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郎站在不远处又看了一会,见云朵发愁的时不时叹气,没有想回家的意思,缓步走上前,“又在这里做什么?回头吹了冷风,又要生病了。”
云朵扭头看聂大郎,问他,“欠的银子是不是都还上了?”
聂大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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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又伸手摸摸湖水,还是很凉很冰,有些愁闷的站起来,“我们回家做饭吧!”都晌午了。
聂大郎应声,和她一块回家。
日头很高,云朵把被褥全部都晾晒出来,虽然两给人都爱干净,云朵还是发现被子上有脏的地方,下午没有事儿,吃了晌午饭,拿上银子,云朵拉着聂大郎去了青阳镇。
她准备扯些布,做成四件套,冬天里不能经常拆洗被子,用被套装起来,脏了只用洗被套枕套就行了。
看着各式各样的花布,绸布等,云朵满目留恋,有了银子,可以多买点。吊上窗帘,墙布,还有桌布等。那小屋虽然不错,但不够温馨,也不舒适。
卖布的伙计看她想买,就极力的推荐,说这个好,那个好,让云朵多买,给便宜点。
云朵摇摇头,她都快走了,不折腾了。扯了两套做四件套的布,付了钱出来。
今儿个不逢集,街上没什么人,卖东西的小摊也寥寥,云朵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要买啥东西,就问聂大郎,“你有啥想买的没?”
聂大郎摇头,目光深深看着她,他什么都不想要。
云朵正疑惑间,看到前面药铺门口的妇女,忙扯了扯聂大郎,“你看那是不是你大姑?”
聂大郎扭头看,还真是聂贵芝。
聂贵芝也看到了两人。
两人迎上去,打了招呼。
聂贵芝看两人买那么多布,眉头微蹙,“来买布做棉衣啊!”可也买的太多了,钱要省着点花。大郎还欠着那么多外债。
云朵笑着没有解释,给聂大郎使眼色。
聂大郎拿出钱袋子,“前两天去县城给人做鱼,得了些赏钱,正好碰见大姑,就把钱直接给大姑吧!”
张氏和聂大贵零零碎碎的跟聂贵芝借了也有八百多文钱,都是给聂大郎抓药了。
聂贵芝听他还钱,心里松口气,她也是来给婆婆抓药的,家里钱却不足了,“虽说得了些赏钱,你们也要花用,这大长的冬天才开始,你们粮食又不多。”
“这次赶上那韩府的老夫人过寿,赏的多了些。大姑家也有病人要看病抓药,就把钱拿着吧!别家的也都慢慢还上了。”聂大郎拿了个八分的银锞子,另一串钱给聂贵芝。
聂贵芝听着点头,劝聂大郎,“银子省着点花,你身子骨不好,天冷又容易犯病。家里多买些粮食存着,不会没吃的。”
聂大郎应声,又说了几句,聂贵芝去抓药,聂大郎和云朵买了些鸡蛋,豆腐和圆白菜,芹菜等搭了牛车回家。
到家面已经发好了,云朵忙剁了肉馅儿,又剁了一颗圆白菜,用盐腌了下,把水分抓出来,调好馅儿。
扒出面团,揉好,擀皮儿,肉馅儿的加了猪皮冻,包成灌汤包。圆白菜的包成大馅儿包子。
包子刚出锅,聂老汉过来了。他在清湖边和聂老实几个钓鱼,他坐不住,远远看云朵家烟囱冒烟,想着他们还有肉,指定又在做啥好吃的,就直接过来了。
听是肉包子,聂老汉直接坐下,催促云朵,“快点!快点!”
