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茶汤泼在苏锦瑟嫩黄的裙摆上,她倏然站起来,怕打着水珠。
心中又惊恐又愤怒又怨恨。
恨不得冲上去将魏娇玲的嘴给撕掉!
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
她抬头看向魏娇玲,眼睛一片通红,极致的怒火齐涌而至。
魏娇玲触及到苏锦瑟的目光,不知她眼底是愤怒到极点的怨恨,还是因为打翻茶盏的委屈。她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苏锦瑟失态打翻茶盏。她抿紧红唇,不敢再乱说话。
苏易皱紧眉心,看着失手打破茶杯的苏锦瑟,将手边的娟帕递给她。
弄墨接过去,连忙跪在地上给苏锦瑟擦拭。
雅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寂。
“好端端地,怎得这般不小心?”苏易望着她染成暗色的裙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隐隐暗含着探究,仿佛在琢磨着之前的对话,究竟是那句话,让她大变脸色。
苏锦瑟眼睫猛地颤抖着,心跳几乎随着苏易的这句话而骤停。
她眸光闪烁,强自镇定地说道:“茶杯烫,我一时未拿稳,方才打翻了。”
苏易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端着的茶杯,茶水的温度很适宜,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他眉心竖起几道褶子,猜测着苏锦瑟为何撒谎?
心神不宁打翻。
错手打翻。
这些理由都比茶杯烫打翻来得让人信服。
可一向谨慎地苏锦瑟却犯起最低级的错误,说明她此刻乱掉心神了。
苏易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再仔细回味着魏娇玲的话:锦瑟姐像苏伯父,苏易哥与商枝姐倒像兄妹,相貌随了苏伯母……
他骤然看向商枝,猛然发觉,以往只以为有些面熟的商枝,细细打量起来,竟真的与母亲的轮廓有六七分相像!
苏易之前并不觉得奇怪,可联合起苏锦瑟的反常,再往深处想,她处处针对商枝,难道真如她所言,只是因为自己对商枝的欣赏?
这一刻,苏易的心神也乱了,他闭了闭眸,想起在村子里遇见的曹管家。
如果商枝是他的妹妹,那么苏锦瑟是谁?她也很像父亲,自己并不曾听说过母亲产下的是双生子。
苏易只觉得这一切仿佛一团疑云,将他笼罩在其中。
望着苏锦瑟苍白而柔弱的笑脸,紧了紧手指,她是他的妹妹吧?可看着商枝的轮廓,他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商枝觉察到苏易隐晦地视线,缓缓开口道:“长得相似,不一定就是兄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有可能是我与苏易有缘,方才如此面善。”
苏锦瑟拎着裙子的手,指骨发白,似在极力的克制着某种情绪。
她恨不得立即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及,头晕目眩,按揉着太阳穴,徐徐坐下。
“不舒服?”苏易看着苏锦瑟脸色苍白如纸,那个商枝有可能是他妹妹的荒唐念头,越来越清晰。
不是双生子,她像父亲,难道是父亲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苏易心猛地下沉,父亲对母亲的疼爱,不说是他,即便是满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
当年为追求上母亲,费尽心思,即便被秦家的男人打得去半条命,也只是笑着对母亲说:“我终于能够娶到你。”
这么些年来,他洁身自好,母亲有孕在身,祖母送通房给父亲,父亲立即与祖母翻脸,这样的父亲真的会背叛母亲吗?
苏易不知道,他心里很乱,需要静一静,再重新梳理一番。
一旁的魏娇玲见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小声地接过商枝的话,“商枝姐说得对,我只是觉得你和苏伯母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苏锦瑟苍白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娇玲也是无心之说,商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苏易,故作轻松道:“商姑娘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不是缘分,大舅舅也不会在杏花村被商姑娘所救,还为外祖母求到药。”停顿一会,她又含笑道:“娘亲像外祖母,外祖母的妹妹姨祖母不是嫁在清河镇?说不定是他们家中走失的孩子?”
