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最炎热的酷暑。
商枝戴着斗笠,怕脸给晒伤,她用一块白色粗布,用针线围着斗笠缝一圈,遮挡住两边照过来的太阳。
她挥汗如雨,正在给药山锄草松土。收集下来的鸡粪,埋在一边地里施肥。
乡邻种的药材,全都不及商枝的长势好。
满山药材生机勃勃,葱葱郁郁,开出各色小花,一阵微风吹拂,药香阵阵。
刘大婶的药山在商枝隔壁,她羡慕地说道:“商丫头,你真是有一双巧手,不管做啥,都是有模有样,就连种地药苗都比我们长得好。”
“这地都是乡邻们种的,我只是搭把手而已。”商枝脸蛋热得绯红,像是涂抹胭脂一样,清丽中透着一丝娇媚。这等好颜色,刘大婶都看得心口怦怦跳。
刘大婶忍不住多看几眼,那脸蛋和剥壳地鸡蛋似的,白白嫩嫩,不似他们村里人,皮肤黑。
“商丫头,你好好捯饬捯饬,和城里娇小姐似的,长得真好看。”刘大婶诚心夸赞一句。
商枝笑道:“师傅养得好,没给我下地干活,才没晒黑。”
说到这件事,刘大婶提起贺良广,“贺里正卖地的消息你知道吗?村里人都没有余钱,买不起田地,我倒觉得你可以买下来,种一点粮食。”她又担心说多了,商枝心里反感,解释道:“你赚钱来得快,架不住你啥都要去镇上买,身边存点积蓄,可以应应急。”
商枝目光微微闪动,“买地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大婶点头,看商枝头上戴的斗笠,心说回去后给茶花也做一个布帘。
商枝锄两行地,累得直不起腰,她随地坐在山坡上,取下斗笠扇风。
栓子立即把竹筒递给商枝。
商枝自然而然地接过喝一口,显然栓子不是第一回做。
栓子蹲回去,小心翼翼继续锄地。第一次锄地,他气不顺,故意把药材锄坏,饿他一天。他知道商枝是个母夜叉,不会惯着他,多的是手段等着对付他。
嘶——
栓子手指一痛,走神割破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他心里发慌,害怕的想要告诉商枝,他受伤流血了。可想到那个女人冷嘲的嘴脸,狠狠一咬牙,他按住伤口,不再流血,继续锄草。
商枝放下竹筒,准备继续干活,就见胡氏气喘吁吁爬上来,喘匀一口气,“商枝,你种药材少地吗?我家卖两亩地,十两银子,你要吗?”
商枝很意外,脸皮都撕破了,贺良广一家子还能腆着脸上门求助!
她婉拒道:“我种几片药山,打点不过来,腾不出闲工夫种地。”
胡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对上商枝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臊得慌。
两亩良田卖给别人是六两五百文钱,上等水田四两银子一亩,中等地势偏的二两五百文一亩。
她提出商枝有银钱,能买得起田地,邓氏说不能便宜商枝,两亩一起十两!
胡氏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邓氏太过分。
如今有求于人,还敢坐地起价。
“商枝,你是嫌地太贵了?看在你帮过我一回的份上,做主给你六两银子。都是上等的良田,如果不是为了凑银子急用,可没有这等好事情。”胡氏劝说商枝。
商枝一双眸子洞若观火,勾唇道:“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个穷郎中,挣的银钱都给造房子,买牛车。剩下的一些余钱,都用来买药材,哪里掏的出六两银子?”
胡氏不死心,提起商枝买山地的事儿,“你之前打算花十两银子买山地……”
“这得多亏贺里正插手,不然我得从买药苗的银钱扣克。你也知道,我若是不买,他们肯定怀疑我没有能力收购药材,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商枝无奈地摊手,“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胡氏哪能不明白这是商枝的托词?
再急得上火也无用,谁让贺良广和邓氏将商枝得罪透了?
