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并没有往绣坊去,绕了个圈后来到距离杨金兰卧房最近的院墙外,闭着眼睛把耳朵贴在了院墙上。
突然,她猛的站直了身体,不可思议的看向杨金兰的卧房方向,“哇……”恶心至极的感觉让她干呕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让她害怕,不假思索的转身就跑。
埋头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向哪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听到的声音,可事实却让她惊魂不定,她知道她没听错,她只能不停的奔跑,让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心中的恐惧,直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手掌被石头划破了一道口子,几粒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嘶!好痛,我这是在哪?”伤口的疼痛让脑子清醒了几分,转头四下一看才发现跑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被荒芜了很久,地上有很多碎石瓦砾和大石块,没有人走过也没有人清理,周围杂草丛生没有人迹,小路的痕迹只能隐约看见,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消失,幸好,青莲知道这条小路。
浑身的力气仿佛跑光了,想要站起来却有心无力,心中的悲愤和恐惧更让她手脚酸软,索‘性’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努力让脑子回复清明。
恨她吗?父亲去世不过半年,那个男人已经来家数月有余,还有刚才那个许姑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怎能不恨!如此不守‘妇’道的‘淫’‘荡’‘女’人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青莲紧紧咬着嘴‘唇’,眼中闪动着恨意。
可是,半年前父亲去世后,她和继母上山请师父做法事,被那个男人盯上的是她,而后用借口寻上‘门’找的也是她,只不过……青莲痛苦的抱住头,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害怕,她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包括半年前父亲的死,甚至幼时母亲的去世也和自己有关。
还有刚才,如果她没有出‘门’离开,事情或许就……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命,对,就是命,是我命硬克亲,所以身边的亲人才会遭受厄运,对,就是这样,不是我,不是我,是命。”
歇斯底里的仰天嘶吼慢慢变成了呢喃,痛苦和悔恨的眼神被悲伤取代。良久,她长长呼出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仔细把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又在附近找了些水把手上的伤口清洗好,提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包袱朝绣坊走去。
绣活‘交’给锦庄绣坊的马大娘验看,青莲低头站在绣坊的一角等着,旁边一同来‘交’绣活的人热闹的说着闲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也不搭腔,愣愣的好像失了魂。
“青莲,青莲!拿着,八十文钱。”老板娘慧娘把一个布袋塞进了她手里。
“八十文?可我记得……”低着头,不用数也知道手里的布袋中是足足的八十文,慧娘很挑剔但从来不克扣工钱。
“你记得什么?不是我说你,青莲啊,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像个锯嘴的葫芦,从来不声不响也不争不吵?没错,我当初给你的绣活是一件十五文钱,可你做的却是一件二十文的活,你不说话不代表我慧娘能不吭气。清溪镇上谁不知道,我慧娘的眼睛是毒了点,可给钱却从来不含糊,你做了多少钱的活我就给多少钱的工钱。”
慧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似想咬谁一口,磨着牙推了推青莲的肩膀,“你这丫头是不是存心想让慧娘当坏人?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啊,要不然惹恼了我,老娘下次可真就昧着良心黑下那钱,等死后见了阎王还要告你一状,说是你引‘诱’我这样做的,呵呵!”
一股暖流带着光冲进了昏暗的心底,似要把心里的那些坚冰融化,埋藏在里面的很多话来到嘴边又退了回去。不行,不能再连累慧娘了,只有把她当成普通的邻里,才能使她不受到连累。这个一直待她如亲侄‘女’的‘女’人,她只想让她好好的活着。
“哎呦,你倒是说句话啊!”慧娘懊恼的拍了青莲一记,看似很用力却连苍蝇都吓不走。
“好!”依然低着头,青莲把装着钱的布袋收进怀里,拿了这次要绣的活转身出了绣坊。
“这孩子……哎,自从她爹死了后,越发不肯说话了。”慧娘摇着头,把青莲做的绣活拿在手里翻看,叹息道:“瞧这手‘女’红,谁家要是娶了她,保准一家吃穿不愁,可惜呀!”