魏娇玲立即要开口说出疑问,苏锦瑟失声打断道:“用膳吧!饭菜都凉透了。”
魏峥亦是在桌下紧紧拽着魏娇玲的手,警告的瞪她一眼。
魏娇玲耸拉着脑袋,闷头吃饭。
苏易拿起筷子,面无表情道:“吃饭,至于商姑娘是不是姨祖母家中走失的孩子,之后我再去问。”
苏锦瑟捧着饭碗的手一紧,眸光闪动了几下。
商枝笑道:“我并非师傅在清河镇捡来的,不用多问,与你们姨祖母没有血脉亲情。更何况,我如今已经长成,有没有父母亲人,我都习惯了。”
苏易手一顿,垂着眼眸‘嗯’一声,没有再说话。
薛慎之在一侧默默观察商枝的神色,见她确实不在意,稍稍松一口气,为她盛饭盛汤。
商枝唇边露出一抹甜甜地笑,双手接过汤碗,小口小口抿着吃。
“你昨晚熬夜了?眼睑都有青影了。”商枝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薛慎之如实说道:“老师考校摸底,看我是否松懈,课业稍稍繁重,子时入睡。”
商枝心疼道:“念书真累,回去后我给你煲鱼汤补一补。”
“好。”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淡笑。
苏锦瑟看着两个人交头接耳,有说有笑,而她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心里便燃起燎原之火,灼烧得她心口闷痛!
这顿饭,除了苏易与苏锦瑟,其他人都吃得满嘴生香。
魏娇玲吃油泼蒜香茄子,咸香绵软,十分入味,她忍不住一个人吃了大半碗茄子。
“这家酒楼的菜色真不错,我在清河镇天天都要来这里吃。”
苏锦瑟眼底闪过轻嘲,不过小镇上的酒楼,又能好吃到哪里去?比得上京城的第一楼吗?
“你喜欢就多吃一点,今日是哥哥请客,你不用为他省银钱。”苏锦瑟温婉地看向商枝,“商姑娘多吃一些,你喜欢什么,尽管点。难得我哥哥今日做冤大头,下回可没这等好事儿!”
商枝笑而不语。
苏易看苏锦瑟一眼。
苏锦瑟抿唇浅笑,在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时,雅间门被敲响,茶花端着两盘点心,放在桌子上,“商枝姐,掌柜听说你在这儿宴客,他吩咐厨房上两盘点心,这可是你按照你教的法子做的,尝一尝味道如何?”
苏锦瑟脸上的笑挂不住,什么叫商枝在这里宴客?
商枝拿一块叉烧酥放在口中咬一口,满口酥香,甜而不腻。
茶花端一小杯绿茶给商枝润口。
商枝继而挟一块山楂糕放在口中咬一口,口感爽滑细腻,味甜微酸,开胃消食,饭前饭后都适宜的点心。
“不错。手艺精进了。”商枝吃完一块山楂糕,挟一块放薛慎之碟子里,又挟一块给魏娇玲。
魏娇玲看着商枝吃的时候就垂涎三尺了,她在京城都未曾见过叉烧酥。
挟一个放在嘴里咬一口,满嘴香脆,又甜而松软,她忍不住一连吃了两个。
苏锦瑟目光在叉烧酥停留片刻,移开视线,并不伸手碰触。
不一会儿,两盘点心全都吃完,大家喝一杯绿茶,便下楼离开。
苏易与苏锦瑟去柜台结账,掌柜笑道:“东家来酒楼用膳,哪有结账的道理?”
苏易一愣。
徐掌柜看向下楼的商枝与薛慎之,连忙迎上去对薛慎之说道:“先生,您何时将账目算了?”
薛慎之道:“今夜过来。”
“好,我把账目准备好。”徐掌柜又对商枝道:“新上的几道菜很受欢迎,何时再上新?”
商枝沉吟道:“最近我比较忙,只能上一道菜,到时候着重推出做招牌,每日限购。”
掌柜便知道这是一道主菜,连忙笑道:“您先忙,此事不急。”
一旁的苏锦瑟看着掌柜对薛慎之恭敬的模样,又看向商枝,她正侧头与薛慎之低语,不由得笑道:“原来这位公子是酒楼的东家,哥哥便省下一顿饭钱,改日再叫他回请。”
掌柜解释道:“薛先生与商姑娘都是同福酒楼的东家。”
苏锦瑟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锦帕几乎被撕碎成两半。
苏易不由得多看商枝两眼,似乎没有想到她还是酒楼的东家。
商枝开口道:“我要去一趟作坊,先走一步。”
“告辞。”薛慎之朝二人点头,然后与商枝一同离开。
魏娇玲与魏峥自然是跟着商枝,他们急急忙忙追过去,魏娇玲挽着商枝的手臂,凑到她耳边说道:“锦瑟姐的姨祖母我见我,她不过是庶出,与秦老夫人一点都不像。”
“我知道了。”商枝摸了摸魏娇玲的脑袋。
——
苏易与商枝等人道别,苏锦瑟提出去姨祖母家中拜访。
“哥哥,我们来清河镇多日,还未曾去过姨祖母家。我们作为晚辈,理该先去拜访。”苏锦瑟思来想去,担心苏易去问姨祖母关于商枝的身世,打算去一趟。“我想见见表妹。”
苏易诧异地说道:“姨祖母带着表妹去京城,你曾说与她性子合不来,如今为何突然想见她了?”
