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了一眼虽然坐着,依然英挺不凡,气势迫人的孙子,继续道:“原该请你母亲和你姐姐过府坐坐的,不过现在可不能随便下帖子了,有了身子的人,最是忌讳到处走动,以免动了胎气。”
伴随着慈祥和蔼的声音,老夫人愈发的通情达理,说的恰如其分的好听。
“还是祖母想的周到。”雪花连忙恭维。
老夫人对于雪花的表现也很满意,继续说道:“你母亲有身孕,你就不要回娘家住对月了,免得搅了你母亲的清净,就去你义母家住些时日吧。”
雪花听了老夫人的话,一愣。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她娘有了身子,但是见到女儿回去只有欢喜的,怎么会是打搅?
再说了,她正好可以回去伺候一下她娘和她姐姐的饮食。
“祖母,孙媳断不会打搅了娘的清净,只想回去尽些孝心。”雪花脆声说道。
老夫人一皱眉,对于雪花可以说是顶撞的话,万分不满。
“你还没有生过孩子,怎么知道照顾有了身子的人?听祖母的话,就去你义母家住些时日吧。”
老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雪花知道她只能依从了,反正她到时候可以天天回娘家,和住在那里也没差别了。
“是,孙媳谨遵祖母吩咐。”雪花恭敬的道。
老夫人满意了,是一种脸上开花的满意。
雪花不仅愈发疑惑,老夫人好像万分盼着她去靖王府住着。
很快,雪花的疑惑有了答案,因为整个京城,凡是有头有脸,又子孙单薄的人家,都拼了命的想往靖王府去坐坐,顺便吃顿饭,当然,能住下更好。
要说这事儿,还是夏氏和金花、银花引起的。
这些年,靖王府一向是京城人民关注的焦点,靖王府有个风吹草动,绝对能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现如今,靖王府竟然接连传出了喜讯,这能不让京城人民议论纷纷吗?
这一议论,可就越来越邪乎了。
试想想,靖王府一年能宴几次客?这一个来月也就宴请了李家母女两次,结果两次都是在饭桌上传出了喜讯,这能不引发人们的遐想吗?
靖王府的饭菜有神效呀,就连多年不孕的人吃了都能立马有喜呀……
如此这般一宣扬,才有了老夫人执意要雪花和韩啸住到靖王府去的决定。
连老夫人都有行动了,其他的皇室宗亲,达官贵人更是踊跃向前,毫不逞让的奔向了靖王府。
靖王爷自己都子嗣单薄,恨不得靖王妃能再生十个八个的,结果却猛然间出了这等传闻,更是引来了这么多人,可想而知,靖王爷的脸有多黑了。
雪花后来住到靖王府后,常常被靖王爷的暴跳如雷的样子逗得暗暗发笑。
靖王爷快呕死了,因为就连太后都有意派几个妃子去靖王府去吃顿饭,毕竟皇上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也是很单薄的。
雪花这次来靖王府小住,带来了小毛球和小白。
三只雪狐果然惹得靖王妃大为喜爱,靖王爷则是直接对着小白说,要把它剥皮给靖王妃做件大毛的衣服,结果当天晚上,靖王爷的一件裘皮大氅就被咬了几个洞。
这件事儿引得靖王妃啧啧称奇,引得靖王爷怒瞪小白,但谁也没证据这事儿是小白干的。
雪花发现,自从来了靖王府后,小白就一反常态,原先那种傲娇矜贵的小模样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双耳时时竖起,狐狸眼里不时散发出幽光。
雪花即便是饭后在靖王府花园里散步,小白和小毛球都会前后左右的跟着她跑,从不肯离开。
雪花把这一发现告诉了韩啸,韩啸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小白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雪花哭笑不得的发现,她家男人被小白蔑视了,因为小白显然不买韩啸的账,只拿狐狸眼瞥了韩啸一眼。
**
雾,黑雾,漫天的黑雾。
无风的旷野中,隐隐的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
雪花心里明白,她又陷进了噩梦中了,因为同样的地方,她来过不止一次了。
接下来该是孩子和女人的声音了,然后风就会吹散黑雾,就会现出遍地的残肢败体。
雪花心里对下面要发生的一切都清楚明白,所以拼命的想睁开眼睛,想从梦里走出来。
她已经好久没做这个梦了,她心里已经没有负罪感了,为什么她还会走进这里?
