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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过去,天色拂晓。
山峰之上,两道人影,依然并肩依偎,冲着远方凝神张望。
神识可见,海边的凡俗老幼,已从睡梦中醒来,旋即在那位黑瘦大眼的修士的吩咐下,拆了草棚、挑起行囊、扛着小舟、挥舞着刀棒,纷纷离开海边,而奔着山林深处进发……
“那个阿三,他果真带着族人再次迁徙。而男女老幼,怕不有上千之数,却无一不俯首听命,倒是小看了他呢!”
灵儿将海边的情景看在眼里,微微讶异。
“阿三在蛮荒部落中,待了多年,虽神神叨叨,却也救死扶伤、行善积德,故而信众无数。不过,他筑基有成,阿胜也修至境界圆满,倒是出乎意料。莫非是说,善有善报?”
无咎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修仙者,与凡人相处日久,有助历练,境界提升也在情理之中。而即便如此,他又怎会知晓天书的隐秘?”
“你是说,我将冰禅子前辈留下的那段话,传音告知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是啊!”
“阿三虽然秉性不堪,却总是能够在困境中生存下来。由此可见,他也有独到之处。于是我临时起意,将那段话传与他听。而那位阿三大神的解读,果然独辟蹊径……”
“大神?”
“他自称众神之神,阿三之神,部落老幼,则尊称他为大神!”
“他的头衔,倒也威风。而他的独辟蹊径,却叫人懵懂……”
灵儿抓着无咎的手掌把玩,并昂起她如玉般的精致小脸,明眸中闪烁着一丝疑惑。
四目相对,无咎咧嘴一笑。他转而远望,轻声分说道——
“元会当临,天劫注定,五洲沉沦,破界飞升。这段所谓的十六字真言,你我的关注与阿胜相仿,乃是元会、五洲,以及破界、飞升,故而困惑至今,却又无从分解。而阿三只认定了其中的一句……”
“天劫注定?”
“嗯,天劫要来了,于是他带着族人迁徙,为了躲避海浪,还要打造大船,一舟渡厄!”
“而即便天劫存在,何时降临,尚无定论……”
“他不管那么多啊,他只想着躲避天劫呢!”
灵儿低头忖思,若有所悟:“按理说呢,你我早已知晓天书、六合大阵,均与元会天劫有关,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而是一味追查玉神殿的阴谋,不免陷入窠臼而难以自拔,反而不及那个阿三的简单明了……”
无咎抓着灵儿的小手,缓缓站起身来。
正如所说,此番遇见阿三与阿胜,纯属巧合。却因为巴牛的提醒,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两位好友。恰逢神识之中,发现海边有凡人出没。于是他带着灵儿外出游玩,也顺便查看荒部落的动向。
而他记得清楚,当年与阿三、阿胜分手的地方,位于金吒峰以北,如今相隔二十万里,再难有重逢之日。何况当年他的修为低下,受尽歧视,所结交的好友,过于差强人意。既然双方错过,便也就此罢了。谁料缘阿三竟然带着族人迁徙至此,可见缘分未绝。
“阿三所拯救的不过是他的信众,一群蛮荒的部族,而你我要拯救的,乃是更多的人。倘若不知玉神殿的企图,又该如何对应呢!”
“嗯,所言极是。不过,阿三与阿胜,倒是对你念念不忘,何不见上一面?”
“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两个家伙!”
“嘻嘻,那是你在部洲,仅有的两个好友呢,而对你的评价,竟然如此不堪!”
“哼……”
“无先生乃是超脱世外的高人,早已不记名声,又何必气恼,且看那日出——”
此时,一轮红日跃出天际,璀璨的霞光映照万里。
灵儿的小脸罩着霞光,明媚生辉。她舒展双臂,含笑赞叹——
“朝霞之美,莫过如是!”
“却美不过当年的风华谷与灵霞山!”
无咎拂袖卷着灵儿的腰肢,踏空而起。
“哦,每每见你独对云霞出神,原来你在想念神洲!”
“……”
两人携手并肩,踏着朝晖而去。
而远处的丛林之中,另有一群人,扶老携幼,背负朝霞,执着向前。
……
甲寅年。
十一月。
部洲,只有雨季与夏季之分。十一月,依然还是夏季。而本该酷热难耐的部洲南端,却是另一番景象。
赤地千里与滚滚热浪,没了,茂密的丛林,与奔腾的河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乃是起伏的高山,还有那堆积在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
一片云舟,穿过高山,越过雪峰,继续往南飞去。
云舟之上,众人抬眼远眺。
高山倒也罢了,竟然在部洲的夏季,见到成片的冰雪,着实头一回。
广山与兄弟们,很是惊奇。
“何来的冰雪呢……”
“我蟾宫也是不分四季,却与部洲迥异……”
“灵儿仙子,你见识渊博,能否指教一二?”