苏锦瑟嘴角笑容一滞,她垂着头说道:“是我之前太任性。如今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倒是怀念起身边的亲人。姨祖母每年都带着表妹入京小住,在清河镇也只有与她合得来。”
苏易不再多问,略略颔首,置办了礼品,送她去文府。
马车在文府门口停下来,原来是想要跟着苏锦瑟一同进府,踏下马车的一瞬,他改变主意。
“你与弄墨去,我有事情要办,日落前来接你。”苏易将礼品从马车上提下来,交给弄墨。
苏锦瑟神色哀伤,泫然欲泣道:“哥哥,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错,你也原谅我。为何还如此与我生疏?”
“我去找管家,让他先回京城,不必等我们。”苏易望着她蓄满水雾的眸子半晌,终是叹息一声,抬手揉揉头顶,“去吧。”
苏锦瑟这才收起泪水,嫣然一笑。
她不担心曹管家会透露消息给苏易,他是父亲的心腹,自然是听从父亲的命令。
而且苏易不在文府,于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弄墨敲开门,门仆见到生面孔,听说是京中来的表小姐,连忙进去通报。
苏易坐着马车去客栈找曹管家。
曹管家担心事迹暴露,一时没有头绪。不知道事情该如何避开苏易的耳目,将商枝认做养女,尽快回京。
这一日一直留在客栈里,并未外出。
他迎来苏易,心中并不觉得意外。
“世子爷。”曹管家侧身让苏易进来。
苏易入内,高明、高严不在客栈内。
他随意撩起袍摆在条凳子上坐下。
曹管家给他倒茶。
苏易端着茶杯浅饮一口,脸色冷沉,并未开口,只是身上的气势凛然,仿佛在酝酿着风暴。
曹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他惴惴不安,问道:“世子爷,您有何事吩咐?”
苏易目光凌厉如刀,透着洞擦一切的明了。‘砰’地一声,他将茶杯掼在桌子上,冷冽地说道:“曹管家,父亲叫你来此做的事情,你还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曹管家脸色一变,目光变幻间,他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世子爷,恕老奴愚钝,不知您说的是何意?”
苏易冷笑几声,目光冰冷的望着曹管家,一言不发,直看得曹管家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世子爷……”
“张神医只是你的幌子,你来此的目的是商枝!”苏易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望着管家,看着他瞳孔微缩,拢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握成拳,“还是……我不该叫她商枝?”
“扑通”一声,曹管家双膝发软的跪到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他不知道苏易是从何得知商枝的身世,可他笃定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找到证据!
曹管家想破脑袋,都不透苏易是从哪里知道的真相。
可他特地避开苏锦瑟来找他,显然是已经确定。
曹管家浑身沁出冷汗,无论是不是他泄露出来,苏易都在他把事情办妥前得知,到时候闹到主子面前,主子一定会唯他是问!
曹管家想到自己需要承受的后果,连忙将苏易稳住,“世子爷,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小姐被换不是侯爷的本意。这些年侯爷一直在寻找小姐的下落,如今得知了小姐的下落,便立即派小的接小姐回京城。瞒着你们不将真相说出来,侯爷也是没有办法。”
苏易满面寒霜。
“夫人如今又有身孕,胎位并不稳定,侯爷担心夫人受刺激,因此才将事情瞒下来,等夫人生产之后,再让小姐认祖归宗!”曹管家坚决不能说出苏元靖让他认商枝为养女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被苏易知道,夫人得知也是早晚的事情,他只能尽力替苏元靖描补。
“商枝真的是我妹妹?”苏易心中震颤,被换?原来商枝真的是他的妹妹!