云朵夹了一盘子灌汤包子放桌上,自己拿个圆白菜的吃。
晌午吃饭,到临近傍晚,正是饿的时候,包子又小,又是鲜香多汁,聂老汉一口气吃了七八个,还不满足,看着剩下的几个,“给我拿回去,明儿个吃。”这个包子还有肉汁,实在好吃的很。
“爷爷!就剩这几个,我们还没吃呢!”聂大郎刚只吃了一个灌汤包子,也是在吃圆白菜的。
“你们刚刚不是也吃了,想吃再做就是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吃多少东西?又成天吃不上一顿好的。”聂老汉不以为意。
云朵无语,把剩下的七个给他五个,“留两个给我们吃。”
聂老汉不太满意的皱皱眉,不过看五个和两个一比,就算了,拿着包子打着嗝儿走了。
送走聂老汉,云朵直接关上门,“谁叫也不开了。”
每次做点好吃的,聂老汉一过来就像洗劫一样,结果忙活半天,她和聂大郎都吃不上。
聂大郎笑着摸摸她的头,“剩下的两个都给你吃。”
其实圆白菜的也好吃,她就是觉得走之前给聂大郎做几顿好吃的,结果聂大郎却没吃上,把最后两个灌汤包子拿过来,“我刚才吃了不少,这两个都给你!”
她拉着聂大郎坐下,示意他赶快吃。
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希冀,聂大郎无奈的坐下,又拿起筷子,把最后的两个灌汤包子吃了。
睡觉前,云朵拿着扯的布在被子上比划,跟聂大郎说怎样做被套和枕套。
聂大郎就拿了剪刀出来,先比划了,把布一片片的剪好,又叠放起来。
次一天起来,云朵惦记着被套,又惦记着红薯干,范举人家那边估计也记着她去县城里帮人做鱼的事儿,行动间就带了些急切。
聂大郎眸光越发沉冷,把四件套的布片拿出来,按着云朵之前说的开始缝四件套。
云朵也穿了一根针,“你缝那头,我缝这头。这样就快多了。”
她缝出来的针脚虽然勉强能看,但心里有些急,又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就把针扎在了手上。
聂大郎捏着她的手指头,黑着脸看她,“想什么呢?针都扎到手上了。”
云朵嘿嘿一笑,“我针线活儿不太好。”
聂大郎拿了红薯干,让她坐在一旁吃着玩,自己缝那被套。
被套和枕套缝好,云朵就拿了换下来的衣裳,拎着桶出去洗衣裳。
之前洗衣裳都是在井边打了水洗,井里的水,天越冷,洗着越温。
这次聂大郎却提议,“去湖边洗吧!这被套太大,在盆里拉不起来。”
云朵一想也是,木盆不小,但被套扯不开,在湖里就随便漂洗了,还不用打水换水,就跟着聂大郎拿着被套衣裳到清湖边来。
刘氏和几个媳妇儿也在湖边洗衣裳,之前都是早上洗,傍晚洗。现在天冷,家里的活儿少,众人都喜欢赶在晌午的时候,天不是很冷的时候洗。
看云朵和聂大郎过来,村里的几个媳妇儿笑着招呼云朵,挪出一个地儿,“这有石板垫着,在这边洗吧!”
云朵看是村里很好说话的一个媳妇儿,就笑着叫了声嫂子,端着木盆下来。
刘氏的眼神盯着云朵盆里的被套,口气不善道,“你们又扯布做了新棉被?”
几个媳妇儿也看到了,之前挪个地儿的媳妇儿看了眼刘氏,岔开话道,“这背面倒是好看,还是新的咋就拿出来洗了?洗多了掉色就不好看了。”
另一个也说,“这背面颜色太浅了,不耐脏呢!”
