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染色,路多辙,旌旗招招人如梭。日走又明月。马嘶人弓泥中过,风在和,雨尤落。
春耕时节,希望多下点雨的人,突然发现雨季有延长的趋势,凭添一丝担忧。
李隆基下令后,临时组成的救灾部门快速地运转起来,发电报给各州府,让其查看常平仓,如有遗缺,及时汇报,如不汇报,从严从重,并给各地的张王两家买卖送去征调令,如需要物资供给,张王两家的买卖得拿出东西。
他们知道,常平仓空了,张王两家的买卖一定会有所准备,如不是张小宝有别的事情忙碌,又不愿意整天跟着大唐的灾害转悠,早已分配完灾区的物资。
许多人猜测,张小宝今年春天不出手,是怕次次救灾都由他引头,最后百姓只记得张王两家,而不知朝廷恩重,这才无动于衷,想是心中也不好受。
河南道今天到是没有出现太大的灾害,黄河这一段因修桥的关系,刻意加固过河堤,一直没被冲垮。
河堤之上,如今往来车辆无数,泥泞的道路布满车辙,偶尔陷住了,人推马拽的好不热闹,风一吹来,呼啦啦,旗帜响个不停。
“娘,您慢点走,路滑,破路,逢雨便难行,应该修条三尺宽的水泥人行道,等孩儿晚上写封信,明日到学堂寄到京城工部,让张尚书看看,能不能找人出钱修下。”
路上一十四、五岁的少年,搀扶着一妇人艰难行走,小腿的裤子上蹭满了泥浆,边走边与妇人说。
妇人眉头轻皱,劝道:“修路的大事,怎是你能管的?即便写信,也要先送去东都洛阳府。”
“张尚书又不在洛阳,孩儿可指望不上洛阳的官员会尽心,孩儿怎不能管大事?孩儿去年考了举人,自当为大唐出力,否则岂非白花商人的钱?朝阳行动目的不是培养废材。”
少年给自己找借口,好让母亲同意。
妇人见儿子执拗,叹息一声,道:“朝阳行动,结果就是举人越来越多,考不上一个好的科举名次,你举人的身份将来不值钱。”
“学,不仅仅是为考上春闱,而是增长学识,晓事理,明大义,孩儿在学堂学过化学,自己做的肥皂不也很好用?看张王两家内院,还是下人身份呢,比起学问,孩儿自认不如。
娘,您怎么又过到孩儿这边,往来车辆多,马都累疯了,小心发脾气踢人,您到另一边,孩儿身子灵敏,即便遇到疯马也能躲开。”
少年说着话,把母亲又拉回来。
妇人无奈,只好听儿子的,她其实故意过去,万一有危险,她能帮儿子挡一下。
“娘,咱往草上走,听学堂其他同学说,现在咱河南道正在打仗,叫没有刀箭的战争,日本人的风之物流想找事儿,我大唐的商人看不过眼,派人到此与之周旋。
娘,您看,锦绣杂货的旗帜,娘您别看他们仅仅是商人身份,本事却不小,听闻此次过来的商人,全是大富翁顶级排行榜前一百名之内的,在各地威名赫赫,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可影响当地的物价起伏。”
少年看到一队车子从身边赶过,指向旗帜与母亲介绍。
“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乱了?也没见他们什么威风,咱洛阳还有两个呢,米面啥的娘觉得还是那般。”妇人平日里不怎么关心这种事情,知道的少,听儿子说的邪乎,言语中多有不信。
少年走到旁边树近前,折一柳枝,在前面划拉,怕有草蛇突然蹿出来咬人,笑着对母亲说道:
“娘,您不知道,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顶级排行榜上的人是厉害,可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凌驾于排行榜之外,工部张尚书的儿子张小宝,与孩儿年纪左近,排行榜上的商人敢冲击地方经济,张小宝马上就能让其倾家荡产,可惜不曾一见。”
“小宝啊?小宝娘知道,娘看到过,还有他未过门的媳妇鹃鹃,长的那叫一个水灵,一双大眼睛会说话呢,一看就是旺夫的相,秉性柔顺,贤淑大方,可喜气了。”妇人总算是有个知道的。
“啊?娘您见过?长啥样?”少年来兴趣了。
“没我儿好看,相比起来差点,我儿是大唐最好看的,往后即便考不上进士,也找个鹃鹃那样的媳妇,娘就知足了。”妇人眼中看样子儿子是最好的。
少年无奈地点点头“孩儿也觉得娘亲是天下最好的母亲,只是娘您对儿媳妇的要求也实在……实在让孩儿为难,而且孩儿也不觉得她柔顺喜气。”