曹管家瞠目,这这这……是不知道?
不过一瞬间,曹管家就反应过来,苏易是在诈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曹管家这回是真的心惊胆颤了!
“世……世子……”
“与谁被换?苏越?苏锦瑟?”苏易双手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极力地克制着升腾而起的怒火。
竟然敢!
他们竟敢换走苏家的孩子!
而这件事情,父亲知情,他却将全家蒙在鼓里!
即便得知了踪迹,也秘而不宣。若不是事情凑巧,他陪同苏锦瑟来清河镇找商枝,恰好碰见曹管家,而魏娇玲的一番话,令苏锦瑟失态,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往这边想,心中仍是不相信居多,因此才会特地诈曹管家。
得来的真相令他竟有些不堪承受。
曹管家知道事情再也兜不住了,他瘫坐在地上,沉声说道:“大小姐。”
苏易紧紧地闭上眼睛,竟然真的是她!
苏锦瑟不是他的妹妹,她又会是谁?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也知道商枝的真实身世?再深入一点,她来清河镇究竟是为神医而来,还是为商枝而来?
苏易不愿把疼在手心里疼宠十五年的亲人,将她的心思想得阴暗而恶毒。
可是往往有些事情显露的蛛丝马迹,让你不得不将人往坏处去想。
秦景凌早几个月便将心疾的药给外祖母,苏秦两府早已知晓神医的存在。偏偏苏锦瑟在父亲得知商枝存在的时间段,她执意赶来清河镇。
叫他如何不怀疑苏锦瑟的动静?
“她是我的妹妹,不能把她流落在外面。父亲已经知道,也派你来接人,我现在就去告诉她,立即带着她回京!”苏易神色冷沉,已经确定商枝的身份,他当然不能让妹妹流落在外吃苦。
虽然她有许多本领,让他作为哥哥觉得很骄傲!
但是不能磨灭掉她前面十几年受的苦!
一旦想起苏锦瑟与村民说起她过往吃百家饭长大,捡别人丢在地上踩脏的食物吃,他就觉得锥心的痛,连气息都喘不上来。
苏锦瑟替代着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占去她的位置多年,如今得知了身世,第一个想法就是算计商枝。如今看穿苏锦瑟恶毒的心思,他很难想象在身边温柔纯善的妹妹,原来一直是心思隐藏极深的心机女,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善良,便忍不住心底发寒。
“不行!世子爷,不能这么做!”曹管家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说道:“夫人若是在平常的时候,您想何时揭露真相都可以。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夫人身子抱恙,怀有身孕,您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夫人如何承受得住?您也知道小姐受的苦,夫人那般疼惜自己的孩子,您不是在往她心口戳刀子?”
曹管家的话,让愤怒中的苏易冷静下来。
母亲一直以为苏锦瑟是她的亲骨肉,如果知道苏锦瑟不是她亲生的,这该是多大的冲击?而自己的亲骨肉在外吃苦遭罪,母亲腹中的骨肉只怕是保不住。
“苏锦瑟是父亲亲生的?”苏易额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他对苏元靖头一次产生恨意。
曹管家顿时消声。
“大小姐?小姐?”苏易冷笑,一脚踹倒曹管家,“你倒是分得清!”
曹管家‘哎哟’一声,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就听苏易的嗓音里裹挟着怒火,“她算哪门子的大小姐?”
“是是是,老奴口误,老奴口误!”曹管家不敢这个时候触苏易的霉头。
苏易心里憋着一团怒火在胸口烧心灼肺,明知是妹妹,却不能相认!
母亲如今只有两个月身孕,等她生产后再认,还需要将近一年。
他能委屈商枝,等这般久吗?
苏易摇了摇头,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为今之计,他不能在苏锦瑟面前暴露出得知真相,等将商枝带去京城的时候,他再想办法在母亲面前透露,安排她们见上一面。
他相信只要母亲见了商枝,再有他在一旁的暗示,母亲一定会知晓内情。
那时候有铺垫与缓冲,母亲一定能够很好的接受事情的真相!
心里有了打算,苏易不再理会曹管家,只是警告他道:“此事不许透露给父亲与苏锦瑟!”