她如果是个要脸面的,听到商枝这句话,就该打退堂鼓。可想起邓氏的话,她一咬牙,豁出去道:“商枝,我求求你行行好,再帮帮我一次,买下田地!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六两银子而已!爹说了,只要你肯出手,以后绝不与你为难,替你号召乡邻种药苗。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商枝你好好想一想,日后可有用得着里正的地方。”
反过来,若是不肯答应,她在杏花村日子便难过。
听着胡氏恩威并施的一番话,商枝脸色陡然冷沉,“处处和我作对的时候,可有想过做人留一线?如今走投无路,记起我来,求到我头上。行!贺良广是里正,我在杏花村生活得仰仗他鼻息。他大发慈悲,给我一次讨好他的机会,我哪里能拒绝?”
胡氏逼于无奈,才会说出邓氏教她那番威胁人的话。商枝虽然答应,却是惹怒她。
商枝从袖袋里掏出一两银子,“两亩水田,一两银子。答应,签契书。不答应,别妨碍我干活。”
胡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两银子只够买一亩沙地,她居然开得了这个口,用一两银子买两亩水田!
“商枝,你这是欺负人!”
欺负人?
究竟是谁狗仗人势欺负人?
商枝冷笑道:“胡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卖地给贺平章凑盘缠?你是想指着他考中举子,日后高进一步做官老爷,你一家子好沾他的光?我劝你还是醒一醒,他还只是秀才,可有把你放进眼底?全家都紧着他,你男人的药费凑不齐,都未想着卖地给他治!你做牛做马,供他出人头地,第一个就是把你们一脚踢开。”
胡氏心里一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别想挑拨离间!”
商枝轻笑一声,“爱信不信,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胡氏看了商枝很久,沉默。
她心里是深信不疑,没有人比她清楚,贺家的男人有多自私,心有多冷硬,只怕连一块石头都焐热了,他们都觉得你所做的是应该的,不会记你半分好。
商枝望着胡氏离开的身影,勾了勾唇,继续埋头干活。
“你说别人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栓子得意洋洋,他逮着商枝的把柄了。
“我还能一脚把你踹下去,别不相信。”商枝斜他一眼。
栓子气鼓鼓地瞪着她,“今晚我要吃五花肉!”
商枝没有搭理他。
太阳下山,商枝收工。
洗完澡,她去厨房做菜。
栓子不敢不洗澡,不但洗,还认认真真的搓洗,不然得睡地板上。洗干净,换上新裁的衣裳,坐在桌子前等饭吃。
商枝端着菜碗出来,栓子两眼放光,看着碗里的野菜,他把碗筷一摔。
“我要吃五花肉!不要吃野菜!”
商枝不咸不淡的说道:“吃野菜长高个。”
骗子!
栓子气得眼睛发红,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给他吃野菜,怪他在山上多嘴!
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恼恨地盯着她,等他回去后,他一定要教训这个女人!让她后悔折磨他!
商枝吃完饭,放下碗,去药房制香凝膏,美肤膏。
八月份的量做出来,商枝又把香凝膏和美肤膏的药方写出来,准备交给林辛逸和林玉儿,让他们两个在镇上租赁的屋子里调配,然后开始大量推售。
她需要制作霍乱、伤寒、鼠疫、天花等药丸,前期需要大笔的银子支撑,才能运作起来。每个月只卖二十瓶,远远不够!