云朵就笑着扯开被套解释,“这不是背面,是被套。把被子套进去,盖的时候弄脏了,不用拆洗被子,直接把被套脱下来洗干净,再套上。又干净又省事儿。你们也可以回去做一条套在被子上。”
几个媳妇儿听的稀奇,她们之前都没有想到,过来扯着被套拉开,看一侧有口,还有带子可以系上,装一条被子正好,纷纷夸赞云朵心思巧。
聂大郎下来扶了云朵一下,“这石板不稳,你小心点,仔细掉进去了。”
几个媳妇儿又笑着说聂大郎对云朵好,不过她们虽然觉得聂大郎可怜,但也羡慕他的好运气。大胆的借了银子买下云朵,结果云朵是个会挣钱的,不仅帮他挣钱还了债,还得一个这么标志能干的媳妇儿。
被无视的刘氏看的心里直冒火,想噎云朵几句,奈何那几个媳妇儿嗓门不笑,一直说说笑笑的。
云朵那被套本来就是新的,衣裳穿的也不是太脏,很快就洗完了。
几个媳妇儿还跟云朵说,她们也想回去做被套,省的脏被子,有不会的来问云朵。
云朵让她们尽管做,把洗好的衣裳装进桶里。
聂大郎拎着桶,拉她上去,临走还跟刘氏打招呼,“那边不好洗,二婶要换到这边洗吗?”
甘氏气恼刘氏,所以把衣裳都拿出来让刘氏洗,她又一心嫉恨云朵和聂大郎,才刚洗了一半。她刚才来时,那地方已经被人占了,这会看聂大郎叫她,怒哼一声,“用得着你好心!?你要真好心,就不会关门发财吃独食了。”
云朵眼里闪过厌烦,这死婆娘真是欠叫教训!
不过刘氏还是挪到这边来了。
另两个媳妇儿见她过来,忙把衣裳漂洗干净,也拾掇了走人。
刘氏自己占了一块石板,把木桶和木盆都摆在身旁占着空,在水里哧啦哧啦搓洗。
聂大郎拎着桶,和云朵并肩往回走。
刚走了不远,就听见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有什么掉进水里了。
云朵一惊,急忙扭头看,“什么东西?”
聂大郎看了眼,也惊讶道,“有人掉水里了!”
几个洗衣裳的,还有旁边没洗完的,不远处钓鱼的,都惊了,有人大喊一声,“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云朵忙端着木盆跑过去。
聂大郎紧跟在后。
“掉进去的聂二贵他媳妇儿!”之前没走远的媳妇儿就看着聂大郎和云朵道,“她看样不会游水,快找人救她吧!”
“我也不会游水……”聂大郎似是惊慌道。
云朵张着嘴看聂大郎,不会游水!?她那次跳湖里,聂大郎以为她要自杀,跳进湖里救她。看着是游的不好,但游水是肯定会的。他那会身子不好,大病初愈,是没力气。要不然她当时就能穿回家,也不会滞留到现在了。
现在刘氏掉水里了,他竟然说他不会水。
他不禁‘不会水’还不喊人,站在岸上着急的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刘氏,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刘氏本来吃的胖,洗衣裳的地方水虽然不深,但往里面就深了,她滑倒水里,受了惊吓,就死命的挣扎,叫喊救命,扑腾着就扑腾到深水区了。
云朵看她快没力气了,遂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我二婶掉水里了!快来救命啊!”
会水的人倒是有,只是掉水里的是刘氏,是个妇人,几个男子远远的赶过来,却是不好下去救她。有人递出去个长棍,喊着让刘氏抓住,拉她上来。
云朵想跑回去叫聂二贵来,聂大郎一把拉住了。云朵看他神色,也没有多想,正好看到聂四郎在远处,高声叫喊他,“快去叫你爹来,你年纪掉水里了!”刘氏就算再恶毒,也是一条人命,没有杀人放火。淹了这一会也算教训了,真死了就不好了。这清湖不少人洗衣裳钓鱼,死这里个人更不好。
聂四郎吓的脸色都白了,一阵风的跑过来,看水里扑腾的到底是不是他娘。
聂大郎斥道,“还不快去叫二叔来救人!再磨蹭你娘要淹死了!”
