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上帝说:人应当走窄门。

放弃文人著作等身的普遍心态,假如一个人一辈子只写一部书是什么样子,写得心如止水海枯石烂死生契阔,社会愈加发达,作家的地位愈低,而戏子的地位却愈高。一个个写作者在摒弃浮躁拒绝一切诱惑后,无非成为一个个孤独的守望者。谁能读懂,谁又愿去读懂?《红楼》《聊斋》好一个满纸荒唐。

那就做梦吧!只是祈望把这个梦做得尽量完满。即使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停下来欣赏,留给自己孤芳自赏又如何?捏沙成塔,也可自得其乐。再幸福一点,给几个知心的朋友共赏就更妙了。即使举世所尊的阿根廷魔幻主义大师博尔赫斯,最初衷的想法也不过是给自己的几个知交好友写的游戏之作罢了。

博老说:文学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但它是严肃的游戏。我说:文学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尽管它是严肃的。

人生太多时候像一场梦境。那么我就来编撰一个更恢弘的梦,就像一个痴人絮絮叨叨,扯着不着边际的梦话,糊弄了一群无聊的看客。谁是真傻,谁又装傻?无非不过一群有童心的大孩子,图个开心一笑而已。有人说,人生最大的享受无非不过是蹲在马桶上看金庸的书,深有同感。因此,本书若也能成为诸位看官蹲在马桶上的良伴,则幸莫大焉。

2008年岁末于北京

一个屌丝男跨界寻妻白富美的故事

我国小说起源久远,《汉书.艺文志》里就将小说家与诸子并列,两晋南北朝时期志怪小说就得以发展,直唐时出现了新气象,就是在文学史上一枝独秀的唐传奇。

唐传奇流传后世的多有名篇,最喜欢的莫过于《聂隐娘》。小说里描述了一个术法神奇、杀伐果断的少女。少女的行为亦正亦邪,与其说是侠女,不如说是刺客。在刺杀某官僚时,其师傅严厉嘱咐“先杀他最挚爱的人,然后再杀他。”其狠厉乖觉令观念开放的现代人都咂舌不已。隐娘回家后给自己找了个磨镜子的平凡少年做丈夫,这就令人大惑不解了。照说这种白富美再怎么着也应该找个差不多的高富帅,断断不会找个流浪江湖的手艺人,因此,窃以为这个磨镜少年必有过人之处。

在这篇短短不过千余字的小说中,作者裴铏用寥寥数语又描写了一个经典形象——空空儿。一搏不中,翩然远逝,已远遁千里。自古骄傲隐逸者流,莫过于这厮了。至今“妙手空空儿”还成为流传极广的代称。

红线女是唐传奇中又一个广为人知的女性异人角色。小说中是潞州节度使薛嵩家的青衣。所谓青衣,就是举止大方端庄的熟女。红线知书达理擅长弹奏,更难得的是在军宴中就能听出“羯鼓之声甚悲切,其击者必有事也。”可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其后便请命往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府上一行,于是便有了“红线盗盒”的传奇。

聂隐娘和红线女,一个是杀伐果断诡谲难测的刺客,一个是仁心解意多才多艺的女侠。一个御女,一个熟女,放在今天男女平等的昌明社会,都是风靡万千的偶像明星。但原作中都留下了众多伏笔,千年以来,任凭后人想象。按照今天的说法,就是挖了好大的坑没有填。言有尽而意无穷,那是古人蕴藉的风骨,在今天的读者看来,是要受诟病的(被拍砖-_-#)。

《聂隐娘》中,隐娘在刘悟入觐时辞行,说自此“寻山水,访至人”,然后就全文完。按照今天仙侠的写法,明明好戏才刚开始嘛。无独有偶,《红线传》里,红线在盗盒后,见“今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这才是侠女心肠啊~(@^_^@)~)也向节度使薛嵩辞行,说要去“栖心物外,生死长存”。隐娘、红线所处大时代都是藩镇割据的混战时期,二人都是道法术士,结局借口那么地一致,要说没内情我是不信地。

但最让我踌躇的还不是这二位女强人,而是隐娘的那个跑龙套的丈夫,全文不仅一句台词阙无,而且连姓名都欠奉。最荒唐的是,隐娘离去之际竟像主妇外出时将猫狗宠物委托给邻居一样就把磨镜匠丈夫仍给了刘悟——“但乞一虚给与其夫”,给他口吃的别饿死就行啦!

肿么可以这样?

尼玛,男人的尊严何在??