伸展懒腰,她打着哈欠,这才发现天色很晚,明天县城酒楼开业,她得去掌勺。
提着油灯出来,商枝去厨房里,收拾得很整洁,碗筷也洗干净归类摆放好。
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这个熊孩子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顿,老老实实。随即,脸上的笑容淡去,他只是迫于威慑而改变,真正改头换面,只怕不容易。
从药房拿出一盒药膏,商枝推开隔壁的房门,栓子趴在床上,被子蹬到脚下,呼呼大睡。
放下油灯,商枝打开药膏,抠挖出药膏,涂抹在他手指伤口处。
拉着被子盖在他的后背上,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安静乖顺,浑身的利刺尽数收敛。似乎梦见什么事情,咧嘴傻笑,转眼不高兴的瘪瘪嘴。
商枝叹息一声,关上门离开。
次日,天色蒙蒙亮,商枝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早饭她煮两碗素挂面,几颗绿油油的青菜,猪肉,猪肝,并一个鸡蛋。
她去栓子房间,他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看啥呢?快收拾,待会还要干活!”商枝抬手敲门。
栓子猛地站起来,把被子折叠成商枝说的正方形,穿戴整齐,打水洗漱,看着手指上愈合的伤口,心里直犯嘀咕:咋就好得这样快?
唯一让栓子觉得满足的事情,便是吃商枝做的饭,这个女人虽然凶,但是做的饭菜挺好吃。
他把面吃掉,汤也喝干净,舔一下碗,一滴不剩。
“今天去县城。”商枝对栓子道:“你换一身整齐的衣裳。”
“好!”栓子听说去县城,很高兴,他还没去过县城呢!
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很新鲜,栓子东张西望,目不暇接,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看得他眼花缭乱。
商枝见他傻乎乎地盯着商贩扛着地红彤彤的糖葫芦,挑眉道:“想吃?”
栓子吞了吞口水,嘴馋道:“可以吗?”
“看你表现。”
栓子失落,蔫头蔫脑,小眼神幽怨地瞥一眼糖葫芦,闷闷不乐。
商枝全当没看见,牛车栓进酒楼院子里,领着栓子上三楼见秦伯言。
秦伯言昨日便先到酒楼,今日吉时一到,放两挂炮竹,揭开门匾红绸布,给跑堂、掌柜、厨子发了红封,开张接客。
“今日开张,不知生意会如何。你出的招,不知有多大的效用。”秦伯言心里很担心,县城里的这家酒楼投入的不止是心血,也有大量的银子。所以通知商枝还有几天快开张的时候,商枝出主意,做活动,搞宣传。他觉得有趣,全力去跟着做,只是不知道宣传的效果究竟如何。
“你放心,定会比你预期要好。”商枝是把现代那一套套用在这里,满额减,抽奖,又推出每日一道特价特色菜,不说其他,单看这个宣传,也会有不少好奇的人一探究竟。她笑眯眯地又出一个主意道:“我们可以制作代金券,你不是有私章?写一张能够抵用银子的券,盖上私章,限多少期限内使用,这样一来,许多客人觉得用券比较实惠,未免浪费了,再次惠顾。”
“还可以这样?”秦伯言惊愕住,很想撬开商枝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主意一套一套的。
“主要饭菜口味,只要好吃,即便没有这些虚的,也能留住客人,生意火爆。”商枝心态倒是平和,她觉得地段位置好,第一天开业,不会差到哪里去。等客人尝到食物口味之后,她有一些信心,会留住一些顾客。
秦伯言神色放松,含笑的看着商枝,“我经历大起大落,心态倒还比不上你一个小丫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栓子身上,笑容不变,“这位是?”
“薛慎之的侄儿。”商枝并不赞同秦伯言的话,“这家酒楼不是你一个人的股份,难免会有顾虑。”
秦伯言摇了摇头,站在窗户边,看着有客人进门,喜上眉梢道:“商丫头,快!去接客!”
他神情激动,倒像是第一次开酒楼做生意,率先下楼招呼客人,俨然忘了有跑堂的!
商枝跟着下楼,就看见秦伯言殷勤将客人引到座位上,打手势示意她去厨房掌勺。
商枝钻进厨房里,秦伯言的侄子秦小见到商枝,笑着打招呼,“商枝姐,你来啦。”他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商枝,“我给你做助手。”
商枝拿着围裙捆上,头巾把头发给包裹起来。
跑堂正好送菜单进来。
富贵鸡、麻婆豆腐。
商枝看向秦小。
秦小挠了挠头,“富贵鸡就是叫花鸡,秦叔说这个名字不好听,许多人忌讳,便改成富贵鸡。”
商枝莞尔,“真有他的!”