灵儿坐在无咎的身旁,莞尔一笑。
巴牛操持着阵法,不忘与众人套近乎,趁机道:“呵呵,巴某倒是能够解答一二。功法有云,清气上扬,浊气下降,至阳至阴,至热至寒,无非气机逆转而五行变化……”
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人仙高手,有关功法典籍随口就来。
广山与兄弟们却是连连摇头——
“不懂!”
“云山雾罩……”
“故弄玄虚……”
“仙子,我兄弟只听你分说——”
巴牛本想讨好,反遭嫌弃,尴尬一笑,随即不再吭声。
灵儿点了点头,应声道:“部洲之南,均为数千丈、或万丈高山。山巅远离地气,阴阳相逆,故而常年积雪,与寒冬无异!”
“原来如此……”
“仙子所言,简明易懂……”
“广山与兄弟们,均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与灵儿拱手致意,亲切之情溢于言表。
灵儿也是嘻嘻含笑,道:“诸位大哥天赋异禀,若非久居蟾宫而与世隔绝,而是及早历练经世,必然成就非凡呢!”
她知道那群月族汉子的来历,也知道对方敬重自己,乃是出于爱屋及乌,也就是某位先生的缘故,于是她也真诚相待,从无半分的矜持做作。
而话到此处,她突然想起什么,改作传音道——
“无咎,家父在传承功法中,为灵儿留下另外一段遗言!”
“哦?”
无咎抄着双手,端坐如旧,他没有参与众人的说笑,而是默默欣赏着那雪山的景色。忽听灵儿的话语有异,他低下头来。
“元会当临,天劫注定,且寻蟾宫,九死一生。”
灵儿轻声道出她爹,也就是冰禅子的遗言,接着又说:“这段话与十六字真言,前后迥异。”
“果然如此呢!”
无咎愕然,道:“前者是元会当临,天劫注定,五洲沉沦,破界飞升;后者是元会当临,天劫注定,且寻蟾宫,九死一生。两者缘何不同,莫非另有所指?”
疑惑之际,他也改为传音对话。巴牛毕竟是个外人,不能不有所顾忌。
而从灵儿口中获悉,她爹冰禅子,给她留下了功法传承,以及一枚与天书有关的玉简。而功法与玉简中,分别拓印着一段话,两者极为相似,却又前后迥异。她当时并未在意,且遭遇不断,也无暇顾及,恰好广山提起“蟾宫”,让她突然想起与之有关的一段话。
“十六字真言,源自天书,玄机莫测,难以揣度。而且寻蟾宫,九死一生,应为家父参悟所得,或留给灵儿的嘱咐!”
灵儿的神色渐趋凝重,沉吟道:“照此推测,家父是说,天劫降临之际,无人能够逃脱,唯有遁入地下的蟾宫,方能侥幸九死一生!”她看向无咎,吁了口气,又道:“你曾提起,地下蟾宫,与世隔绝,暗无天日,逃出已是不易……”
亲眼见到阿三、阿胜带着蛮荒部族踏上逃难的征程,再突然联想到她爹留下的遗言,她已断定了元会天劫的存在,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稍安勿躁!”
无咎倒是不以为然,安慰道:“天劫将至,必有征兆。咦,那是……”
随其抬手一指,众人循声看去。
“诸位前辈,诸位道友,那必是扎罗峰啊,呵呵!”
巴牛拿出一枚图简查看,确认无误,颇为振奋,抬手撤去了云舟的禁制。而没了阻挡,远近四方顿收眼底。
恰是正午时分。
明晃晃的日头,高挂头顶。碧青如洗的天穹下,雪山重叠,冰峰耸立,晶光闪烁,气象万千。而最南端的一座冰峰之上,竟然建有房舍殿宇,洞府错落,且云雾环绕,宛如琼楼玉宇而蔚为壮观!
浅而易见,那应该便是传说中的扎罗峰。
不过,随着云舟继续往前,那环绕冰峰的云雾也愈来愈浓。片刻之后,偌大一座冰峰竟然不见了踪影。旋即寒风呼啸,雪花飞舞。乍一见彷如天象多变,却又好像杀机四伏而令人望而却步。
巴牛打出法诀,收住云舟的去势。而阵阵风雪逆袭而来,逼得他慌忙催动云舟退后。
“无先生,扎罗峰的大阵开启,分明是将你我当成强敌……”
“哦,还有封山大阵呢!”
无咎拂袖起身,很是好奇的样子。
巴牛竭力稳住云舟,犹自困惑不解——
“无先生与瑞祥长老的交情深厚,他缘何闭门不纳……”
“嘿,本先生到此,谁敢闭门不纳!”
无咎忽而冷笑一声,眉梢一挑,踏空而起,声震四方——
“瑞祥老儿,速速给我现身相迎。如若不然,我砸了你的元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