聂四郎也顾不上被他看不起的聂大郎呵斥,把腿就往家跑。
聂二贵正在家里睡觉,被他喊醒,也惊了一跳。甘氏和聂大贵,聂三贵一干人都跑出来。
刘氏已经喝了几口水,快扑腾不动沉下去了。
聂二贵一口气跑过来,看人就露半个头,急忙跳进去,一个猛子扎过去,抓着刘氏往岸边托。
刘氏胖他瘦,又是在水里,刘氏抓到救命稻草,就死死的勒住聂二贵,让他有力气也施展不开,棉衣沾了水,也沉的像穿了个铠甲一样。
聂大贵看的也要跳进去救人。
聂大郎伸手拉了下,“二郎还不下去救人!”
聂二郎阴着眼看了他两眼,脱下棉袄,也跳进去。
父子两个合力,这才把刘氏托到岸边。
几个人帮着忙,把刘氏拉出来,又把聂二贵和聂二郎拉上岸。
刘氏的夹袄和棉裤全都湿透了,被按着趴在石头上吐了水,瘫躺在地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聂二贵和聂二郎都冻的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刘氏更甚,不仅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紫,呼出来的气都冒着白烟。
甘氏忙招呼张氏又请几个媳妇儿帮忙抬刘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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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那么沉,谁抬得动她,有人推了个板车过来,算是把刘氏拉回了家。
云朵看着地上的一片水迹,又看看波光粼粼的湖边,想到刘氏三个人冻成狗的样子,感同身受般的抖了抖身子。这初冬的水,冰凉冰凉的,进去洗个澡,实在太酸爽了!
聂大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催促她,“赶紧回去把衣裳晾起来,我们去看看。”
“哦哦!”云朵点头应声,忙把被套衣裳拿会小院,晒起来,锁上远门,俩人直奔聂家老宅。
村里都在议论刘氏落水的事儿,有人说她吃的太肥,身子太沉,摆衣裳的时候掉进去的。有人说她脚下滑没蹲稳掉进去的,竟然还有人把之前里面淹死过人的事儿搬出来,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刘氏算是吓着了,又冻的不行,衣裳脱光,卧在被窝里,围了三条被子,下面烧了炕。
张氏和聂梅烧了一大锅热水,聂二贵和聂二郎,都等着泡热水澡。
小炉子上甘氏熬了姜汤。
刘氏看到云朵和聂大郎过来,就恨的咬牙,哆嗦着的嘴骂聂大郎,“该死的丧门星!你叫我过去那边洗,就是叫我掉进水里的!”
一圈子人都愣了。
云朵好笑道,“二婶这逻辑还真奇特!那个地方洗衣裳最舒适,之前我们也是被人让了地方去那里洗,看你一个人在一个小侧边洗,才好心问你过去。你自己掉进水里,倒怨怪我们来了!你旁边还有别的人,人家都没掉进去。”
之前在那洗的有好几个人,刘氏去的时候,她占了大片地方,不远的旁边也还有一个在洗衣裳的,她是亲眼看见刘氏滑倒摔进去的,已经在外面跟人说起来,“还是吃的太肥了,蹲都蹲不稳,这才掉水里了。”
一个婆子接上话,“家里日子过好了,那能不吃肥!”
然后就说起云朵和聂大郎送点心送肉的事儿,还有人见聂老汉包着几个白面包子从聂大郎和云朵家出来回聂家老宅。
甘氏沉着脸过来,“你自己不中用,啥事儿就怪别人!?有事儿就往别人身上推!?谁还跟搭理你!”
刘氏阴着脸,就认为是聂大郎和云朵故意的。她看了眼一旁湿透的棉衣棉裤,要不然,哪能弄来一身新棉衣!?硬的不行,她觉得来软的,咧着嘴带着哭腔,“要不是他们非叫我过去,我能掉进水里,差点淹死?他们之前都没掉进去,他们走后我就掉进去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我洗了多少回衣裳,都没掉进水里过。现在我差点把命丢了,一身棉衣也全浸了水。不是他们推我的,也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他们得赔礼道歉,赔我两套新棉衣!”