秦小连忙说道:“商枝姐,我按照你的吩咐,需要长时间腌制的肉类,昨晚上都腌制好,湃在井里,我现在去取。”
“好。”鸡已经用酱料腌制好,商枝便着手准备新鲜荷叶,黄泥,葱、姜、茴香等配料。
秦小已经将鸡给取回来。
商枝拿着鸡,把葱段,茴香、八角、姜等酱料拌成料包放入鸡腹。
锅子里水烧沸,她将荷叶入沸水锅中略烫,捞出沥干,用几层荷叶包裹住腌制好的鸡,再用线绳缠绕,然后用和稀的黄泥包裹住荷叶鸡。
她在后院里搭一个小土灶,粗柴烧成炭火的时候,把包裹鸡肉的泥球埋进去。
叫花鸡需要煨半个时辰,未免客人等太久无聊,商枝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客人那一桌,“客官,富贵鸡工序繁琐,耗时较长,您可以先去对面的擂台拿出拿手的技能,若是获得十支木签,可以在您点的菜里,抵消价低的菜。”
果然,客人本来听说等太久,脸上浮现不耐之色,听到商枝后面的话,他含笑道:“那我便去试一试。”
“您请。”商枝唤来跑堂的,领着客人去擂台。
回到厨房里,商枝意识到有的耗时较长的菜,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一想,她便吩咐起秦小,“你腌制几只鸡?”
“三只!”
商枝算计着时辰,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中饭的时辰,“剩下的两只鸡你都拿出来,重新搭建灶台煨,到时候客人再要富贵鸡,可以立即上菜,不用等。”
她急忙走出去,吩咐掌柜在今日特价菜上的木牌上,再加上一行字:特色富贵鸡今日限供三只。
商枝不知道,无意间的举动,反而将富贵鸡推上热门菜系。
还剩下一刻钟,叫花鸡便能出炉,商枝洗锅做麻婆豆腐。
豆腐一块,肉馅适量,辣椒面,花椒,葱蒜……等配料。
商枝把豆腐切成小块,蒜切末、香葱切碎,一勺豆瓣酱备用。
率先把花椒放到锅中小火煸炒至熟,让秦小捣碎成细末,再将豆腐放入水中焯一分钟。
热锅冷油,放入肉馅煸炒熟,放入豆瓣酱和辣椒面煸炒出红油,再放入蒜末煸炒出香味。加入热水煮开,豆腐下锅,灶台里添柴,大火烧沸,放入花椒细末,勾芡,收汁,起锅装盘,撒葱花。
秦小闻着麻辣的香味,咽了咽口水,“我端出去。”
“嗯。”商枝点头,她去后院用铁钳敲打叫花鸡,泥壳很硬,再捞出叫花鸡。她用铁钳敲开泥壳,装入盘中,带回厨房里,剪断线绳,剥开荷叶,表皮油亮的叫花鸡映入眼帘。
商枝重新装入干净的盘子里,用黄瓜、胡萝卜裱花,自己亲自端出去。
食客已经吃了半盘子的麻婆豆腐,又麻又辣,口味比他在家中吃的豆腐独特,口感顺滑,不知不觉半盘子下肚,米饭都没有吃一口。
远远闻到香味浓郁扑鼻,他吸一吸鼻子,抬头就看见商枝端着富贵鸡放在桌子上。鸡皮金黄澄亮,很勾人食欲。
只是闻着香味,他就忍不住咽口水,迫不及待的用手扯下鸡腿,放入口中咬一口,肉质鲜嫩酥软,却又很有嚼劲,除了鸡肉本身的鲜香,又散发出荷叶淡淡的清香。
“美味!”食客囫囵吞枣似的吃掉半只鸡,这才抽空对等着反馈的商枝竖着油亮的手指,“很好吃!”
