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那俩小子跟泥猴子似的没个停歇,这深山里路不好,还是别带了。”许三婶摇头,看向渠水:“渠水啊,还能走不,要不歇歇?”
渠水忙摇头:“不用,三婶,别看我瘦,我浑身都是劲儿呢。这点子山路算什么。”
许三婶就笑骂了一句:“你这傻闺女,说的话跟个男人一样。”
“她家里没个顶梁户,还有个弟弟要她养活着,那不就得像个男娃一般!”赵二娘子笑道:“要我说咱村里几十户人家,就渠水这丫头是头等能干人,谁也比不上。”
许三婶就叹了一声:“唉,也是个苦命人,爹娘早早就没了,亲叔叔又是个豺狼虎豹,不欺负他们就不错了,哪里还谈得上照应!”
“熬过这头几年就好了。”赵二娘子见渠水脸色在刹那间黯然了一下,便忙往下说道:“等渠水再长个几年,有了婆婆家帮衬,将小山抚养长大,就不怕了。”一边给许三婶使眼色。
后者会意,也跟着笑:“是哩,渠水这是前苦后甜呢,没个爹娘帮衬,但架不住夫婿好啊,他那夫婿看着腼腼腆腆的,肯定不会欺负渠水,又是个读书的料子,以后说不得渠水啊还是个官夫人的料子!”
渠水心中一动,垂下眉轻叹口气:“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只想把肚子填饱罢了。他家里也没个能干人,全靠别人帮衬。”
“也是,那于家也是左右村子里有名的困难户,那于家老爹在的时候,家境也是数得上的,谁知道他一没,家境就全败了。”许三婶便道:“这于家婆娘和大后生也是不会过日子的。”
“能考上官就行。”赵二娘子想的简单一点:“当上官了还怕没银子花,不是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
许三婶就嗔怪了一句:“你倒是还懂这个!那官是好考的,有多少人都考到了白胡子飘飘了还是个穷秀才,还得靠娘子养活呢。咱们镇上不就有一个秀才,都四五十的年纪了,还一味苦读书,凡事不管,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愣是一点也看不见,他家的娘子,啧啧,那更是个苦命人儿,自嫁了这秀才,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就靠给人浆洗缝补挣钱,那秀才还不许她出去做小工,说什么妇道人家不许抛头露面啥的,哎呀,就是个穷讲究!”
“我可是见过那秀才娘子,才四十多岁,看着跟六七十岁一样,头发都花白了,一脸愁苦相,还不是被穷给闹得!那秀才却养得滋滋润润,红光满面的,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些!”赵二娘子就哼了一声:“所以说嫁汉穿衣,嫁给那样的人,还不如找个庄稼汉嫁了呢,咱们庄稼人虽不认字,但疼老婆的大有人在,稍微有点成色的,你看谁会让媳妇养家,自己是大爷!”
“就是!”许三婶瞅了渠水一眼,凑到她跟前笑声问道:“渠水啊,那于家后生上你家,你觉得咋样?他上家可有帮衬你?”
经过一世的经验,渠水深知流言的重要性,因此便略带为难的说:“他上家里来也只是说会儿子话,吃个饭就走了,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
,性子腼腆,有时候说话也不爱说的。”
赵二娘子就道:“那天我见他从你家走,又提了一兜的东西走了,是粮食吧?我见他上门可是空着手的。以前你爹娘在也就算了,他没个父亲,靠着岳家帮衬也是常事,但是现在你家里就只有你和小山,他还空着手上门就太不应该了,这孩子啊,读书读傻了,不懂事!”
许三婶一脸八卦:“渠水,上你家就没提过一回东西?”
渠水就面带尴尬:“他家里穷呢,有点钱也全让他读书去了…”
许三婶就与赵二娘子互看一眼,摇摇头换了个话题。
她们两个人也能顶的上家里的壮劳力,几大步就走在了前面,倒是渠水与落在了后面,一直不吭声的卢氏便柔声道:“妹子,你年纪虽小,但比我要能干得多。”
这一路走一路说话,渠水手上却不肯停,已经采了好些木耳和香菇了,还捆好了一捆柴堆在路边,等下山时再背回去。
卢氏却不行,比渠水大了五六岁,却已经气喘吁吁的了,跟着一路上来,也只采了几把木耳,手脚太慢。
渠水就笑了笑:“往后节气越发冷了,全靠这山货当菜吃呢,我家里就我是个劳力,还不得有机会拼死干呢,倒是嫂子你不用这么拼!”