自己掉水里硬赖他们头上就算了,还想让他们赔礼道歉,再赔两套新棉衣。云朵噗嗤一声笑了,“其实二婶就是想找个由头跟我们要两套新棉衣吧?”
本来想过来看看的几个人也都面露嘲笑鄙视。
杨土根媳妇哎呦一声,“二郎他娘这找人要衣裳应该找自家儿媳妇啊!你直接在外面一吆喝,你这个婆婆没有新棉衣了,那儿媳妇指不定就做好一套新棉衣送来了!”说着呵呵呵的直笑。
甘氏老脸发红,觉得刘氏越来越不要脸,越来越丢人现眼,也不管她了。
刘氏被嘲笑的又羞又恼恨,想胡搅蛮缠,聂二郎端了碗姜汤过来,冷着脸看刘氏。她呼吸一窒,想到跪在孙家人面前被点到脸上,虽然不甘心,还是强忍住了。但话没少说,“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掉水里!”
聂大郎只是过来让云朵看一下,这会直接带云朵回去,“家里还有活儿。”
也到了该做饭吃饭的时候,众人也都散开回家了。
云朵跟着聂大郎回到家,看被套还在滴水,就上去拧了拧,这样干的快些。不过晾了一会的被套再拧出来的水,比在清湖里还冰凉。
看着冻的发红的小手,再一想刘氏和聂二贵三个冻成那样,她下意识的摇摇头。湖水简直太冷,和夏天里没法比,这可怎么跳啊?
看她整个小脸都皱到一块了,一副很愁很愁的样子,聂大郎微微弯了弯嘴角,问她晌午想吃什么饭。
云朵看看日头,搓搓小手,她想吃热汤面。想了下就道,“我去和面,咱们晌午吃刀削面。这个省事儿,不用再擀面条。”
“好。”聂大郎看她去和面,摘了把芹菜,炒了两个鸡蛋,把芹菜一块炒了炒,铲出来,添上水烧锅。
水烧开,云朵拿着面剂子,一手拿着刀,动作灵活迅速的削起面片。
一条条面片飘似的进了锅里,很快浸入水中。
她削的快,不时就把面剂子削的只剩下一点,又捏成面片下锅里。
等面滚一次锅,把炒好的菜也放进去,再滚两次,就舀饭吃饭了。
下午俩人又打了水,开始煮红薯做红薯干。
云朵一边忙活,时不时吃一口,甜丝丝的红薯不管生的还是煮熟的,都甜软糯口。被热气熏蒸了一下午,云朵暂时忘记了清湖水的冰凉。
晚上被套晒干了,俩人伸着把被子装进去,四个角缝住,中间在行针走两行,省的被子会来回跑,窝一疙瘩不暖和。
睡在被窝里,新晒过的被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炕也是热的,云朵舒服的翻个身。翻完身,她心里又发愁起来。她不能总在这待着啊!总得回家的啊!
聂大郎脱了衣裳上炕,把被角掖好,随口道,“清湖里的水怕是不热,那水底下更冰。明儿个老宅该请郎中了。”
云朵小脸僵了僵,即便是夏天里,湖底的水也是冰凉的,更何况现在已经初冬季节了。
聂大郎看她一眼,吹了灯。
不时,就传来他绵长轻浅的呼吸。
云朵叹口气,抓了抓头发,纠结着纠结着,就纠结睡着了。
聂大郎睁开眼,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
睡到半夜的云朵做起了恶梦,她把所有‘后事’都安排好,悄悄来到清湖边上,准备跳进去回家,湖边上升起了一层白雾。白雾迅速弥漫开来,很快就看不清周围的山色。她蹲下摸了下水,不是很冰,还有些温热,心中欣喜。
想着马上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老爸和外公外婆了,云朵纵身跳进去。只是刚跳水里,那清湖里的水比通天河还惊异,一下子就冻成了冰。她在水里被冻成了冰棍,并且越来越厚,几乎都要成冻成冰山了。
很快,整个清湖都冻成了一块冰,她被困在冰山里动不了,喊不出,有窒息的感觉,却一直没法死。云朵害怕了,她觉得自己不光身子被冻成了冰,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块,她的灵魂也成冰的。
彻骨的冰冷让她想逃,想要喊,却连动一下都没法动。
聂大郎愣愣的看着死死抱住自己的云朵,她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手脚并用,像是用了全部力气一样,死死的抱紧他,胳膊还在收紧。
听她呼吸不稳,像是透不过气一样,聂大郎挣了下,动不了,伸出胳膊,摸到火折子吹亮,点了一旁桌子上的油灯。
云朵小脸发白,几乎埋在他怀里,怪不得透不过气,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面露痛苦。
又做噩梦了!
