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沉甸甸的粘滞了起来,失血和寒冷带来的疲惫感,令他难以控制的想要睡去。
铃音不由得担忧起来,紧握着他的手,用力摇晃着,“不行,你别睡啊,林御风,快醒醒……”仿佛只要抓着他的手,死神就无法将他从她的身边带走一般,她不肯松开。
在即将失去他的那一刻,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林御风勉强的睁了睁眼,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还并未睡着。
铃音稍感安心了一些。
她从书中看到过,感觉寒冷时,一定不能入睡,否则就会一睡不醒。
防雨布上有一片粘湿的痕迹,就在他的大腿下方。铃音的手指不小心粘到了那粘湿的痕迹,放在手电筒的光线下一看,不由得心惊——红色的,是林御风的血!
“我来给你包扎,千万不要睡啊,林御风,回答我!”
“好……”林御风的声音很微弱,显得就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
铃音迅速的翻着自己的衣服口袋。她身上套着林御风的外套,自己还穿了一件原本用来装野果的棒球外套,从棒球外套的内侧暗袋里,她掏到了一样东西——总是随身携带着的,一条手帕。不知为何会将它带在身上,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无意识的带着它,总想着有一天,真正的让它物归原主。“没想到今天,你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你的主人身边的啊……”她对着手帕喃喃自语着。
那手帕已经被打湿了,她将它掏出来,用力拧干水份,然后在林御风大腿的伤口上方的部位,牢牢的环绕着扎紧。只要扎紧通向心脏部位的动脉,就能够阻止血液流失。以前从丧尸电影里看到的包扎技能,竟然可以派上用场。
因为是很大的男士手帕,对角线距离非常的长,所以还是足够绕他的大腿一圈的。当她用力将手帕拉紧时,林御风吃痛的哼了一声。
“林御风,别睡……听到我说话了吗?坚持住啊,以后,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生化危机6》……好不好?”话尾哽咽得几不成句,铃音已经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眼泪,但看到林御风紧紧闭合的双眼,她还是几近崩溃。
“拜托你……别睡……”林御风没有回应,她一个劲的捶打着他的胸口,林御风也只是稍微的呻吟了两声而已。
手电筒的光线闪烁了几下,就渐渐熄灭了。
是电池耗尽了。
因为是一直放置在后尾箱里,就忘记了经常给它充电,所以手电筒的电量并不足以支撑太久。
突然降临的黑暗将眼前的一切吞没,轰隆隆的雷鸣时不时的撼动着群山,飒飒的雨打树叶的声音好似在啃食人心——所有的这些声音都让人害怕。
触手可及之处,只有这个人的身体。铃音摇晃着林御风,天地间仿佛真的只剩下了他们。眼前这个唯一的同类,却正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虚弱下去,铃音感觉到无比的绝望。
她终于崩溃般的扑倒在他的胸膛上,低声的哭泣起来。
但很快,哭泣声戛然而止,她惊讶的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很不寻常。
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试探过后,铃音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莫非是发烧了?”
