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伤亡情况如何?”沉默许久,耳中灌入一道淡若晨雾的声音。月恒猛然抬头,却见百里玉衍双手缓缓从胸前落下,收了内息,抬眸问道。
月恒尽快起身离座,走到百里玉衍面前,“回禀殿下,属下已让他们返回金陵。”
百里玉衍略显苍白的脸上面容淡漠如常,看不出喜怒,也辨不出情绪,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才动了动唇角,轻声道:“伤者、亡者,皆要补偿。”
“请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按军中规矩办了,伤者、死者皆有抚恤金。他们一回到金陵,便可以领到。那些家中还有孤寡老人的,兄弟们也会帮着照顾。”
“如此便好。”百里玉衍长舒一口气,此一役,他损失了数千名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要知道,上战场打仗的士兵好培养,可此生只忠于他一人的死士却是十分难得。更何况,这些人,他已经培养了不下十年。
“殿下,您的伤势如何了?”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无事。”百里玉衍站起身,好像真的没事一样,只是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着像是极其疲惫一样。
月恒还是担心的很,“殿下,庆州城危机已除,依属下之见,您与王妃还是尽快回梅县吧,这里兵荒马乱的,您受了伤,王妃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实在是太危险了。”月恒并未夸大其词,在他们眼中,程小野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足以自保。而殿下现在视她为宝的性子,若她真有事,跟着倒霉的还得是殿下。
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们回到梅县,梅县有他们众兄弟看护,周到又安全。
“也好。”如墨的眸透出几分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北宫兵退,庆州军伤亡惨重不足以维持整座城池的安定。此时庆州又是百废待兴之际,毕竟会有大批的商人涌进来,到时鱼龙混杂,确是乱世。“你去帮你备一辆舒服一些的马车,越快越好。”
越早离开这个乱世,便离安全越近一些。
“是,属下遵命。”月恒领命。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这辆舒服的马车,是程小野乘坐。
为确保殿下的安全,这次月恒的办事效果刷新了自己的记录,半日时间,他便将马车送到了程小野与百里玉衍居住的客栈中。
此时,从金陵送来的药也到了。
程小野让百里玉衍看着宋戍,自己拿着药进了客栈伙房,亲自将药煎好,端回到房中。宋戍还未转醒,喂给他的药怎么也喝不进去,全部从嘴角流了出来,程小野不由犯起愁来。
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侍候人服药的经验!
百里玉衍见状,走上前来,将宋戍从榻上扶起,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伸出捏开他的嘴巴,程小野这才用汤勺一勺一勺的将药灌进了他的口中。
孟荼与黄金花站在一旁,两双眼睛迷茫不知所措的望着程小野。
他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都不会。“干娘,我能为宋戍叔叔做什么?”孟荼小声问道,既害怕吵到宋戍,又害怕引得干娘分心。
“你们只管安静的帮我守着他,见他有什么异样,便告诉我。”明知在行医救人这件事上,两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程小野却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随便交待了个任务。
孟荼重重地点头,“干娘放心,小荼一定会好好看着宋戍叔叔。”小小年纪的孟荼却已深谙知恩图报的道理。在他的心中,宋戍便是神祗一样的存在,呼风唤雨,威武神奇。如今他的神祗受伤不醒,他很愿意守护在他身旁。
见孟荼点头答应,黄金花也匆匆的点了点头。
她对孟荼被抓作兵役一事心有愧疚,从孟荼回来之后,她便主动请缨照顾他。此时给力芬要来照顾宋戍,她自然也是痛痛快快的跟上来。
程小野见他们不再开口,便也沉默下来,将碗中最后一点药倒进勺子中,灌入宋戍口中。
“好了,放下他罢。”她开口说道。
百里玉衍慢慢松开手臂,将宋戍平放下来。程小野喂药时,从宋戍口中流出来的药汁沾到了他手上,他有些嫌弃的蹙眉,动身准备出去将手洗干净。
“相公。”程小野喊住他,“你可知小戍何日能醒来?”
总是昏迷不醒,她总有一种他将不久于人世的错觉,这感觉让她心中一阵阵的感到不安和惶恐,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我们到梅县,他便能醒来了。”以宋戍的身体状况坐马车也只能慢慢走,恐怕等他们赶到梅县,年都要过完了。
“我们何时回梅县?”