聂大郎忙叫她,“云朵!云朵醒醒!快醒醒!”
冰块里的云朵听到岸上聂大郎叫她的声音,想回应却是张不开嘴。她想大喊,叫聂大郎快来救她。她被冻住了!
聂大郎见叫不醒,知道她迷障了,提高声音叫她,一边叫,一边慌,“云朵快醒醒!你在做梦!快醒醒!”
依旧叫不醒。
聂大郎心下着急,伸手够了墙上的针,看着她白嫩纤细的小手,皱着眉,捏住她的手指,拿针扎上去。
“啊……好疼啊……”云朵啊一声叫出来。
醒过来了。
聂大郎松口气,看葱白的手指上一个明晃晃的血珠子,拿了她的手含在嘴里。
云朵还有些懵,左右四周看了看,不是清湖里,也没有被冻成冰块,那她就是在做梦了。她就说,怎么可能会被冻成冰了。就算有她这样的穿越人,这世界明显不是玄幻,又没妖怪,清湖咋可能一下子冻成了冰湖。
回过神,看她整个人窝在聂大郎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一只手被他握着,手指被他含着,她愣了。
聂大郎吸了下,看看上面的针眼,又冒出血来,又含了一下。
指尖满是温柔的触感,痒痒的,像羽毛在拨动一样,云朵忙收回手。
聂大郎又把她的捉住,“我看看还流血不。”
云朵小脸发红,“怎…怎么会流血。”
“我扎的。”聂大郎看她手指不在流血,松开她,把针又放回原处。
“啊?为啥扎我?”难道聂大郎有虐待倾向?云朵睁大了眼,看看手指头上的针眼又看看聂大郎。
聂大郎无奈的摸摸她的额头,出了满额头的汗,“你被梦魇着了,怎么都叫不醒。”
云朵一惊,忙道,“聂大郎!我梦见我冻成了冰!清湖全都结冰了!”
聂大郎眸光闪了闪,把她拉到怀里,轻抚她的背,“不怕!不怕!都是噩梦!”
云朵惊魂初定,又被他抱着安抚,想到刚刚自己死死搂着他,顿时小脸通红的推开他,“……我,我已经不怕了。”
聂大郎拿了手巾给她擦汗,下炕拎了炉子上的茶,还是温热的,倒了一杯端过来,“怎么会梦到清湖了?”
云朵喝了一碗茶,“我也不知道。”她总不能说她要通过清湖穿越回家,看到刘氏落水冻成狗的样子,她做梦被冻在了清湖里。
聂大郎把她汗湿的头发拨开,“是不是白天见到二婶掉水里,才做了这样的噩梦?”
