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人组成的队伍在冰天雪地中艰难移动,几乎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再也起不来。
张小宝和王鹃不时地皱起眉头,默棘连与阙特勤也一副心如刀割的样子。
又十日,热气球的燃料相继用完,纷纷降落到地面,阙特勤二人还有各个部落的头领依旧被张小宝带来的人‘保护’起来。
为了减轻重量,其他突厥人手上的并且已经被张小宝和王鹃出主意扔掉。
看着不能继续使用的热气球被点燃当成柴火,默棘连与阙特勤不约而同地望望还算晴朗的夜空,凑到一堆篝火旁边,喝着辛辣的酒,心中充满苦涩。
“张小宝,能不能想点办法,让丰州的人快些把粮草运来?死不起了,我族再死下去到时剩不及半。”
默棘连看了一眼守在张小宝旁边的小贝等人,对张小宝说道,同时吸吸鼻子,一股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传来,对小贝几个人手上捧着吃的东西好奇不已。
小贝被烫的来回换手,嘴里呼呼吹着气,见默棘连望来,也不管是否能弄脏衣服,把手上的地瓜放在裤子上,使劲搓搓手,从地瓜上捏下来一块递给默棘连“给你尝尝。”
张小宝看看妹妹,又看看默棘连,介绍道:“这叫地瓜,能当粮食,又能制成粉,很好吃,晾晒好又可变成零食,等明年产量上来,给你分一些用以熬粥。”
默棘连愣了下,接过地瓜突然又想起过来的目的“张小宝,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快了,如今路难行,你族人口多,百十斤粮食即便先到,也是杯水车薪,再坚持坚持。”
张小宝说着话,给妹妹那吃烤地瓜吃得黑了的小嘴擦擦,面对默棘连时一副无奈的神色。
一声哭嚎从远处传来,默棘连不忍地闭上眼睛,知道族中又有人死了,咬着牙朝张小宝问道:“如果,我说如果,现在这里的不是我族的人,而是你大唐的人,你难道也弄不来粮草?”
“呃这个……这个嘛……。”
“张小宝,我求求你了,你开开恩吧,我有罪,我不该把族人带着跑,你杀了我,别拿我族人出气了。”默棘连一见张小宝那犹豫的样子就知道换成大唐的百姓,张小宝一定有办法解决。
扑通一声跪在张小宝的面前,苦苦哀求道,他以为张小宝和王鹃不解气,所以故意要让自己一族多多死人。
张小宝看着面前的默棘连,眉心挤成一个川字,也不去拉默棘连,而是坐在了地上,看向默棘连说道:
“说实话,真换成我大唐的人,别说几十万人的粮草,就是百万人,我也早早让人送到地方了,非是生你们的气,我是怕一旦把各种资源调动起来,就没有防备你们的后手,万一你们有人煽动,趁我调配时候有漏洞予以攻击,我该如何?”
“不能,我保证不能,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默棘连一听有希望,连忙保证。
“你保证?涉及到一族存亡之事你能保证?这样,命你族人扔掉所有铜铁之物,杀光所有马匹,烧掉全部皮甲,让老幼先吃饱,走在队伍前面,我可以保证三天之内有粮食到来,还有盐茶,但,盐茶只给老幼,同意,你就去下达命令。”
张小宝终于是松口了,却提出了一堆条件。
默棘连知道这是张小宝的底线,听着风中渐渐弱下去的哭声,感激地点点头“好,我马上去吩咐,按你说的办。”
“哥。”默棘连走了,小贝又往张小宝怀中凑凑,咬着耳朵说道:“哥,千万别给他们吃饱,刚才我和小远去给几个他们头头的孩子送烤苞米吃的时候,他们还瞪我呢。”
“哦?那咱们小贝没毙了他们?”张小宝摸摸妹妹的头问道。
小贝摇摇脑袋“没,毙几个有什么用?除非都打死,小远说他们不是恨我们,是恨苍天不公,食宿之饥寒心必野,都是如狼之志,可杀而不可驯,待予其温饱,行教化,其志必泯,久之狼或成犬,如野鸡家禽,如山猪家豕。”
“呦,咱小贝懂这么多。”张小宝夸赞道。
“不是我,是小远,整天一副有学问的样子,让人看了眼烦。”小贝把地瓜中最软的芯抠出来放到嘴里,又允着手指头嘟囔。
张小宝没想到王鹃的弟弟开始研究起这个方面的事情了,笑着把妹妹沾了口水的手指头擦干净,又问“那我们大唐的百姓岂不是没有热血了?连突厥人的志气也不如?”