“明日便启程。”月恒已经将马车送了过来,既然决定要回去,越早动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途生事变。
程小野对此没有异议,她来找孟荼,还机缘巧合救了宋戍,也算是功得圆满。
是该回去了,淑芳斋还有几个徒弟在等着她回去帮他们选址建店。手不经意的抚在小腹上面,身孕如今已有四个多月,再长途奔波,恐怕身子就受不住了吧,该如何是好呢?
入夜,程小野守在宋戍面前,困意袭来,她脑袋一沉,猛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娘子累了便去睡罢,这里有为夫在,不会有事。”轻若晨雾,静如止水的声音飘进耳朵,程小野心头一暖,凤眸向他望了过来。
他负手立于窗前,一身雪白长袍仿佛踏月而来的谪仙,干净的让人敢亵渎。他似是在凝望窗外景色,可是她知道,他看的并不是窗外,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便常常是这幅模样。开始她还会怀疑他是不是看得见窗外的色彩,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习惯于如此。
那种若隐若现的陌生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若是有一天,他不再是你认识的他,那时你想要一片清静之地,便来北宫找我。”这是公子辰留下的话,当时她听了只觉得生气,现在想来,却觉得他欲言又止。
百里玉衍,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我么?
若是在她自己发现之前,他能如实相告,无论先前隐瞒过她什么,她都可以原谅他!程小野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许多年以后,程小野再次回想起此事时,心中还会感慨,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会让你无限拉伸自己的底限,让你变得毫无原则可言。
“娘子?”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声,百里玉衍扭过头,轻唤了一声。
“嗯。”程小野回。
“去睡吧,这里有为夫守着。”
“你自己都还是伤员,还是你去休息吧。”从受伤之后,他苍白的脸色一直恢复不过一为,她为他吐血太多,本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原则,她还特意去弄了羊血来给他进补,结果倒好。人家嫌那东西太疝气,大老远就捏着鼻子绕道走,更别说吃了。
满满一大盘子,都便宜了孟荼与黄金花两个熊孩子。
“无事。”见她不肯回去休息,他唇角微微扬起,绝色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浅笑,清贵高华,顿时让窗外漫天星光都失了颜色。“娘子过来。”他对着她伸出手。
她起身,向他走来。
才靠近他身旁,忽然身体失衡,被大力一拉,身子跌入一个结实又不过分坚硬的怀抱。丝丝清凉与雪莲香飘入鼻翼,程小野禁不住抖了抖身子,顿时精神了。
冷,好冷!
丫的这男人体温比正常人不知道低了多少倍,夏天往他身边一坐连蒲扇都省了。可现在是冬天,正值三九时节,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好冷啊!
“娘子害怕?”百里玉衍纳闷,她小小的身上在自己怀中不停颤抖。
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狭长的眸中闪过丝促狭的笑。她如今对那事排斥的很,以至于他都有四个多月没享受到相公该有的待遇了。可是看看眼前,就算宋戍现在醒不了,当着宋戍的面他也不能将她如何,难道在她眼中,他就那么近不及待?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句令他更加哭笑不得的话:“相公,我冷。”
百里玉衍这才恍然大悟,他这小娘子怕冷,反而自己体温比常人要低许多,冬天抱着的确不太舒服。暗暗调息运气,用内力将体温提了上去。
慢慢的,程小野不抖了。
“现在好了么?”云中歌般的声音飘渺动听,带着一丝温热扑洒在她耳畔,程小野小心脏不争气的砰砰跳了几下,脸上烧得厉害。
“看来娘子不冷了。”百里玉衍下巴抵在她肩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窥探到了她不安分的心跳。
跳丢啊跳!程小野对自己没出息的行为很无语。这都多少次了,都老夫老妻了,她竟然还是如此经不过他的撩|拨,不过一句话而已,她便弄了个面红耳赤。程姑娘恼羞成怒了。双手抵着他胸膛用力一推,“我困了,去睡觉。”说罢就想挣脱他的桎梏。
他凝着她,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脸上,愈发衬得她肌肤似雪,长眉如黛,唇不点而红……似是被什么吸引,他垂眸,寡薄的唇印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