所以,作为一个纯爷们儿,为隐娘的跑龙套丈夫正名我义不容辞。本书猪脚之一是磨镜匠屌丝,当然免不了打怪升级由弱变强的狗血剧情。还有一个猪脚也是唐传奇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昆仑奴,但我很不喜欢原文中把他描述成一个老奴形象,所以在本书进行了脱胎换骨的英雄改造。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由来,是为序。

附两篇唐传奇原文如下:

《聂隐娘》

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年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云:“问押衙乞取此女教。”锋

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盛,亦须偷去矣。”及夜,果失隐娘所向。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曾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涕泣而已。

后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子却领取。”尼亦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学。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恳诘。隐娘曰:“真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说之。”

曰:“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中,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猱极多。尼先已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长执宝剑一口,长二尺许,锋利吹毛可断。逐令二女教某攀缘,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后,刺猿猱百无一失。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刃渐减五寸,飞禽遇之,不知其来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处也。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若飞鸟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刀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药化之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决其首来。’又携匕首入室,度其门隙无有障碍,伏之梁上。至瞑,持得其首而归。尼大怒:‘何太晚如是?’某云:‘见前人戏弄一儿,可爱,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后遇此辈,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某拜谢。尼曰:‘吾为汝开脑后,藏匕首而无所伤。用即抽之。’曰:‘汝术已成,可归家。’遂送还,云:‘后二十年,方可一见。’”

锋闻语甚惧。后遇夜即失踪,及明而返。锋已不敢诘之,因兹亦不甚怜爱。

忽值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父乃给衣食甚丰。外室而居。数年后,父卒。魏帅稍知其异,遂以金帛署为左右吏。

如此又数年,至元和间,魏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悟不协,使隐娘贼其首。隐娘辞帅之许。

刘能神算,已知其来。召衙将,令来日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黑卫至门,遇有鹊前噪,丈夫以弓弹之不中。妻夺夫弹,一丸而毙鹊者,揖之云:吾欲相见,故远相祗迎也。

衙将受约束,遇之。隐娘夫妻曰:“刘仆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洞吾也。愿见刘公。”刘劳之,隐娘夫妻拜曰:“合负仆射万死。”刘曰:“不然,各亲其主,人之常事。魏今与许何异。照请留此,勿相疑也。”隐娘谢曰:“仆射左右无人,愿舍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知魏帅不及刘。刘问其所须。曰:“每日只要钱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请。忽不见二卫所之。刘使人寻之,不知所向。后潜于布囊中见二纸卫,一黑一白。后月余,白刘曰:“彼未知止,必使人继至。今宵请剪发系之以红绡,送于魏帅枕前,以表不回。”刘听之,至四更,却返,曰:“送其信矣。后夜必使精精儿来杀某及贼仆射之首。此时亦万计杀之。乞不忧耳。”

刘豁达大度,亦无畏色。是夜明烛,半宵之后,果有二幡子,一红一白,飘飘然如相击于床四隅。良久,见一人望空而踣,身首异处。隐娘亦出曰:“精精儿已毙。”拽出于堂之下,以药化为水,毛发不存矣。

隐娘曰:“后夜当使妙手空空儿继至。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而入冥,善无形而灭影,隐娘之艺,故不能造其境。此即系仆射之福耳。但以于阗玉周其颈,拥以衾,隐娘当化为蠛蠓,潜入仆射肠中听伺,其余无逃避处。”刘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果闻项上铿然,声甚厉。隐娘自刘口中跃出,贺曰:“仆射无患矣。此人如俊鹘,一搏不中,即翩然远逝,耻其不中,才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后视其玉,果有匕首划处,痕逾数分。

自此刘厚礼之。自元和八年,刘自许入觐,隐娘不愿从焉。云:“自此寻山水,访至人,但乞一虚给与其夫。”刘如约,后渐不知所之。及刘薨于统军,隐娘亦鞭驴而一至京师柩前,恸哭而去。

开成年,昌裔(此处作刘“昌裔”而不作刘悟)子纵除陵州刺史,至蜀栈道,遇隐娘,貌若当时。甚喜相见,依前跨白卫如故。语纵曰:“郎君大灾,不合适此。”出药一粒,令纵吞之。云:“来年火急抛官归洛,方脱此祸。吾药力只保一年患耳。”纵亦不甚信。遗其缯彩,隐娘一无所受,但沉醉而去。后一年,纵不休官,果卒于陵州。自此无复有人见隐娘矣。

《红线传》

唐潞州节度使薛嵩家青衣红线者,善弹阮咸,又通经史,嵩召俾掌表笺,号曰内记室。时军中大宴,红线谓嵩曰:“羯鼓之声甚悲切,其击者必有事也。”嵩素晓音律,曰:“如汝所言。”乃召而问

焉,云:“某妻昨夜身亡,不敢求假。”嵩即遣归。是时至德之后,两河未宁,以淦阳为镇,命嵩固守,控压山东。杀伤之余,军府草创。朝廷命嵩女嫁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男,又遣嵩男娶滑台节度使胡章女;三镇交缔为姻姬,使益相接。