“那不一样的,小远说,蕃夷之志在于夺,大唐之志乎于造,就是说啊,他们那周围地方的人看见我大唐有好东西就想抢,我们大唐呢,是自己做出让生活更好的东西,他们不懂自己造东西的好处,只要不让他们当皇帝,我们自己就会一直造啊一直,是吧?”
小贝说到后来,自己也弄不清楚,只好问哥哥。
张小宝总不能跟妹妹说的太深,即便他说,小贝也听不懂,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前去下达命令的默棘连并不是那么顺利,很多人不愿意把贴身的武器扔掉,更不用说是杀马了,默棘连劝说不成就开始强制族中的人照做,还杀掉几百人,这才达到目的。
天明时队伍再次起程,行进的速度比昨天快多了,马肉也是粮食,吃饱的人体力得到补充,面对严寒也有了更强的抵抗力。
默棘连、阙特勤以及突厥中各个部落的首领脸色却不怎么好,担忧真的归顺了大唐之后自己的地位会失去,更害怕族中的人见张小宝和王鹃的护卫少动歪心思。
默棘连一遍遍地对其他部落的头领们说大唐武器的厉害,让他们千万压制住心有不忿的族人,这个时候再要起冲突,估计张小宝和王鹃会狠下心来灭掉整个突厥。
走在路上,依旧不时有人被冻死,得了风寒的更是不用指望能活下来,每前进那么一段距离,队伍中就会留下几具尸体给跟在后面不敢前凑的狼当食物。
寒风呼啸中,突厥人的情绪更是起伏不定,有几次都有人从队伍中出来要对张小宝和王鹃的队伍动手,却被其他人提早发现给杀掉。
张小宝和王鹃似乎不知道一般,依旧与默棘连等人有说有笑,当成旅游一样,偶尔还会找几个蛇洞,把冬眠中的蛇抓住,挖出蛇胆用烈酒挑破,做成蛇胆酒给弟弟妹妹们喝。
小贝已经不直一次抱怨蛇胆酒难喝,又苦又涩,可每次给她喝她都不拒绝,主要是喝了一点酒,晕忽忽的舒服。
就在默棘连担忧族中的某些人情绪控制不住给整个突厥惹来滔天大祸的时候,张小宝承诺的三天时间终于是到了。
前方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被一层雪覆盖,第三天的中午,队伍休息的时候,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排黑点,正在吃饭的突厥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警惕地看过去。
默棘连也连忙拿起千里眼朝那边观瞧,只见那边出现了无数只鹿和狗,不急不缓地朝着自己一方奔跑,鹿和狗的后面还拉有前面翘起来的雪橇。
除了鹿和狗拉的,在后面还有上面扬起帆的,正在随着风向走蛇行,更有许多身上穿有白色衣服和披风的人,脚下踩着两个‘竹片?’,双手各一个杆子,跟随前进,如果对方不动,又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
“这就是当初给丰州超市送货物的队伍了吧?”阙特勤看着希奇,问旁边的默棘连。
默棘连微微摇头“估计不仅仅是送粮草的,还有过来压制我等的军队,穿白色衣服的那些,为了保证同样的速度,鹿和狗奔跑的时候并没有使出全力。”
随着两边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即便是不用千里眼也能看清楚对面情况的时候,突厥队伍中蠢蠢欲动的人终于老实了,如果说当初还想着拼死把张小宝一行人留下,那么现在人家的大队人马到来,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等大唐的队伍到了离吐蕃不足百步的距离时,从中出来一千个脚踩滑雪板的人,向四面散开,成半圆阵型,要把吐蕃的队伍给包围起来。
另有十几人径直朝着张小宝等人所在赶至,随着双臂每在雪地上使劲向下插一次,这十几人的身体就会前行很长一段距离,速度比起奔马在草原上跑时慢很多,却又比人在雪中趟的快许多倍。
“报告,小公子,小娘子,丰州雪战营前来报到,应到一千零五十人,实到一千零四十九人,有一人刚出发时崴脚了,报告完毕。”
十几个人来到张小宝和王鹃面前,最中间的一人站出来报告。