“怎不柔顺贤淑?看谁都笑,稳稳当当的,娘喜欢。”妇人想把儿媳妇的标准定下来。
少年一哆嗦“娘,她骑马塞外奔袭的时候也稳稳当当,杀人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时同样眨着可爱的大眼睛笑,人都说,宁闻阎王哭,莫见魔煞笑,即便孩儿能找到那样的也不敢娶,晚上做噩梦能吓死,只有张小宝那样笑谈灭人国的人才有本事镇住。
啊,娘,孩儿突然想起个重要的事情,最近咱家不要吃蒜了,我大唐商人正和风之物流在蒜上打仗,一面要抬高价格,一面又担心寻常人家不好过,咱得帮帮忙,让他们放心。”
“娘知道,最近家中一直吃葱,小日本那个破地方,还敢与我大唐争,让他知道厉害。”妇人刻意直直身子,不屑地说道,展现出一副唐人应有的傲骨。
不止妇人这样想,其他了解到情况的人也纷纷支持,不就是两个月不吃蒜么,如今生活好了,吃其他的一样。
如是一来,参与狙击的商人们发现事情明朗起来,运作时更加轻松,大蒜的价格随着风之物流的动作而上下调整,让风桥正二占不到丝毫便宜。
风桥正二一连几日睡不安稳,眼睛红了,皮肤皱了,如雨打下的狗尾草一般憔悴,却没有狗尾草那样坚韧。
高价收购五万贯的大蒜,却仅仅影响了局部地区的蒜价,根本没带动起来大范围的涨价,想要抛售大蒜,又卖不出去,整个河南道的百姓非常有默契地不吃蒜了,这点连张小宝也没想到,想往远处卖,运输又是个问题。
堆积起来如山的大蒜因储存保管照应不到,在雨天中受潮的,发霉的,瘪的,甚至是堆在最下面的直接烂掉的,每过一天就赔掉不少。
“哈哈哈哈……。”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站在窗口的风桥正二突然对着外面大笑起来,把山本与山寺吓一哆嗦,以为风桥正二疯了,正要采取点措施,风桥正二止住笑声。
“好哇,我风桥正二到大唐,竟然使得大唐几十个顶级排行榜的人同时对我出手,我虽败尤荣,谁能?试问天下谁能像我一样引如此多的人同时对付?即便输了,他们也成就我一世英名。”
山本和山寺轻轻点头,确实,大唐还从未出现几十个顶级排行榜的人对一人出手。
山本正打算附和两句,但仔细一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哪怕几十个商人不联合,随便拿出来一个人,凭借家中的财产,风桥君所掌握的钱也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零头,之所以这样,是为了体现大唐商人的团结,感觉像做给张小宝看。
犹豫一下,山本忍住说出来的想法,还是不要给风桥君添堵为好。
风桥正二脸色通红,激动不已,又接着说道:“我有办法了,我再收葱、收姜,手中还有不少钱,我不信大唐人什么都不吃,我让他们忙不过来。”
“风桥君,使不得,使不得呀,大唐乱又能乱成什么样?你亲自收,估计刚开头,马上我们所能收到葱姜的地方,两者价格会立即上涨,一翻几倍,甚至十几倍,几十倍,增加我们的收购成本。”
山本觉得风桥君真疯了,来时带的硫磺与白银价值一百万贯,现在马上撤出,所剩也不足四十万贯,再去收葱与姜,到后来可能一文不剩,过来是为赚钱,不是赌气。
风桥正二摇摇头“涨价,那他们百姓不吃了?我要看看张小宝还有什么办法,让他信誉扫地,打破他的神话。”
“山本君,风桥君,山寺君,河南道所有超市出告示了。”风桥正二下决心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日本人,大声对三人喊道。
“‘那溺’?超市地,是何告示。”风桥正二连话都不会说了,还蹦出来一个本国短语,‘什么’的意思。
“是葱姜的事情,超市告示上写了,从明天开始,整个河南道所有超市限量平价供应葱姜,十天后,平价供应大蒜,河南道的人可拿着自己的户籍去买,说是迎春耕,大酬宾。”
进来的日本人说道,他的意思是大蒜五天后价格会落,却不知风桥正二刚刚要打葱和姜的主意。
山本听了,小声地对山寺说道:“完了吧?超市是张家兴起的,周围一圈都是他们的连锁超市,合作的商人不少,没等风桥君动手,张小宝已把路封死,时间卡的真准,可我纳闷,十天后的蒜从哪来?从别处调?宁肯赔钱也要卖?”
“估计不像,张小宝怎能与其他大唐商人一样做?那就不是张小宝,看着吧,事情多着呢,还记得张小宝用计吗?”