失血过多,淋了雨,又没有采取有效的保暖措施,会发烧肯定是难免的。
现在最首要的,不是害怕雷声和黑暗,而是,要让林御风活下去。
“林御风,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黑暗中,铃音坚定的擦干了泪水,眼神灼灼发亮。
手机都遗落在了车上,车子被泥石流覆盖,回去取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一定能收得到信号。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支撑到天明,天明后,或许会有车辆开往这条路。
“冷……”在黑暗中,林御风发出了梦呓。
“很冷吗?”她赶紧将外套盖在林御风的身上。但很快又意识到,冰冷潮湿的外套,对他根本就没有保暖的效果。
或许应该先把衣服的水拧干。她确实这样做了。虽然双手都有逃离车子时摩擦的伤口,但那比起林御风的命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咬着牙,将自己上身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拧干,然后又帮林御风将上身的T恤脱下,也拧干。
可是将它们覆盖在林御风身上以后,那些潮湿的衣服却还是无比的冰冷。
一道惊雷闪过,短暂的映出林御风死人一般的面色。
铃音知道,现在救他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躺在了他的身边,紧紧的将他抱住。
在没有火源可供取暖,没有干燥的布料可供保温的情况下,人的体温就是唯一的热源。
她要用体温来为他取暖。
在忧心忡忡之中,总算渡过了最最黑暗的时刻,迎来了黎明。
铃音疲惫的撑起上半身,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去查看林御风的气色。
林御风的唇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她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也是平稳的。
昨夜,他曾经叫过口渴,她用手捧了雨水,一点一点的喂他喝下,反复数次。
虽然一夜未睡,让她的头隐隐作痛,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能看到他平安无事,她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林御风睁开了酸涩的眼皮,眼睛被晨光刺痛。在那金色的光团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天使正在舒展着羽翼。
他一瞬不眨的盯着那天使的身影,即使眼睛刺得泛出了泪花,也不愿意将视线移开。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吗?已经到了天堂……那铃音呢?顺利的逃离了泥石流,好好的活下来了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眼睛慢慢适应的光线,已经可以辨认出眼前的事物了。
刺眼的光团慢慢弱化成了疏朗的晨光,正在舒展羽翼的天使也逐渐显露出了本来的模样——那是李铃音的背影。她正背对着他,坐在洞口边,正在往身上套着上衣。
他看到她背上的肌肤显出一些被泥水和沙土沾染的脏污褐色,虽然很脏很狼狈,但他却觉得她分外的洁净,分外的美。
不过,为什么之前她没穿衣服?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他很想知道。
她穿好了衣服,转过头来,发现他醒来,似乎令她很是雀跃。
“你终于醒啦!”铃音惊呼着,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他的额头。
林御风愣住了,但很快又意识到,她应该是在试探他的额温。
“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了,”铃音送了一口大气似的发出了深深的叹息,然后,露出一个虽然很疲惫,却带着松快感觉的微笑。“太好啦,昨夜你发了高烧,体温高得烫死人了,我还以为你会人体自然呢……现在总算是没事了……”
现在能够开着轻松的玩笑,其实昨夜却急到哭了出来的这个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从他醒来后,她就一直在笑着,是不想让他担心吗?
他伸出手,心疼的为她将脸上的脏污抹去。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残破,喉咙干燥,一说话,便像火烧一般的疼着。
“啊……是渴了吗?还要喝水吗?你等一下……”铃音赶紧钻出了山洞。
过了一会儿,她捧着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太多的树叶走了回来。
她脸上现出有些抱歉的神色,“那个……对不起啊,就只能收集到这么一点点水了。是叶子上的雨露,不脏的。”像是怕他嫌弃似的,她赶紧补充道。
林御风看了看她手中的树叶,里面确实汲着一些水,但很少,连一口都塞不满。
“谢谢……”想必从叶子上一点一点为他采集雨露的她,也很渴吧,“你先喝。”林御风推让到。
铃音摇摇头,“不,我不渴,你烧了一夜,出了很多汗,更需要补充水份。你喝吧,我等会还可以出去收集雨露。”
脸上脏兮兮的,手上捧着树叶,就像流落荒岛的难民一般,靠采集荒岛上的资源来勉强维生一般的她,模样看起来邋遢又可笑,但是,为何他却觉得这样的她是那么的可爱呢?
刚认识她的时候,他也曾觉得她不过就是跟那些为他的财富身份地位外表痴迷的女人一样的人,天天跟踪他,令他相当厌恶。后来,发现她的身上同时有着小市民的穷酸,和傻气的仗义,又觉得她似乎很好利用,便与她签了所谓的恋人契约。再后来,这个总是给他惹麻烦的女人,一点一点的在相处中展露出了各种各样的性格层面,让他觉得很有趣。看到她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对朋友的仗义,遇到困难总是用微笑去面对的逞强倔强,又令他心疼。
而如今,她是在救他,在危难关头,她没有弃他而去,而是在用尽一切办法的救他。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只是因为觉得她与自己平常接触的女人不同,而对她产生好奇和好感,玩心大起和独占欲。那么现在,他是真的真的,为她心动了。
就着她捧来的树叶,一滴不漏的喝下了露水——他竟然不觉得脏,而且还不舍得将它浪费——果然感觉喉咙滋润了一些。
不单单是对她捧来的露水不再嫌弃,甚至连她身上的污泥和发间沾上的尘土与树叶,看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金光闪闪美丽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