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没有死,而且还升官了,一道圣旨砸的众人脑袋发晕。
嘉郡王妃第一时间,想的却是,“他又想做什么?派你清丈土地,却不给你安排得力的人辅助你。如果他鼎力支持,没有害你的心思,你岂会三番两次遭人算计?”
嘉郡王妃痛恨元晋帝。
将她女儿、女婿害得那般境地,如今还想要残害薛慎之!
一口牙,几乎咬碎。
商枝将圣旨放在桌子上,心里想的更深,元晋帝并非是想要害薛慎之。
他是想要借助薛慎之的手,将大周国的土地全都清查。
“外祖母,并非坏事一件。元晋帝想要利用慎之替他捞银子,大周国一共有二十多个府城,一个府城清查土地至少要几个月,没有几年的时间,无法清查完毕。而在这期间,元晋帝是不会主动加害慎之,等土地清查完,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最后一句话,商枝压低声音,仅用几个人听得见的音量。
国师下在元晋帝体内的毒,如今已经开始发作。
元晋帝先是失控,之后便是出现幻觉,愈发的偏执激狂,让他失常到疯癫。
按照时间的推断,元晋帝很快就到出现幻觉的阶段。
嘉郡王也劝道:“皇上原来一心追求炼丹,如今吃下长生丹,行事越发的暴戾,他容易失去人心。”
嘉郡王妃冷笑几声,“这儿没有你插嘴的份!”
嘉郡王答应她会护薛慎之周全,可结果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他派出去的人在哪里?
嘉郡王妃对嘉郡王失望透顶!
当初接收到薛慎之死讯的时候,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若不是有宁雅,她只怕经受不住打击,随薛慎之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嘉郡王被嘉郡王妃冤枉,心中委屈,“我安排人给慎之,他将人去调去保护宁雅,带走秦家的人。”
嘉郡王妃只冷笑却不说话。
薛慎之道:“外祖母,如今我无事,过去的事情,从此揭过。”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望着薛慎之眼底的青影,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便清减许多。
“安阳府城你还要去吗?”她忧心忡忡。
“还有几个县在清查,还需要去一趟。您不必担心,如今那些人都已经被抓拿,皇上新调遣过去的官员,已经被元晋帝的手段给震慑。即便要贪赃枉法,有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至于其他的旧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闻言,嘉郡王妃方才放下心来,“不要再出什么事情。这件事都是瞒着你娘,就怕她受不住。去国寺上香,拜一拜,求菩萨保佑你们都平安。”
“好,我们明日接娘一起去国寺,正好让她透透风。”商枝已经从林玉儿那儿得到消息,宁雅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不用手杖也能如常人般走路,只是走上几刻钟会要歇一下。
嘉郡王妃心提到嗓子眼,“宁雅出去,她……”
“外祖母,您别担心,我会给娘乔装一下,不会给人认出来。”商枝觉得宁雅在屋子里关得太久,她心中渴望去外面走走,看一看,“我们几个人去国寺,带着娘去一定会惹人猜疑。我给苏家送信,请我娘一起去,就让娘乔装成我娘身边的嬷嬷,一起去国寺赏玩。”
“好。”嘉郡王妃颔首。
第二日。
商枝去医馆坐诊,之后便去宁雅的屋子,从包袱里拿出瓶瓶罐罐,为宁雅画一个老年妆。
“娘,我给您乔装一下,做我娘身边的嬷嬷,到时候您就在她的身边。”商枝动作利落,用调制出的棕色搭配着腮红描画皱纹,皱纹有粗有细,有深有浅。色彩层次分明,突显出立体感。
老年妆的眉毛要疏淡,商枝在眉峰和眉梢画上白色,口型化得松散,再在鬓角染上白霜,梳一个简单的发式,便是一个五六十的老人出现在铜镜中。
宁雅惊讶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摸一摸眉间硬而深的皱纹,新奇道:“我老了之后,就会是这副模样吗?”
