,不应该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接受,我挣扎了很长时间,又删了前面的几千字重新写,更新晚了哈,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