云朵连忙点头。
“还要不要?”聂大郎接了她的空碗,见云朵摇头,把碗放回去,上了炕道,跟她道,“那清湖里之前死过不少人,你既然做恶梦,以后少往那边去。”
这话说的云朵心颤了颤,小云朵就是投湖丧命的。
“只是噩梦,以后少去那边就行了。”聂大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云朵想点头来着,可是她要回家啊!见聂大郎看着她,就道,“我身上出了汗,我想换件衣裳。”
聂大郎又起来,把她的中衣找出来给他,转过身去。
云朵红着脸脱了身上的中衣,忙换好,躺在被窝里,“我换好了。”
聂大郎神色如常,吹了灯,也躺下,不过却伸出手揽住她,“你靠着我睡,再做噩梦就喊我。”
“我……”云朵想推开他,聂大郎只是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靠着他,再没有动作。聂大郎是为了她不做噩梦,她这样恶意的想聂大郎,太不厚道了。实在不好推拒,只能默认了。
看她乖顺的模样,聂大郎暗暗出了口气,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的在她身上拍着,“快睡吧!”
云朵黑线,她又不是小娃儿,聂大郎竟然拍着哄她睡觉。
不过聂大郎怀里睡着还挺舒服的,不软,也不硬,很清爽,温暖。随着他的轻拍,云朵迷糊糊的闭上眼。
聂大郎一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幽黑的眸子沉散在黑夜里。
次一天,云朵从聂大郎臂弯里醒来,睁开眼就见聂大郎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他闭着眼,还在睡。微微苍白的面色,淡淡的唇微微抿着,浓黑的眉,睫毛轻轻的弯着。
云朵还是第一次比聂大郎醒来的早,见到他的睡颜。其实聂大郎是个很俊雅的人,他就是营养不良,又病的太久,才会显得特别清俊。
两人离的那么近,云朵不敢轻易动作,怕吵醒了聂大郎。他轻浅绵长的呼吸着,手下的胸膛随着起伏。给她一种安宁美好的恍惚感。
她目光虽然不灼热,但一直盯着他打量,聂大郎也快有些受不住了,他动了动,似是要醒过来。
云朵做贼心虚的忙闭上眼,装睡。
睁开眼的聂大郎有些愕然。
闭上眼的云朵却心里懊悔不已,天亮了,她本来就该醒了。装睡个屁啊!她又没干啥事儿!
可是现在已经装睡了,有了开头,总不能没有结尾吧!?
聂大郎盯着她的小脸看了会,无声的笑起来。轻轻的把她的胳膊和腿移开,慢慢的抽出胳膊。
云朵闭着眼睛,放软身子,让他挪的轻松。
聂大郎坐起来,又看她一眼,好心情的穿上衣裳起来。
感觉他轻手轻脚的打水洗漱,又刷锅做饭,云朵的内心纠结极了。她要装睡到什么醒来好呢?她平时都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聂大郎做饭的时候?做好饭被叫醒?还是现在就醒过来?
真是的!谁让她装睡啊!
聂大郎也不叫她,做好了饭,就在屋里洗红薯。
他红薯洗了一大盆,云朵终于装睡不下去了,睁开眼来,“聂大郎你起的好早,你怎么不喊我!”
聂大郎眉眼溢满了笑,“你夜里做噩梦,想着你要多睡一会,就没叫你。”
云朵打个哈欠,一副刚睁开眼睡醒的样子,穿了衣裳下炕,去洗漱。
只是她双眼清澈,根本没有平时刚醒来时的迷蒙。
聂大郎也不点破,舀了饭。
发面饼子,炒豆腐豆芽,喝的是小米粥。
云朵不自在的拿着饼子坐下,“还有这好些红薯,我们赶紧把红薯干做出来吧!”
聂大郎点头应好。
吃了饭,杨石头来送水,看俩人又开始做红薯干,他忙道,“我刚打了两捆柴,这就送来。”
等他把柴火松开,云朵和聂大郎又忙活开。
聂兰过来,不过没叫开门,云朵没让进院子,站在院门里问她,“你有事儿?”
“你也不开门啊?”聂兰不满道。
“我们在忙,你要是玩,就去找别人吧!”云朵不开门。
聂兰抿了抿嘴,“二婶病了,发烧不退。喊着是你和大哥害的她,要找你们拿药钱呢!”