“比现在好看。”商枝拿着棕色与自制化妆刷,为宁雅打阴影,“画出来的,不会很自然,而且夸张。您是下人的身份,五六十的年纪自然要更显得老态。等您到这个年纪,用美肤品养护,年轻许多。”
妆容修饰好,商枝拿着一支银簪子,斜插进发髻里。
又翻出一个镀金手镯,套在她手腕上。
“我娘身边的嬷嬷,有一个主子赏的镀金镯子,这显出她得主子重用的体面,一直戴在腕间。”商枝拿着一身灰褐色的衣裳,让宁雅换上,“我先下楼,等我娘来时,让她上来一趟,带着你一起下去。”
“好。”宁雅拿着衣裳去换。
商枝下楼,秦玉霜正好下马车,被她的阵仗给惊住了。
秦玉霜并不是张扬的人,外出只带一个随行的嬷嬷,一个婢女,两个护卫。
今日浩浩荡荡,四个粗使婆子,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六个护卫。
“娘,您带的人太多了。”商枝有些哭笑不得。
秦玉霜有些无措道:“多了吗?我寻思着,人越多,越不惹人注目。”
箜篌在一旁不由笑道:“若不是奴婢拦着,夫人还想要找牙婆子再买几个婢子充场面。说您难得邀她去国寺上香,排场不能太低调。”
秦玉霜面颊微微泛红,她是为掩人耳目,方才故意这般说的,只希望商枝不要相信了。
商枝看着秦玉霜忐忑不安的神情,不由得失笑,“对,我们的身份,排场不能少。”
秦玉霜见商枝跟着一起打趣她,娇嗔的横睨她一眼,指着箜篌,“你这丫头在枝枝面前编排我,今日便罚你回府,不带你一起出去见世面。”
商枝‘噗嗤’笑出声,不论经历多少,秦玉霜身上依旧保留着那一份纯真。
她并不常出府走动,在闺中的时候随老夫人去国寺上香,为人妻子之后,便不曾去过,一心留在后宅,不带箜篌去见世面,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箜篌愣住了,倒没有想到秦玉霜会突然发难。
“夫人……”
“回去吧。”秦玉霜叮嘱她,“你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个菜,晚上一起回苏家吃晚饭。”
箜篌见是有正经事吩咐她,连忙应承下来。将她负责的那部分事情,叮嘱玲珑照应秦玉霜,自己回苏府。
商枝道:“我还打算让大家晚上一起去松石巷吃饭。”
“苏府有厨娘做饭,去国寺一趟人也辛苦,今日就好好歇息。”秦玉霜目光慈爱,含笑道:“箜篌回府,我便有个理由,将宁雅带在身边。他们看见生面孔,也不会多想。”
毕竟她出来时,可是说了要摆排场,少箜篌一个,再填补一个人,很正常。
商枝带着宁雅下来,将她留在秦玉霜身侧。
宁雅朝秦玉霜浅笑一下,“有劳亲家。”
“都是一家人,客气便见外了。”秦玉霜摆了摆手,将手给宁雅挽着,旁人看着便像是宁雅搀扶着秦玉霜。
秦玉霜带着宁雅出来,对贴身伺候她的冯妈妈道:“箜篌有事情回府,枝枝将她指派一个人伺候我。”
冯妈妈瞧着宁雅眼生,并未多想,与宁雅一左一右,搀扶着秦玉霜上马车。
一行人前往国寺。
嘉郡王妃的马车在城门口等候,见到他们的马车驶过来,便一同去往国寺。
国寺香火鼎盛,香客很多。
沙弥引着一行人去进香。
嘉郡王妃被吓怕了,特别迷信,进香后,捐香油钱给菩萨塑造金身。
秦玉霜也捐不少香油钱,保阖家平安无忧。
商枝手里拿着一炷香,跪在蒲团上,她原来是无神论者,直到她穿越时空,摔倒古代,便相信这世间或许有一种他们无法探寻的神秘力量。
时间久了,她甚至有一种,她就是原身,原身就是她的错觉。
商枝阖眼许下愿望,磕三个头,将香插进香炉中,然后为家人都点一盏平安灯。
她转过身,就看见宁雅怔愣的双眼里滑下两行泪水。
“娘,怎么了?”