“给我瞧瞧。”旁边一位‘妇’人伸手拿过绣活,翻看间不由眼睛发亮,赞道:“确实好手艺,那个姑娘虽然一直低着头,可我瞧着生得很是貌美,莫非是身上有什么隐疾,要不慧娘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吴妈你刚来清溪镇没多少时日,自然不知道她家的事情。这个孩子可怜着呢,小的时候家乡遭了灾,一大家子人逃荒到这里只活下来她一家三口,不过一年她母亲又去了,半年前父亲也不幸死了,如今家里只有个继母相依为伴,不过瞧她后娘整天‘春’心‘荡’漾的样,用不了多久就会给她找个后爹。你想想,又是后娘又是后爹,她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吗?不过这还不算完,最倒霉的是以前有个算命先生多事给她算了一卦,居然说她命硬克亲,‘弄’得那些个媒人都不敢给她说亲,要不是我没生养个儿子,老娘早去下聘了,哪能让那些个人在后面嚼舌头。”
“全家都死了?”吴妈的手紧了紧,脸上却不动声‘色’:“慧娘,那个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怎么就那么命苦,哎,她是谁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前些日子刚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哎,要是没有算命先生那一卦,早几年她李家的‘门’槛就被人踏破了。”慧娘感慨的拿回青莲的绣活,‘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暗暗伤神。
“姓李,全家都死了?”吴妈神情一震,眼睛刚一放光又黯淡了下去,她疑‘惑’的看了眼青莲离去的方向。
“话也不是这么说,说亲前都要瞧八字,就算没有先前那一卦,上‘门’说亲的媒婆也不是睁眼瞎,找人问了八字后还不是一样。况且她家的事情明摆着,小小年纪一家人死了只剩她一个,这不是命硬又是什么呢!”另一个‘交’绣活的‘妇’人不屑的扁了扁嘴,她的绣活出了点问题,工钱没有先前说好的多,心里很是不痛快。
“闭嘴!你是哪家的媳‘妇’,嘴怎么就那么碎呢,瞧你的意思是想青莲跟着一起死了才合你的心意?你的心眼怎么那么毒,走,老娘的绣坊以后不欢迎你。”慧娘瞪着眼睛,用手推了那个‘妇’人一把,力气大的让人差点摔倒。
“你……你怎么打人啊!”‘妇’人一个不留神差点摔了个马趴,本想忍了,可一听以后再不让她上‘门’,心里的邪火就再也压不住,张牙舞爪的奔着慧娘扑去,嘴里喊着:“你少算老娘的工钱还敢打老娘,老娘和你拼了。那个死妮子又不是你生的,值得你这样护着,有本事你现在生个儿子出来,讨她进‘门’做个童养媳,老娘拍拍屁股就走。啊……”
慧娘最恨别人说她生不出儿子,顿时火冒三丈,冲着迎面而来的‘妇’人,扬手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扇得‘妇’人原地转了半圈捂着脸嗷的嚎了一声,刚想转身却被慧娘一脚踹在屁股上,扑倒在地。
“你们都是死人啊,没人知道拉着?”正验绣活的马大娘闻声跑了过来,冲着旁边吓傻了的众绣‘女’喊了一声,自己侧身拦在了慧娘的身前,“你还不快点进去,这里有我看着,你先进去消消气,这种人不值得你发那么大的火。”
“大娘……”慧娘不依不饶,挣扎着还想上前去踹几脚。
“行了,你这绣坊还想不想开,事情闹大了对你可没好处,还不快点进去。”马大娘狠瞪了慧娘一眼,用力把她推向后院。
“哇……打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锦庄绣坊的慧娘杀人啦,呜呜呜呜……快来人啊……”‘妇’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手上的灰‘混’合着脸上的泪,被她用手一‘摸’顿时黑了一片,更显得面目可憎,旁边一起来‘交’绣活的人,有人捂嘴低笑有人暗道活该,却无一人上前把她拉起。
吴妈呆呆看着眼前的事,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瞧见马大娘把慧娘推进后院回转来把‘妇’人扶起,她转身出了锦庄绣坊,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青莲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她此时心里很矛盾,原本四件绣活的六十文钱已经有了安排,可平白多出了二十文,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存着?还是……
并没有犹豫太久,她转身去了另外一条街,那里常有些人捉了家里的‘鸡’来卖,一只养了多年的母‘鸡’虽不常见,但找找总能找到。
回家时,许姑婆已经离开,杨金兰睡得很死,卧房的‘门’窗全部打开透气也没惊扰了她的梦。默默看着熟睡的继母,青莲按捺下心中厌恶,回到厨房把‘鸡’杀了炖上,她又去了趟附近的山上,挖来一些树根野草,清洗干净后放进了‘鸡’汤里。
“嗯,好香啊,青莲,你买‘鸡’了吗?”天‘色’渐暗,浓郁的‘鸡’汤让饥肠辘辘的杨金兰从梦中醒来,嗅着香气一路寻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