“不……这些……不是我带来的……”雪花拼命的摇晃脑袋,大声的喊着。
“嗷呜……”小白的叫声,猛然在雪花的耳边响起。
雪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雪花对着门外喊道:“烟霞,什么时辰了?”
怎么韩啸还没回来?
门外——寂寂无声。
“笼月?”雪花继续喊道。
门外,依旧毫无声响。
雪花身上的汗毛,一下子乍了起来。
不对劲!
烟霞和笼月从进了靖王府就一直不离她左右,现在怎么会同时不在?况且,还有轻云和雨雾呢?
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暗淡的月光,被飘来的一片乌云彻底遮住了光明,屋子里最后的一丝光亮,消失了。
雪花摸了摸左右围着她的小毛球,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着,悄悄下床。
“嗷呜——”
小白站在雪花身前,突然叫了起来。
妈呀!雪花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在黑暗中瞪了瞪小白,没看到她现在小心翼翼的想躲起来吗?
小白这一嗓子,纯属是暴露目标的行为。
雪花有点怀疑,小白是否真的是狐狸精了?对于小白的智商,有了质疑。
忽然,站在雪花两边的小毛球也对着窗外叫了起来。
“嗷呜——”
“嗷呜——”
这还是雪花第一次听到小毛球不是学猫叫,而是变成了狼叫。
雪花精神更加紧张了,心脏“砰砰!”狂跳。
很明显,窗外有东西!
“唰唰唰……”
极其细微而有诡异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白母子三个一起对着窗外开始狂叫。
雪花头皮发麻,冷汗重新冒了出来。
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须臾,怪异的声音竟然戛然而止,莫名的消失了。
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谁?”雪花握紧了手里的发簪,对着门外沉声问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雪花觉得她已经拼命的告诫自己,力求声音不发颤了,不过,门还是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夫人!”
烟霞快步跑了进来,雪花声音里的惊恐很轻易的就被烟霞听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雪花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烟霞,掌灯。”雪花大喘了一口气,吩咐道。
烛光驱散了满室的黑暗,雪花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问道:“你去哪儿了?笼月她们呢?”
“奴婢一直就在外间呀,笼月去给爷准备醒酒汤了,轻云和雨雾被王妃娘娘的婢女春桃叫去了。”
烟霞说着,放好烛台,走了过来,“夫人,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雪花声音里的惊恐和现在的样子,很容易的就被烟霞认为是做噩梦了。
雪花曾经经常做噩梦的情形,烟霞是知道的。
“烟霞,你一直在外间?”雪花没有回答烟霞的话,反而问道。
“是呀,奴婢一直在外间。”
“那我刚才喊你,你为什么不应声?”
“夫人什么时候喊奴婢了?奴婢没听见。”烟霞满脸奇怪的道。
凭她的耳力,不可能听不见主子的喊声。
雪花闭了闭眼,“那小白和小毛球的叫声你听见了吧?”
“小白和小毛球叫了吗?”烟霞的表情愈发奇怪,“奴婢就在外间缝衣服呢,什么都没听见呀?夫人,您不是做梦吧?”
诡异的感觉再次袭来,雪花不相信她刚才是做梦。
雪花摸了摸小白长长的白毛,发现小白的毛竟然潮乎乎的。
不对!小白刚才绝对是很紧张。
“见过爷。”这时,门外传来了雨雾的声音。
雪花“蹭”得站了起来。
门帘一挑,韩啸带着满身的寒气,大步走了过来。
雪花对着韩啸就奔了过去。
她需要那个宽阔结实的胸膛来平复她的心。
韩啸直接把飞奔而来的小妻子拥进了怀里。
“怎么不加件衣服?”韩啸目光如电的射向烟霞。
烟霞连忙拿了件大毛的披风过来,韩啸把雪花裹好,这才摸了摸雪花汗湿的头发,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对于雪花做噩梦后的情形,韩啸和烟霞一样熟悉。
“爷,刚才……”
刚才的事儿,是真的吗?