宁雅哑声道:“李家人,并没有牌位。我想在这儿给他们立牌位。”
商枝一怔,“让慎之以他的名义去立牌位。”
“嗯。”
商枝搀扶宁雅起身,秦玉霜与郡王妃在一旁等着。
“走吧。去禅房歇一会,用完斋饭,我们便下山。”嘉郡王妃忧心忡忡地望着宁雅,看着她眼睛发红,就知道她是想起李玉珩。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宁雅突兀的开口。
嘉郡王妃想要拒绝,见商枝摇了摇头,她叹息道:“不要走远了,今下午还要下山。”
宁雅颔首,径自走出大雄宝殿。
往桃花林而去。
商枝与薛慎之等宁雅走远一段距离,方才跟过去。
桃花林有一座鹊桥。
宁雅站在桥头,怔怔望着垂柳轻摆,碧水涓涓的景致。若是桃花盛绽时,湖面上点缀着瓣瓣桃花,美轮美奂。李玉珩考上文武双状元,在家中举办宴席庆贺时,撇下一众宾客,带着她来到这一座鹊桥上。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轻轻握着她的手,手心里是一层湿濡的薄汗。
“静婉。”他声音清洌道:“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的这一头是青丝,桥的那一头是白发。你可愿否?”
林中桃花烂漫,湖面烟波渺渺,岸边柳枝拂面,在这春和日丽里,她与李玉珩携手走过这一座鹊桥。
情定于此。
传言,若是相恋的人,跨过这一座桥,便会白首不离。
宁雅望着空荡荡的桥面,口中似含了黄连汁,苦味蔓延进心里,涩痛难忍。
她扶着桥,慢慢地走过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只是身边的那一个人,却是再也不再了。
泪水朦胧间,宁雅仿佛看见有人从那一头朝她走过来,拭去眼中的水雾,只见对方穿着青色长衫,发间一支竹簪,脸上是一张面具,衣袂飘飘,宛如冷雪霜姿。
宁雅怔怔地望着来人,微风吹拂着他的墨发,隐约可见耳侧一条狰狞疤痕。似乎觉察到她的打量,侧首往来。
那一眼的锋芒,令宁雅眼中的希望破碎。
不是他。
两个人错身而过,宁雅站在桥尾,回头望去。
秋风萧瑟,芳草萋萋。
脑海中鲜亮的景致,褪去色彩。
物非人非。
宁雅摸一把脸,方才发现泪水满面。
望着不远处等着她的商枝与薛慎之,宁雅朝他们走去。
而在桥头站定的男子,恍然回过神来,回头望去,只见一抹衣摆消失在拱门。
他忽而追过去,只见碧叶连天,荷花映日,并不见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李玉珩往前焦急地顺着前路找去,忽而看见灰褐色的身影,融入人来人往的香客中,他疾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雅雅。”
妇人转过头来,并不是那一张布满皱纹,双眼泛潮的面容。
在妇人训斥声中,他缓缓松开手,站在鼎沸人潮中,所有的声音离他远去,眼前是一片模糊。
“主子,主子?”元纪急匆匆追上前来,看着李玉珩脸色苍白,焦急的唤了两声。
良久,李玉珩抬手遮住眼睛,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
他不禁自嘲的想,是他太想念她,方才觉得那一个五六十的老妪是她。
两个人,那么的像,那么的熟悉。
只是年纪的相差,又如何会是她?
“主子,寂源方丈请您去一趟。”元纪见李玉珩的脸色很不好,不禁询问道:“主子,要去禅房休息一会吗?”
李玉珩摇头,“不必,你去回绝寂源方丈,我要回京一趟。”
“回京城?”元纪两眼发光,连忙说道:“主子,你等属下,我立即去回绝寂源方丈。”
“嗯。”
元纪撒腿就跑。
李玉珩先下山回马车上。
元纪告诉寂源的时候,他打算下山,肚子唱着空城计,他又跑去斋堂,问伙头僧要几个馒头,揣荷叶里包着,闷头往外跑。
一头撞在来人身上,馒头滚落在地上。
“施主,对不起。”元纪一边道歉,一边捡馒头。
雪白的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灰尘。他擦一擦,又装进荷叶里。
薛慎之视线落在元纪的身上,他是做奴仆打扮,手里的馒头只怕是给主子吃的。急急忙忙,为了赶路。
“你手里的馒头脏了,我拿两个给你换。”薛慎之将手里两个馒头递给元纪。
元纪连忙摆手,“不,不用!馒头皮剥了,里面可以吃。”
薛慎之道:“你是给主子拿馒头,我没有看路,才让你撞了。两个人各付一半的责任,我只给你两个干净的馒头。”
“主子不嫌的。”元纪踌躇一下,最后还是接受薛慎之的好意,“这位公子,您是个好人。”
丢下这句话,匆匆下山。
薛慎之坐在商枝的身边,将馒头脏的地方剥下来,就着稀粥脆笋吃。
众人都吃好了,便一起下山回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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