“记得,计出必连环,当初就该早点收手,淮南道那一批过来冲击我们保证金的大蒜过来,马上停下或许损失会小,风桥君不信那个邪,哎~”
山本不敢继续想下去,有心理阴影,摆摆手,让过来报告的日本人离开,转头看看傻在当地的风桥正二,叹息一声。
风桥正二过了足足一刻钟,这才从打击下恢复过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风桥君,手上剩余的钱快去大唐钱庄把白银拿回来,刨除给钱庄的利息,应有三十五万贯的白银,积压在手中的大蒜快点卖出去,以图东山再起。”
山本出主意的时候简直是欲哭无泪,不到两个月,一百万贯的货物,就剩下四十多万贯,还要加上没抵押出去的硫磺,两个月,五十万贯,做什么买卖能这样赔?
接下来还有货物的存放费用,因不是大唐本国的,别国运到大唐在没出售之前,需要指定存放位置,及用途,现在已经暴露出来,需要补一份关税,因为当初进来时跟日本朝贡的贡品一起走的,供品还没送到京城,所以其他东西用途不明。
想来回头张小宝会把这个进贡方面的漏洞解决掉,只希望不要额外惩罚才好。
风桥正二想不出别的办法,点头答应道:“好,山本君、山寺君助我。”
三个人携带与大唐钱庄签的借贷合同与剩下的纸币,出门向洛阳中心的大唐钱庄行去。
刚到地方,进门不等说话,一个人先走近,笑容满面地对三人说道:“可是风桥君、山本君、山寺君?”
“你是?”山本疑惑道。
“我是三水县张家庄子内院外务执事,徐四,这位应是山本君了,接到消息时小公子曾言,风之物流不会一次输光,乃山本君山寺君故,日本是个伟大的国家,大唐也是伟大的国家,大唐的百姓是善良和智慧的,日本的百姓是善良和智慧的。
山本君与山寺君曾吃亏过,小公子相信二位知错能改,会劝风桥君过来还贷,又言山本君喜义气,多话语,山寺君常稳重,遂,风桥君初来时间短,不会应声,首出声者定是山本君,不知可对?”
此人自称徐四,先说了两句外交辞令,然后点名山本身份,并告知原因。
一瞬间,山本三人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打湿,风桥正二最为激烈,不仅仅汗出了许多,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
他终于见识到了张小宝的厉害,他知道张小宝正在三水县老家呆着呢,隔了那么远,电报过来,不仅仅堵住自己的其他想法,还能让内院等在钱庄,并见面之初,知道谁先说话。
自己一方只清楚张小宝经济一道本事不小,可人家张小宝却已经分析出自己三人的性格,难道其人真的无懈可击?
山本还算正常,习惯了,承认道:“不错,我是山本,不知徐君等待所为何时?”
“若说帮你们一把,你们定然觉得我虚伪,我实话实说,小公子准备教训明知你们炒高大蒜价格,依旧高价收购大蒜并让你们托运的商人,想接下你们风之物流,出价一万贯。
算是一个交换,交换的条件,不追究你们以贡品之名行买卖之实的货物,但该补的税你们必须补上,白银百分百征收,硫磺免税,因我大唐需要硫磺,小公子说了,最后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徐四也不说客套话,非常直白地告诉山本三人小公子的意思。
“答应。”山本和山寺同时出声,似乎考虑都没考虑,那叫一个痛快。
风桥正二还在想着徐四话中说的事情,并要估算得失,见二人已经同意,很纳闷,难道他二人分析完了得失?
“风桥君,张小宝既然派人来说,一定不是刻意嘲笑欺负我们,他不屑那样做,提出的条件必然对我等目前来说是最好的,不答应的后果难以想象。”
山本给风桥正二解惑,他和山寺为什么答应的痛快,就因为如此。
风桥正二登时失去了最开始时想要和张小宝平起平坐的傲气,他发现自己差太多,根本不是一个层次,怪不得张小宝一句一个决定,大唐商人,哪怕是顶级排行榜上有名的也要主动表态,在经济方面,那是神一样的存在。
正如佛教中所言其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不知……不知张小宝要怎么教训他们?”风桥正二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音,他想知道张小宝接风之物流会怎样做,他真想不出来。
“风桥君如不急着回国,稍后便知,我们签合同吧。”徐四微笑着说道。
风桥正二木然点头“好,好,还有一事,河南道超市十天后大蒜哪来的?”
“新罗来的,小公子知道你们做的事情之后,马上联系在新罗边界的人,以一个重要技术配方换来大量新罗蒜,这段时间一直用最快的速度向河南道运,八日后可全面铺货,调配上架用一日,第十日就能买了。”
徐四也不隐瞒,但什么样的技术配方他没说,让山本三人心中痒痒。
风桥正二想等以后去探察,先把钱还了,估算了一下,加上大唐愿意多出钱买硫磺,交了白银的百分百关税之后,自己几乎不剩钱,这还是张小宝不追究其他方面,果然够狠。
“徐君,其他过来的商人张公子不补偿了?”风桥正二又问起一件事情,他不相信张小宝不管。
“自然不会,否则以后谁还会帮忙?”徐四神秘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