雪花忽然不确定了,现在烛光明亮,她被人搂在温暖踏实的怀里,旁边是伺候了她多年的丫头,而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也是她熟悉的,这些,才是真实的。
雪花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白和小毛球身上,三只雪狐从韩啸进屋后,就分别跳到椅子上,蜷成一团,阖上了狐狸眼。
一切都很和谐宁静,仿佛真的没发生过什么。
“爷,我可能是做噩梦了,我梦到……”
随着雪花缓慢的诉说,韩啸的身子越来越紧绷,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更是露出了嗜血的光。
站在一边的烟霞,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样子。
“爷,这个梦真的好真实,象真的一样。”雪花说完,抬头对着韩啸勉强笑了笑。
其实,她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那种诡异的恐惧中走出来。
韩啸在雪花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脸色恢复了正常的冰冷。
弯腰把人抱起,烟霞连忙把被雪花抖到一旁的锦被伸开,韩啸把人放进被窝,用被裹好,低声说道:“爷出去一会儿,你先睡。”
雪花点了点头,但小手却拉着韩啸的衣袖不松手。
韩啸低头看了看紧紧拽着他衣袖不撒开的小手,转头对着烟霞使了个眼色,烟霞连忙走了出去,并把房门关好。
躺在韩啸的怀里,雪花的心才慢慢的踏实了,被那只信任的大手轻轻拍着,脸上被密如细雨的轻吻笼罩着,雪花神情放松,缓缓的坠入了香甜的梦中。
直到怀里的身子柔软了,呼吸绵长了,韩啸才蓦然睁开微阖的眼帘。
冷酷的光从那双幽深的眸子中猛然迸发了出来。
轻轻的抽出胳膊,把怀里的人放好,韩啸起身下床,很快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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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在靖王府又住了两日就回了国公府,因为庆国公府的老夫人于氏的生辰到了,她要陪着老夫人去庆国公府赴宴。
于氏不仅是老庆国公的原配嫡妻,更是皇贵妃席莫研的嫡母,所以,于氏生辰这天,庆国公府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宦之家差不多都去了。
雪花和二夫人伺候着老夫人去的,韩啸骑马走在几个人的马车前面。
出发前,老夫人看着桂姨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桂姨娘期盼的目光下,没有张嘴叫桂姨娘一起去。
桂姨娘虽然身为贵妾,也是没有出门应酬的资格的,否则,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不敬。
妾的身份,终归是出不得厅堂的。
老夫人原本是想着早早的把桂姨娘扶正了,然后就可以带着桂姨娘去给于氏贺寿了,毕竟桂姨娘和于氏是嫡亲的姐妹,对于庆国公府,老夫人可是满满的结交之心。
可是,定国公对于把桂姨娘扶正一事儿,却无论如何不答应。
老夫人暂时没办法,只得徐徐图之。
雪花等人是在庆国公府的二门下的车,一下车竟然好巧不巧的正碰上席莫寒从内院出来。
“席大哥。”雪花惊喜的叫道。
席莫寒一身酱紫的锦缎长袍,腰系玉带,头戴金冠,少了斯文之气,多了高贵之风。
席莫寒看到雪花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眸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
“小丫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叫出口,瞬间敛去了席莫寒身上的冷漠,换上了堪比阳光的温暖。
虽然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一个身份,虽然眼前的人眉眼间有了女人的风情,虽然心仍然会痛,可是,看到这样一个舒展的笑脸,看到那笑脸上满满的幸福,他还有何求?