默棘连等人看到这十几个人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纳闷,因为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样,浑身上下全被包起来了,就连眼睛也戴了个东西,想来应该是怕风吹,有迎风流泪的毛病。
张小宝到是知道那叫护目镜,专门给雪战队研制的,挡风,还不用担心得雪盲症,听到来人报告,主动地向后退了一步,把王鹃让到前面,说不管军就不管军。
王鹃啪的一声回了一个礼,点头道:“很好,崴脚的那个照顾好,回头加强基础训练,归队。”
“是。”这人应一声,没给王鹃打立正,怕摔,双手用滑雪杖一撑,双腿一摆,人已经转过身朝队伍滑去。
另一人又站出来“丰州后勤营报到,应到两千二百人,实到两千二百人,应到雪鹿一千头,实到一千头,应到雪橇犬六千只,实到六千只,另,有四条雪橇犬在路过一湖面时掉到冰窟窿里,被前后雪橇犬绷起,养伤中,应到雪战犬一千九百只,实到一千九百只。”
“很好,归队,注意给四只受伤的雪橇犬做好救治保暖工作。”王鹃对这人也回了一礼。
她能想象到四条狗当时的情形,一定是前面的狗过去,冰突然破了,中间有四条狗掉下去,按照训练,雪橇上的人会给雪橇制动,就是刹车,然后前面的狗向前使劲,后面的狗朝后使劲,掉下去的狗会被绷起来,等人过去救治。
这通常是训练有素的极地雪橇犬会做的事情,没想到丰州训练的人也给训练成功了。
“丰州医护队报到,应到三百人,实到三百人,报告完毕。”
“丰州工兵营报到,应到六百人,实到六百人,报告完毕。”
“丰州损管队报到,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五十人,报告完毕。”
“丰州作战指挥部报到,应到六十人,实到六十人,报告完毕。”
“丰州侦察营报到,应到……。”
“丰州谍报营报到……。”
“丰州牵引火炮营报到……。”
一个接一个的人站出来对王鹃报告,王鹃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回礼,离得不远的突厥各个部落的头头们也在听,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一个部队可以有这么多分支,各管各的事情,不仅仅是什么前锋和中军等等行军时的那种布置。
等前面的人都汇报完毕,最后竟然还剩下一个小矮个子的,侏儒?
矮个子的也滑到前面,并没有跟王鹃汇报,而是四下里看看,找到了呆在后面的小贝,撑了几下滑雪杖,来到小贝的近前,声音一听就是童声,说道:“丰,丰州,儿童团,团,报,报到,应到一百人,实到八十六人,有十四人被冻哭啦,让大人送回去了。”
小贝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儿童团的人,嘴张的老大,使劲地眨动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丰州也有儿童团啦?竟然还被冻哭了,真笨,给我丢人,穿鸭绒也能被冻哭,我脸被吹红了都没哭,不好好在学堂念书,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笨,念不下去了。”儿童团的小家伙底气不足地回道。
“恩,那就这样,归队,注意保暖,别在被冻哭啦,要是打起来,记得离远了开枪,别往前冲,挑领头的先打,就像穿这样的。”
小贝特意指了指旁边的突厥各部的头头们,给丰州儿童团的团长介绍。
“是,记住了,先挑领头的打。”团长认真地看了几眼,答应下来,也是手一撑,双腿下蹲同时摆动,想要跟别人学一下子转向,结果却是扑通一声摔倒,费力地爬起来,这才离开。
看得小贝把脸都给捂上了,实在是丢人。
张小宝看的乐了,对小贝说道:“小贝的儿童团还是很勇敢的嘛。”
“别提了,回头我就解散他们。”小贝伤心坏了,直属部队真不争气,又见很多双眼睛看自己,回看过去,反应过来,腼腆一笑“诸位叔叔伯伯,小贝说着玩呢,没让他们真打你们,逗乐,过会他们就忘了,对,说着玩呢,小孩子嘛,又打不过大人,是吧?”