“她自己掉进去的,管我们啥事儿!”云朵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回了屋。
聂兰生气的走了。
刘氏昨天被嘲笑了一通,甘氏也不管她,听她病了,临去卖鱼钱丢了二十文钱在家。她心里恼恨的不行,恨不得把云朵和聂大郎拉出来打一顿。指使聂二贵去找云朵拿药钱,“就是他们害的我,不赔我棉衣,也要赔药钱!”
聂二贵不去,昨儿个那小贱人都当众说话,他要是去了要不来,被她喊上一通话,村里人指不定咋嘲笑他。而且他见王忠不止一趟去找俩人,要是他们在王忠面前吹吹风,说自己的坏话,以后他在范举人家就没一点好脸,好处也沾不上了。
刘氏还病着,刚被骂一通,她不太有脸出去找云朵要钱。就怂恿聂老汉去。什么花的钱都是自家的,本来应该是云朵和聂大郎出钱,家里省出来的钱还能给他买好吃的。
聂老汉想到云朵做的红烧肉和灌汤包子,忍不住口水,就被说动了,过来找云朵聂大郎。
云朵看到来人是聂老汉,诧异了下。原来不自己来要,撺掇了老爷子来。她眸光一转,笑着迎上来,依旧没开门,“爷爷!我们正在忙,连站的地儿都没有,就不给你开门了。这些活儿忙完,我又能给你买鸡腿吃!”
一听鸡腿,本来不高兴的聂老汉脸色缓和下来,“你们挣了那老多钱,就拿一个鸡腿打发我?”
“要是这次挣的多,我就给爷爷买个烧鸡!”云朵忙笑着改口。
烧鸡啥滋味儿?聂老汉没吃过,他只看过别人卖的。看云朵笑的一脸真诚,他有些不相信,“谁知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爷爷!我说给你买吃的,有骗过你,不给你买吗?我像有些人一样,总许爷爷东西,却不给爷爷兑现了吗?”云朵趁机又告一状。
聂老汉满意的点头,云朵给他买吃的都是说到做到的,想到烧鸡,他摆摆手,催促云朵,“快回去干活儿吧!我就是出来看看!”然后背着手走了。
云朵笑着点头,回屋继续忙活。
忙活了三天,把家里的红薯全部都做成红薯干,云朵拿着几个薯仔干一边嚼着,一边看之前封的大瓮。里面的红薯干都已经起霜了,虽然不多,但再等些日子,肯定更多更甜。冬天的小零食,卖出去,又能赚一笔银子。
云铁锤过来了,让云朵回去看看,家里的柿饼能不能卖了。那柿饼他们都吃着好吃,“都做好了,还非得捂着,已经能卖了呢!”他等不及要拿钱了。
云朵想到上次她被虱子吓着了,很久没去看云彩了,就装上一包红薯干,和聂大郎一块跟他去花石沟。
如今杨氏家不仅做了很多柿饼,她之前听云朵的建议,生了豆芽卖去酒楼,虽然被压了些价,不过已经不少人订她家的豆芽菜,虽然钱少,不过也算是一个进项。
为了生豆芽,杨氏还把村里的绿豆和黄豆都收了,准备像柿饼一样,多做些,多赚些钱。
家里的日子也算是红红火火了,就是没见到大钱,一缸缸的柿饼没有换成银子,杨氏也着急。她还着急柿饼往哪卖。
还是白氏提醒她,云朵在县城里给人做鱼,酸枣糕和山楂片也送去县城里卖,肯定是能多卖钱的,让他们把柿饼也送到县城里卖。
杨氏就迫不及待的让云铁锤叫了云朵过来。
村里的人现在是对云朵都慢慢改观了,投湖死了一回,帮聂家挣了钱,帮娘家发了财。所以她一进村,就有几个笑着招呼她的。
巷子的拐角,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眼神阴沉沉的盯着云朵,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仇恨,或许都有。手里绸布绣缠枝海棠的帕子被拧成一块,绣的花都扭曲起来。
聂大郎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绸布绣花的裙角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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