口感极佳,所有赞美的词汇似乎都不能表述,反而只有这朴实的两个词,更贴切的形容出最高的赞誉。
商枝闻言,流露出真挚的笑容,“客官若是觉得合口味,下一回带着亲朋品尝,给您优惠。”
“一定再来!”食客流露出满足口腹之欲的幸福感。
商枝重新回到厨房忙碌,她不知道贺平章已经发现她。
“贺兄,为何不进去?”吴孟连唤几声贺平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有吃的满嘴油光的食客,“你认识?”
贺平章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认识……我看错了,以为见到熟人。”
他又摇了摇头,觉得大抵是酒喝多了,看花眼,才以为在酒楼里见到商枝!
怎么可能呢?
商枝她在村里种地,除了治病外,她哪里还能够上大酒楼掌厨?
“走!进去喝一杯!”吴孟搭着贺平章的肩膀进大堂,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正对着擂台。“咦,这家酒楼有点意思,文章比试,夺魁竟还能免账。贺兄,你不如上去大显身手?”
贺平章精神萎靡,昨日在家中只要到一两多银子,心情郁闷,去花楼排解,花去一半,只剩下几百文钱。吴孟提出庆贺他乡试,便来这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
他心里盘算一番,这一顿饭,只怕又得把银钱去个精光。如今听闻,竟然能够免账,便有些跃跃欲试。
“我去去就回。”贺平章并未将满堂食客放进眼底,他可是秀才功名,岂是这些普通食客能比的?
如此一想,便有些心高气傲,怕折辱了自己的文章。他脚下迟疑,最后考虑到囊中羞涩,绝对赋诗一首。
忽而,他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少女,脚步猛地停顿住。
贺平章震惊地脱口而出,“商枝?!”
竟然真的是她!
她为何在此?
吴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商枝走向秦伯言,他眼睛微微一眯,“你认识那位女子?”
贺平章抿紧唇,不想说出商枝的身份,免得惹吴孟嘲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见她穿着粗鄙,该是村妇出身,竟能够出入酒楼,一时好奇罢了。”
他这句话惹得吴孟哈哈大笑,“贺兄,你这人真真有趣!女子身边的男子你可认识?”
贺平章方才只顾着思索商枝来此的目的,并未细看她身边的人,闻言,重新望过去,他脸色骤然一变,那人不是欣赏他才能的秦老爷?
“他姓秦名伯言,在清河镇开一家酒楼,近半年来生意极其红火,据说是寻来一位厨艺高绝的厨子入股,许多闻风而去品尝的人,都觉得口味极佳,大酒楼生出将大厨高价挖走的心思,怎奈找不到厨子本人,十分神秘。”他感叹道:“竟是没有料到这一家酒楼是他开的,而今日开张,他身边的女子是生面孔,头上裹着头巾,穿着十分利落,想必她就是秦伯言神秘的大厨。如果真的是她,她哪里是穷酸?简直就是聚宝盆!”
吴孟凑到贺平章耳边道:“秦伯言邀她入股,方才留住她。镇上的酒楼便差不多日进斗金,你说她穷不穷酸?”
贺平章被一道接一道的响雷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商枝是人人争抢的神秘大厨。
她也是同福酒楼的东家之一。
她不但医术高绝,就连厨艺也不凡。
更重要的是她不穷,反而很富有!
贺平章呆如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思考。因为商枝的能干,超出他的想象!