田承嗣常患肺气,遇暑益增,每曰:“我若移镇山东,纳其凉冷,可以延数年之命。”乃募军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号外宅男,而厚其廪给。常令三百人夜直宅中。卜良日,欲并潞州。嵩闻之,日夕忧闷,咄咄自语,计无所出,时夜漏方深,辕门已闭。杖策庭除,惟红线从焉。红线曰:“主公一月,不遑寝食。意有所属,岂非邻境乎?”嵩曰:“事系安危,非汝能料。”红线曰:“某诚贱品。亦能解主公之忧。”

嵩以其言异,乃曰:“我不知汝是异人,诚暗昧也。”遂告其事,曰:“我承祖父遗业,受国厚恩,一旦失其疆土,则数百年功勋尽矣。”红线曰:“此易与耳。不足劳主公忧,某暂到魏境,观其形势,觇其有无。今一更登途,二更可复命,请先定一走马使具寒暄书,其他则俟某却回也。”嵩曰:“倘事或不济,反祸之速,又如之何?”红线曰:“某之此行,无不济也。”

乃人闺房,饬其行具。梳乌蛮髻,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着青丝轻履,胸前挂龙纹匕首,额上书太乙神名。再拜而行,倏忽不见。嵩乃返身闭户,背烛危坐。时常饮酒,不过数杯,是夕举觞十余不醉。忽闻晓角吟风,一叶坠露,惊而起问,红线回矣。

嵩喜而慰劳,询事谐否?红线对曰:“幸不辱命。”又问曰:“无杀伤否?”曰:“不至是。但取床头金盒为信耳。”又曰:“某子夜前三刻,即达魏城,凡历数门,遂及寝所。闻外宅儿止于房廊,睡声雷动,见中军士卒,步于庭下,传呼风生,乃发其左扉,抵其寝帐。田亲家翁止于帐内,鼓跌酣眠,头枕文犀,枕前露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内书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复以名香美味,压镇其上。彼则扬威玉帐,但其心豁于生前;熟寝兰堂,不觉命悬于手下。宁劳擒纵,只益伤嗟。时则蜡烛烟微,炉香烬委,侍人四布,兵仗森罗。或头触屏风,鼾而者;或手持中拂,寝而伸者。某乃拔其眷洱,褰其裳衣,如病如昏,皆不能寤;遂持金盒以归。出魏城西门,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揭,漳水东流;晨钟动野,斜月在林。忿往喜还,顿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咨谋。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人危邦,一道经五六城,冀减主忧,敢言劳苦。”

嵩乃发使人魏,遗承嗣书曰:“昨来暮夜有客自魏中来,云从元帅床头获一金盒,不敢留驻,谨封纳。”专使星驰,夜半方达。正见搜捕金盒,一军忧疑。使者以马捶挝门,非时请见。承嗣遽出,使者以金盒授之,捧承之时,惊绝倒。遂留使者止于宅中,狎以私宴,多其赐赉。明日遣使赉帛三万匹,名马二百匹,及珍异等,以献于嵩,曰:“某之首领,系在恩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专膺指使,敢议亲姻。循当捧鼓后车来,在麾鞭马前。所置纪纲外宅儿者,本防他盗,亦非异图,今并脱其甲裳,放归田亩矣。”由是两月之内,河北河南,信使交至。

忽一日,红线辞去。嵩曰:“汝生我家,今将焉往?又方赖汝力,岂可议行?”红线曰:“某生前本男子,游学江湖间,读神农药书,而救世人灾患。时里有妇孕,又患蛊症,某误以芫花酒下之。妇与腹中二子俱毙。是某一举而杀三人。阴司见诛,蹈为女子,使身居贱隶,气禀凡俚,幸生于公家,今十九年。身厌罗绮,口穷甘鲜,宠待有加,荣亦甚矣。况国家平治,庆且无疆。此即违天,理当尽弭。昨至魏邦,以是报恩。今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列士谋安,在某一妇人,功亦不小,固可赎其前罪,还其本形,便当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嵩曰:“不然,以千金为居山之所。”红线曰:“事关来世,安可预谋。”

嵩知不可留,乃广为饯别,悉集宾僚,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红线酒。请座客冷朝阳为词,词曰:

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

歌竟,嵩不胜其悲。红线拜且泣,伪醉离席,遂亡所在。

简介:

一个是历尽艰辛跨界寻妻发现离奇身世;一个是上穷碧落下遍黄泉挽救沉睡伊人;还有一个是回归洪荒寻求传承始知真爱。一段段诡谲离奇的背后,是一个个惆怅难言的无奈。

所谓娑婆,遗憾也,世界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我们所居的这个大千世界就是释迦牟尼佛所说的“娑婆世界”,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坠轮回。明知生即苦,情更苦,偏又难舍难弃,是为娑婆真意。

即便我佛如来也只是一声叹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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