雪花上上下下打量席莫寒,眼里露出调皮的笑:“席大哥,你现在这副富贵逼人的样子,我都不敢认了。”
席莫寒看着雪花眼中的狡黠光彩,无奈的摇头失笑,“又来打趣席大哥。”
说完,对着踏出马车的老夫人躬身一礼,“老夫人。”
雪花连忙走到老夫人旁边,搀着老夫人的胳膊,尽孙媳妇的孝心。
老夫人对于席莫寒对她执晚辈礼非常满意,对席莫寒点了点头,就被站在门口迎客的席莫寒的堂嫂招呼着向内院走去。
这时,侍郎府的马车停在了二门前。
肖侍郎夫妻虽然对当初席莫寒不肯娶肖玉容之事耿耿于怀,但也不能和席莫寒断了甥舅关系,毕竟席莫寒如今位高权重,深得皇上器重,更兼宫中还有一个生了皇子的贵妃娘娘,所以,席莫寒这棵大树,他们还是要牢牢扒住的。
“寒儿。”项氏跨出马车后,亲热的对着席莫寒打招呼。
席莫寒神色淡淡的对着项氏喊了一声舅妈。
“表哥。”肖玉容对着席莫寒规规矩矩,冷冷淡淡的施了一礼。
席莫寒一皱眉,两人自从那次在侍郎府席莫寒拒绝娶肖玉容一事儿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不得不说,如今的肖玉容仿佛是失去了水分的花,身材消瘦,肤色暗淡,离着枯萎不远了。
“表妹还是整日在家……礼佛?”毕竟是嫡亲的表妹,席莫寒看到肖玉容如今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玉容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肖玉容眼睑未抬,声音淡淡的道。
项氏听了女儿的话,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掏出帕子开始拭泪。
“表妹,你……又何必?”席莫寒终归是不忍心,说道。
“这是玉容的选择。”肖玉容说完,搀扶着项氏的胳膊,向内院走去。
至始至终,仿佛都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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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和老夫人、二夫人被引进庆国公府主屋正厅的时候,立刻就吸引来了满屋子的目光。
原本热热闹闹,珠翠环绕的屋子,立刻一静,所以人的目光都极快的掠过老夫人,落在了雪花的身上。
这还是雪花自从成亲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人们面前。
雪花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出风毛的长褙子,内罩鹅黄色的绣紫藤花的夹衣,堪堪的在颈项部分露出了一圈紫藤花,头上梳着简单的弯月髻,插着赤金镶嵌粉钻坠流苏的发簪,微微一动,光华流转,和雪花眸中的光彩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端的富贵无双,靓丽无双。
如此人物出现在满布喜气,装饰奢华的厅堂中,仿佛瞬间把厅里的富贵之气都夺了去,也把人们的眼球都夺了去。
对于雪花,京城的贵妇们都不陌生,感情也有点复杂,毕竟,因为雪花,她们多少都曾经破过一笔小财。
就算记不住别的,她们也记得自己曾经深深喜欢的某件昂贵的首饰,如今正在雪花的手里。
于氏一见老夫人进来,立刻起身离炕,迎了过来。
一番寒暄过后,老夫人被让到了客座的最高位置上。
雪花缓步向前,对着于氏盈盈弯腰。
“雪花祝老夫人福寿延绵,康泰喜乐。”
“呵呵,好,借郡主吉言。”
于氏满脸生辉,对于雪花如此给她面子高兴异常。
毕竟前些日子的见面可谓是生疏至极,于氏心里没底雪花会怎么样对她。
雪花在席莫寒心里的分量于氏明白,席莫寒在皇贵妃这个妹妹心里的分量她也明白,皇贵妃在皇上心里分量如何她不敢擅自揣度,但宫中唯一生下了皇子的,可就皇贵妃一人。
这一点说明了什么,不仅于氏,京城里的所有达官显贵心里都是雪亮的。
于氏虽然身为席莫研和席莫寒的嫡母,可是对于这兄妹二人,彼此之间却有着心知肚明的隔阂,于氏根本就干涉不了这兄妹二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