明明只是一个手段用尽,妄图高攀他的村妇,摇身一变,成了腰缠百贯的香饽饽。
“贺兄,贺兄……”
“她是我的未婚妻。”贺平章喃喃地说道。
吴孟笑得肩膀乱颤,似乎听到一个笑话般,拍着桌子道:“贺兄,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别开玩笑……”
“她是!”贺平章打断他的话。
吴孟敷衍道:“好,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便叫她免账,不必再去擂台比试。”
贺平章脸色涨得通红,急转成青白之色。唇瓣嗫嚅,张了张口,半个字吐不出来。
商枝是他的未婚妻,只不过是前任未婚妻。
吴孟根本就不相信,见他呆坐着,嘲讽地勾了勾唇,算计着贺平章兜里的钱财,勾画几道菜,正好去个精光。
贺平章心不在焉,只吃了几口,便被吴孟唤去付账。
“客官,一共七百八十三文,去个尾数,只付七百八十文即可。”掌柜笑呵呵道。
贺平章掏出钱袋子,数了数,只有七百一十文。
吴孟催促道:“快点结账,待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平章僵站在原地,吱吱唔唔道:“钱财不够。”
吴孟惊讶道:“不够?”
贺平章点头,就看见商枝和秦伯言下楼走来,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可这还不够糟糕,吴孟继续说道:“酒楼可以抽奖,说不定可以抽到免账。再说,不是还有满额减?掌柜,满多少银钱减?”
“客官,一两银子减一百文钱。”
“七百八十文,能减七十文吗?”
贺平章恨不得脱下鞋子堵住吴孟的嘴,脸上憋闷成青紫色,低喝道:“住口!”
吴孟皱紧眉头,正欲开口,后面结账的食客催促道:“你们结不结账?不结账让一让!”
贺平章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辈子的脸,几乎在这一刻丢尽,还是在他瞧不上眼的商枝面前,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回事?”秦伯言看着柜台前堆积着人,朝这边走来。
商枝跟在秦伯言身后,她下楼时就看见贺平章,她步步走来,贺平章低垂着头,脸往门口侧,似乎在躲避着她,商枝不由得嗤笑。
吴孟见到商枝,拽着躲避商枝的贺平章到她面前,“东家,是这样,我们钱未带足,贺兄他颇有才能,不若将他赋诗一首,抵七十文钱?”
贺平章猛地抬头看向吴孟,脸色发白。
“贺兄说你是他的未婚妻,许是你与他未婚妻相貌相似,这也是一种缘分,按照一两银子减免的法子计算,我们七百八十文,你给减七十文?”吴孟仿若未觉,与商枝套近乎减七十文钱,若不减免掉,便是要他掏银子填补。
商枝似笑非笑,看着几乎要遁地而逃的贺平章,讽刺道:“我与他曾经有过婚约,虽然我眼拙犯下的错误,却也不能叫这个错误在众人面前丢我的脸。”她扬声对掌柜道:“这位食客免账七十文。”
贺平章看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感受到极大的难堪与羞辱。
他眼睛通红,恨不得把账全部结清,可他掏不出来。
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结清七百一十文。
站在阳光下,也化不去贺平章体内的寒冷,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
商枝免去七十文钱,这比直接言语羞辱他,还要难堪。
太丢人!
吴孟叹息道:“不是兄弟不帮你,我身上只有一百文钱,还得带你去个好地方呢!相信我,这一百文,能给你变一两,五两,甚至更多……”
贺平章听到吴孟的话,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遭受方才的屈辱,他迫切的需要银子!
特别是见识到商枝方才的威风,他意识到商枝不是他印象中穷酸,处处需要人接济的人,甚至已经压他一头!
吴孟不用如何劝说,贺平章便跟着他来到赌坊。
赌坊里乌烟瘴气,贺平章生出退意。
吴孟拽住他的手臂,“你不用钱生钱,几日后,你哪来的银钱赶考?”
贺平章脸色骤变,赶考的盘缠,他已经用得精光,难道走去府城吗?
他握紧拳头,看着哭的,笑的,闹的赌徒,心想:就一次!就这一次!输掉一百文钱,他就走!
吴孟拉着他赌大小,或许是运气好,贺平章把把都赢,不过半个时辰,一百文变成五两银子!
他已经在兴头上,打算再赌一把大的收手,吴孟却把他给拽出来,“赌桌上,瞬息风云,你得了五两银子,足够你用作赶考的盘缠,不必再贪恋。待你金榜题名,可别忘记提携提携兄弟!”