“是,老奴记住了!”曹管家急忙应声。
苏易大步离开。
他想迫不及待的立即见到商枝,可是下一刻,他的理智制止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苏易茫然地望着前方,他不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不是虚假的。若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才能让他在得知母亲的亲骨肉被外室女取代,他能够残忍地隐瞒十五载。
苏易低低地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
原以为是人人称羡的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却是充满着谎言!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易适才将外泄的情绪全部都收敛起来。
去接苏锦瑟的路途,他特地去锦绣阁挑选五六套石榴裙,然后又去珍宝阁挑选四五套头面,最后又在街头买了泥人、糖人、面具、绢花等等女孩子喜欢玩的物件,恨不得一股脑弥补商枝。
东西抱到马车上,他才惊觉已经堆满半辆马车。
他眸光微暗,不知道该以什么名目送出去。
苏易靠在车壁上,平息着起伏的情绪。
“哥哥,你怎得才来?我等你好久了!”苏锦瑟娇嗔着抱怨道。
苏易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掀帘进来的苏锦瑟,眸子里闪过暗芒,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他坐直身体,看向站在马车外的文曲颜,“我找曹管家说事,一时没有注意时辰,来晚了。”
苏锦瑟完全不在意苏易说的什么,她的目光被堆满半车的物品给吸引住,惊喜地说道:“哥哥,原来你去给我置办行头了呀!你真好!”
“别碰!”苏易出声制止住苏锦瑟,从她手中取过被打开的珠宝盒,“这是用来送礼的。你若是喜欢,下次再来镇上买。”
苏锦瑟心中不快,脸上却是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这许多物件,我从中挑一件都不行?而且来文府太匆忙,都忘记给表妹买礼物,我挑一件可心的送给她,不行吗?”
文曲颜听苏锦瑟的话,面颊泛红,娇滴滴地喊一声,“易哥哥。”
苏易‘嗯’了一声,却是没有应苏锦瑟的话。
苏锦瑟脸面挂不住,苏易从来不会在外让她丢脸,但凡她皱个眉头,有点不高兴的神情,他便会变着法哄她。经过陷害商枝一事起,苏易便不再对她百依百顺,甚至有一些冷漠。
她无法忍受这种冷淡的态度,向来都是苏秦两家的哥哥将她捧在心窝里疼惜。
眼泪扑籁籁的掉下来,她把手里的东西往一旁砸去,里面的玉镯子骨碌碌滚落马车,掉在地上碎裂两半,“你不给便不给,我自己买礼物送给表妹,总可以了?”她身子一扭,气呼呼的背对着苏易。
文曲颜看着置气的两兄妹,她慌手慌脚将断成两截的玉镯子拾起来,捧在手心递给苏易,“易哥哥,表姐她不是有意与你置气,只是等你等得久了……”
苏锦瑟泪水滚落的更汹涌,眼圈通红,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伤心地落泪。
苏易并未顺着文曲颜的话说,而是淡淡地斜睨苏锦瑟一眼,“你如今就要到出阁的年纪,还如此娇气,在家中爹娘兄长疼宠你,若是出嫁还是如此动辄使性子,夫家的人可会容忍你?他们又会如何编排苏家是如何教女的?经过之前的事情之后,我仔细想过,不过太纵着你,不然不是疼宠你,而是将你捧杀,害了你。”
苏锦瑟猛地回头看向苏易,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诧。
“你自己想一想,我说得对不对?”苏易说完这句话,便又重新阖上双眼。
不能打草惊蛇,可他也无法再假装苏锦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毫无保留的付出。
虽然对她有十几年的感情,不能一下子给割舍掉,看着她落泪也会冲动的想要去服软。可是他不能对苏锦瑟好,一旦对苏锦瑟好,便是对商枝的背叛!
只能一遍遍在心底暗示自己,眼前当做珠玉疼爱的苏锦瑟,她占去亲妹妹的位置,甚至起了害人的心思。
如果不是苏锦瑟的算计,陈梅花不会记恨商枝,因此带着土匪洗劫商枝家。如果不是他去的及时,都不敢想若是有个万一,他是不是还来不及知道亲妹妹的存在,她就已经离开人世?
这样一想,对苏锦瑟的厌恶,胜过了之前的感情。
苏锦瑟难以置信,苏易居然这样对待她!