“就是,王三媳妇儿,和渠水比,你是掉进福坑里了。你公公是里正,家里几十亩的良田,自家女婿也在镇上打零工,还缺这点子吃食。”前面的许三婶扭头说道。
卢氏就腼腆一笑,不再说话。
忽然赵二娘子一声惊呼:“呀,这山背后竟有很多香菇呢。”
此时,众人一惊翻过了两座山,往背后去,这一片树林茂盛,只有零星几点阳光洒下来,照在潮湿阴暗的地上,露出很多如同小伞一样的蘑菇。
“快采,现在是人少,过几天这山上都会被人给鼓捣空了。”
许三婶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再也顾不上聊天,埋头采起来。
她们果真找对了地方,将这一片香菇采完,继续往里走,就又碰上了一小片野生山药丛,几个人分了分,时间也晌午了,便找了一块阴凉地坐着吃干粮。
许三婶和卢氏带的比较精细,几个二合面馒头,一小碗的炒菜,赵二娘子也就带了两个黄面窝窝,渠水则带了几截山药和两块蒸南瓜,因为一直包在帕子里面,有些发软了。
许三婶看了就唏嘘不已:“你这丫头也太节省了,这出门在外,至少也得带些面食出来,你连窝窝也不舍得拿。来,婶子给你分一个馒头吃。”又招呼众人:“我带的菜多,赵家妹子,你也来吃点,就啃个窝窝,能不干啊?”
渠水就忙推辞,许三婶却不由分说将馒头塞到了她手里,又拿了她一块南瓜:“跟婶子客气啥,带了你上山,能不让你吃饱,你咋有力气干活!”
卢氏不吭声,但也上前来用了一个馒头换了她的两根山药,又柔声笑道:“妹子,我倒不爱南瓜那个味儿,就这山药蒸熟了吃起来倒不错。”
渠水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她为人刚强,就是自家穷苦也绝不肯在人前落下半分,所以许三婶与卢氏的这种照顾行为反而让她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带上好的干粮来分给大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占便宜。
“蘸着糖吃更好吃呢。”许三婶很懂行的说道:“我家吃山药都受不了那个涩味,就用糖一腌,味道就好多了。”
“我倒是什么都能吃得进的。”卢氏羞涩的说道,低头斯文的将山药皮剥了,一小口一小口啃了起来。
她吃饭的模样很文雅,渠水眼前莫名闪过家里伤员吃饭的情景,唔,似乎比这卢氏还要秀气!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吃饭都比女人还像个女人!
渠水顿时一阵恶寒,吐了吐舌头,几下就将手里的两个馒头吃光了,又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南瓜和山药棍都吃了个精光。
见其他几人都还在吃着,就将竹篓里的山货倒出来,摘干净。
赵二娘子就失笑:“这丫头能吃着呢,瞧她吃饭的那个劲儿,跟头小老虎似的,也就怪不得能干了!”
一上午的工夫,渠水采的山货比其他几人都要多。
“咱庄稼户,能吃也就能干。像那些能吃又不干活的,就是懒货!”许三婶撇嘴,自己却也下意识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吃完了也不歇,几个人继续往深山里面走。
等到了人迹罕至处,虽说远远看着里面茂盛的一大片,但都不敢往里走了,这深山丛林里可是有猛虎野兽的,为了点口粮把命搭进去犯不着,几个人就打道回府,将来时漏掉的给采干净。
到了下山时,每个人身上的竹篓都满当当的,还又都背了一捆柴。
这时,天已经微黑了,小山正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玩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抬头看向村口。
渠水远远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便跟许三婶她们打了声招呼,约好明早再一起上山,就加快速度跑到了自家门口:“小山!”
小山惊喜的叫了一声:“姐。”一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渠水已经到极限了,到了家里,将背上的竹篓和干柴放到地上,自己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喘气。
小山则体贴的倒了一杯凉开水,颠颠给渠水送来。
渠水一口气喝尽了,才算活过来。
小山就兴奋的翻着竹篓:“姐,这次上山收获不小啊,这么多!足够咱们吃很长时间了。”
“等会儿我把它晒到西厢去,明天早上挪出来,你中午记得翻一翻,谁知道天好不好,尽早晒干了,咱放入地窖。”
“嗳,成。”小家伙很乐意干这个活计,又邀功道:“姐,我已经做好饭了,快洗手吃饭吧。”
渠水就笑得眯弯了一双月牙眼睛,掐了小家伙脸蛋一下:“哎呀,咱小山这么能干,姐一回家就能吃上现成饭!走,咱吃饭去。对了,那个人咋样了?”
小山就认真的跟渠水告状:“姐,那个大哥哥姓赵,叫赵伤,他今天伤口好了很多,都能自己站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