小贝的解释显然不能被人接受,突厥各部落的头头们反而是更担心儿童团的人,小孩子可不像大人那样稳重,说不定自己等人稍微做出点什么动作,就被误会,通常小孩子打不过大人,但拿枪的小孩子就得另算。
王鹃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默认了这一事情,明白小贝给别人带来的威胁更大,就有如把一支上了膛的枪交给一只对什么都好奇的猴子一般。
张小宝这时对着默棘连等人说道:“第一次运送过来的物资已经到达,诸位安排好相应事宜,后面的物资也会相继送至,希望我们能够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寒冷的环境,还请诸位尽心才是。”
默棘连一众人连连答应,分散开来去安排,这时张小宝也不继续看管他们,人手到齐,不怕他们闹事。
正如开始时说好的那样,送到的物资以老幼为先,尤其是盐茶与药品,突厥的人依照命令去做,再也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表现出来,显得一片和谐。
“小宝,归顺的二十多万人怎么安排?总不能全放在丰州,那里人手不足,一旦让他们逮到机会,估计又会出乱子。”
队伍再次行进时,王鹃开始为人员安排的事情操心,与张小宝问道。
“往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安排,积利州也安排五千,要把他们全部打散,不让他们形成聚居优势,安排人专门给他们说明我大唐律法,与我大唐其他百姓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优待。
我不需要对他们怀柔,既然承认是我大唐一员,就别搞特殊化,不承认就灭掉,至于突厥以前的传统,在不与我大唐律法冲突的情况下可以保留,凡是有冲突之处,一律改掉。”
张小宝明明知道这样安排会耗费很多钱粮,却也不得不做,否则过了这股劲,以后再想做就难了。
“黄河已经冰封,得走陆路,提前打个招呼,还得多调军队过来震慑,我去安排。”王鹃认同了张小宝的办法,开始着手去做。
在突厥已经不能成为任何威胁的时候,新罗的百姓日子也开始难熬起来。
木县令得到了好处,开始与李东一起给新罗的宗室上书,并且拿着宋乾给的拆迁费进行拆迁。
现在可是到了年根底下,还没有过去这个年,大部分的人精力全放在了过年方面,听到木县令要拆迁,第一个想法就是木县令不打算让自己过好年了。
不想在快过年的时候拆迁,又胆子比较大的人,联合起邻里,一同来到县衙门找县令商量,希望县令能够通融一二,等过了年再说。
结果他们没见到木县令,看到的是黑着脸的衙役,稍微争执两句便挨了一顿揍,找不到说理的地方,只好把一肚子怨气憋着。
木县令根本不怕百姓闹事,敢闹事的一律抓起来,弄进牢中马上老实。
此时他正在偷乐呢,宋乾给他的是按照户籍上的人数的钱,没按每家的房屋面积来计算,也无法计算,房屋基本上除了相应的官员之外,根本没人登记,通常登记的是田地的多少,盖十间房与盖一间房没有区别。
宋乾给出来的价钱是人头每个五百文,给的还是大唐的纸币,可以直接买大唐好东西的。
木县令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准备把县中的人按照男女与老幼来区分,成年男子,给三百文,成年女子二百文,老人一百文,小孩子给个五十文就不错了。
而且给的还不是大唐的纸币,而是新罗的钱,纸币他自己留下,一部分用来花消,一部分给上面的人送礼。
在武力的胁迫下,县中的百姓不得收拢起自己的家当,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居住了很长时间的房子,想办法寻找新的落户之处。
木县令也跟着催促,让人快点动作,最好是在过年的时候完成拆迁工作。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消息进到了县中百姓的耳朵当中,大唐的商人给出的是每人五百文的纸币,并且没有要求在过年之前就得搬迁完毕。
这个事情越传越真实,越传越广,没用上太长的时间,县中的百姓就全知道了,看看自己得到的钱,再与传言中说的钱一对比,百姓马上知道钱被县中的人给贪墨,胆子大的人再一次组织起人找到衙门。
“刁民,刁民,全是刁民,给我打,给我抓。”见到衙门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木县令有点担忧,更多的则是气愤,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很快,衙役有了活干,又打又抓的,一时间弄得县中是鸡飞狗跳。
民不与官斗,在强大的武力与地位震慑下,县中的百姓老实了,一个个开始收敛起来,按照木县令的安排来到新的地方重新想办法盖房子,心中的怨恨却更大,只是一时没有办法。
就在这种情况下,宋乾带着很多的物资来了,还带来了应有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