“哥哥,娘亲她……”
“母亲也会赞同我的做法。”苏易倏然睁开眼睛,目光透着一丝冷光。
苏锦瑟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并没有发现苏易的异常,潸然泪下,透着朦胧水雾,看着苏易无动于衷的模样,趴伏在凳子上委屈的哭泣。
这一次,她将眼睛给哭红肿了,苏易也未主动服软劝她。
苏锦瑟心都凉了半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商枝!
她就知道商枝的存在,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如今苏易不知她的身世,便为她而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狠下心肠!
苏锦瑟紧紧地握紧拳头,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
文曲颜走也不是,与苏易套近乎也不是,尴尬的站着。
忽然,马车里丢下来一个物件,她手忙脚乱的接住,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玉佩。手指轻轻抚摸过温润的玉佩,她羞涩地说道:“谢谢易哥哥。”
马车从她面前骤然驶离。
回到杏花村,苏易将车里的物件全都搬到他的屋子里,然后挂上锁,拆掉套上的马车架子,骑着马离开。
苏锦瑟看着房门上挂着的锁片,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
商枝从镇上回来,带着两条尾巴。
魏娇玲说什么也要陪着商枝,住进她家中来。
魏峥跟着魏娇玲,她住商枝家,他也便来了。好在商枝新房子有好几间空房,足够让他们住下。
商枝将两兄妹安排在隔壁,她对魏娇玲说,“你住在这里,没有婢女伺候,所有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魏娇玲有些苦恼,这些事情在家中不需要她动手。
“你若是不会做,我可以教你。”商枝语气十分温和,看着魏娇玲的目光也柔软下来。
魏娇玲被她温柔的眸光看着整个人都酥软了,哪有不答应的?
她重重点头,包揽下家务,“明日我给你喂鸡,洗碗,打扫院子!”
“好,我负责给你们做饭。”商枝说话间看向魏峥。
魏峥道:“我劈柴。”
几个人分工合作。
商枝钻进厨房去做晚饭。
魏峥去院子里拿着柴刀劈柴。
魏娇玲也不好闲着,她拿着扫帚打扫庭院。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扫的魏峥吃了一嘴灰,从她手里抢过扫帚,“你不会扫,就不用扫。”
“你帮我扫啊?”魏娇玲道。
魏峥是活见鬼了!
偌大的院子,灰尘偏往他的方向飞,原来是她故意的!
他把扫帚一丢,“自己干!”扛着柴,去柴房劈。
魏娇玲不满的嘟囔着嘴,扫地看似简单,真正做起来可并不轻松。不一会儿功夫,她手臂酸痛,把扫帚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商枝从厨房里瞅见,并不开口,利落的翻炒着锅里的小银鱼。
小银鱼用热油炸至金黄,然后盛出来,在锅内加葱姜蒜末煸香,放入自制豆瓣酱快速翻炒出香味,倒入小银鱼翻炒,洒入调料拌匀出锅。
满屋子飘出香辣的味道,勾的魏娇玲动了动鼻子,又蹦又跳的进屋,看着桌子上的小银鱼干,挟一根放入口中,香甜脆辣。她不能吃辣,可却是越辣越管不住嘴想吃,接连吃了小半碗,辣得她不停的吸气,用手扇了扇风,又忍不住吃几根,吸几口气,猛灌几口水,往嘴里塞了一勺子蔗糖,这才压住辣味。
商枝端着腊肉出来,就看见魏娇玲的嘴巴都给辣红一圈,不时的吸两口气,失笑道:“你不能吃辣,别吃这么多,待会胃受不住,你得遭罪。”
魏娇玲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胃不是还没有疼?我的嘴先馋,得先顾着嘴解馋,等胃疼了再说。”
“谬论!”商枝摆好碗筷,叫上兄妹两上桌吃饭。
魏峥净手坐下,眼睛瞟向辣酱小银鱼,只守着不太辣的腊肉吃。
魏娇玲挟一筷子小银鱼放在魏峥碗里,“哥,你尝尝,你准会喜欢。”
魏峥看着压抑不住一脸坏笑的魏娇玲,面无表情的放入口中,咀嚼几下,辣味在舌头上炸开,一股热流直逼泪腺,他握着筷子的手加大力道,强压下掉眼泪的冲动。
魏娇玲等着魏峥出丑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把碗里的小鱼仔都吃完了,不甘心的往他碗里倒下大半,魏峥直到全部吃完都面不改色,只有一张辣红肿的嘴唇出卖他。
商枝看着魏娇玲把魏峥欺负的很惨,莫名就想起林辛逸,又忍不住为魏娇玲点蜡。
魏峥疾步走出屋子,一张冷酷的脸崩塌,辣到抽搐,舀一勺水搓了把脸,恨不得将脸埋进水缸里。
商枝端一碗凉茶给魏峥,他连喝几碗,才缓解口腔里火烧火燎的辣味。
“不能吃,别逞能,小心伤着胃和嗓子。”商枝弄不懂这兄妹两是一天不作,就浑身不得劲。
魏峥看着在屋子里梳头发的魏娇玲,嘴角扬了扬,冷笑一声。转头对商枝道了一声:“谢谢。”转身进屋。
商枝拿着扫帚将庭院打扫干净,就听见有人在敲院门。
她拉开门,就看见苏易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一只羊。
苏易站在门口,看着商枝清亮的眼睛里透着疑惑,喉结滚动一下,艰涩的说道:“我答应给你买一只羊,现在才给你牵过来。”
商枝看着又肥又壮的羊,蹲下来摸羊乳,手感柔软,乳区匀称,富有弹性,这是高产奶羊。
“这头羊多少银子?”
苏易张了张嘴,他巴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只不过区区一只羊而已,又怎么能收她的银子?
“我还没有吃饭,你有多余的饭菜吗?不如你给我做顿饭,抵这只羊?”苏易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不但能吃到她做的饭菜,还能够相处一会。
商枝摇头拒绝,“家里来客人了,我们刚刚吃完饭,没有剩余的饭菜。”
她从袖袋里摸出四两银子塞进苏易的手心,“下次得空请你吃饭。”
苏易看着屋子里的兄妹两,心里十分艳羡,他们能够和她住在一起。
他哑声说道:“我妹妹与你年纪相仿,我们也算相熟的人,再叫你商姑娘太生分,我唤你妹妹可以吗?”
商枝怪异地看苏易一眼,总觉得一顿中饭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一声称呼而已,她是无所谓,只是妹妹太过亲密。她对苏锦瑟并不喜欢,然后摇头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苏易忍不住失望。
商枝听到魏娇玲在叫她,连忙对苏易说道:“我还有事,先进去了,你快回去吧,别饿坏肚子了。”他身边有做饭的婢女,一定给他留饭了。
苏易本来心里很难过商枝拒绝他,可是听到商枝关心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
商枝觉得苏易莫名其妙,一句话就乐成这样?她没有多想,进屋告诉魏娇玲在哪里洗澡。
收拾完之后,她洗完澡去药房,天气炎热,脸上容易出油,研制了清爽保湿的面霜,还有一盒润泽滋养的,日常护理使用能够让皮肤更晶透细腻。
商枝将美白与补水的面膜,两种面霜装进包袱里,准备第二日去县城给县令夫人送去。
次日一早,商枝给魏峥、魏娇玲做好早饭焖在锅里,留下纸条,赶着奶羊上牛车,她带着护肤品去县城。
到县城的时候,正值晌午,她去的时候,龚县令一家正准备开饭。
县令夫人见到商枝十分惊喜,她拉着商枝就往里屋走,“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龚县令皱眉道:“你先让闺女吃饭再说。”
“对对对!先吃饭!”县令夫人拉着商枝在餐桌边坐下,然后让婢女打水过来伺候商枝净手。
“我自己来。”
商枝放下包袱,净手后,准备吃完饭后,再将护肤品如何使用告诉县令夫人。
龚县令在开饭前,问商枝,“今日怎得空过来?有事情要办吗?”
商枝回答道:“我今日给干娘送一些护肤品,再看看一栋宅子,打算当做作坊,制作药丸。”
龚县令闻言,连忙问道:“可有看中的宅子?”
“枝枝,你别对你爹客气,你看中哪套空置的宅子,让他给你置办下来。”县令夫人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商枝笑道:“不巧,我看中的宅子就在南街,靠近官衙的宅子。听说是举家要搬进京城,所以急着脱手。”
“南街?”县令夫人凝神想了想,“南街有宅子出售?”
龚县令脸色阴沉,十分难看的说道:“谁将宅子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