贺平章满脸喜气,早已忘了酒楼里对吴孟生出的不快,“若我出人头地,身边定有你一席之地!”
吴孟得了他的话,似乎很高兴,劝诫道:“这几日静心温书,莫要出入花楼酒坊,带你高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贺平章十分感激吴孟,收心回县学,路过同福酒楼,他紧了紧手心,总有一日,他要把今日耻辱讨回来!
——
贺平章离开之后,酒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商枝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忙完,已经到了夜里戊时末,她饿得饥肠辘辘,瘫坐在地上,接过秦小递过来的水,大喝几口润润嗓子。
手臂酸痛得仿佛已经不是她的手,捏一捏,捶一捶。忽而,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商枝掀开眼帘,只见栓子蹲在她身边,给她捶肩膀。
她抬手摸了摸栓子的头,“明天给你做糖葫芦。”
栓子咬着唇,没吭声。
秦小探头进来,“商枝姐,吃饭。”
“好了,快去吃饭。”商枝收回手,招呼栓子跟上。
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大伙全聚一席吃饭。
秦伯言特别高兴,饭后道:“这个月给你们多加二百文钱。”
大伙高兴,齐声道:“祝贺同福酒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咱们月月有赏钱!”
秦伯言调侃道:“你们是为赏钱才庆贺我?”
“本来就该是今日祝贺一句,只是有了赏钱,便日日心里祝贺。”话音刚落,大伙齐刷刷地跑了。
秦伯言并未计较,反而觉得很有生气。
关上门,秦伯言、商枝、栓子和掌柜去三楼。
商枝把栓子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才与秦伯言对账。
“今日的生意红火,超出我的预料,你提的主意果真有效用。”多半的人是听见宣传而来,为博一个彩头,商枝抽奖活动,几乎人人都有份,只是减免一道低价菜,真正免单的只有三个。
这样算下来,除去毛利,净赚二三十两。
商枝心里早已有大概的数,倒是没有多吃惊。反而冷静道:“今日是活动力度大,生意才如此红火,之后必然会有回落,也属正常。但是赚的依旧没有多大浮动,莫要有落差感。”顿了顿,她把今日酒楼里的情况过一遍,“限量的叫花鸡倒是很多人问起,我猜想是因为数量问题,日后可以每日推出一道限量菜。”
秦伯言很赞同商枝的意见,又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给安慰,失笑道:“这是常事,镇上的酒楼也是如此过来。”
商枝却没有秦伯言乐观,镇上的酒楼与县城不同,竞争力太大,一条街便有三四家。
“食客反响很好,应该也差不得多少。”商枝皱着眉头,等回家几乎是要大半夜。“我得回去了!”
“夜色深重,在酒楼住一夜,明日再回去?”秦伯言担心。
商枝婉拒,正要说薛慎之明日要去府城赶考,可似乎薛慎之并未考试秦伯言他如今是秀才功名,便转了话头,“我还有要紧事,不能耽误。”
秦伯言无奈,“我让阿三送你回去。”
商枝很累,也不想赶牛车,便点头答应。
果然,回到杏花村,已经子时。
商枝跳下马车,栓子已经睡着,阿三把他抱下来。
商枝在前面开路,抬头看见门前颀长的身影,笑容漫进眼底,全身的疲惫都似乎消散了。她疾步走去,拉近两人的距离,她又骤然停下来,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太晚了,为何不在县城留宿?”薛慎之望着她脸上的疲倦之色,目光柔和,“我明日不急着赶路。”
商枝笑道:“你这么晚还在等着,我在县城留宿,你得等到天亮去?”
薛慎之笑而不语。
商枝招呼阿三把栓子放在床上,将他送走,然后再折身回屋,“明日要赶考,你去府城,他们不都知道你去做什么?”
“不必担心,老师有考虑,他的妻儿在府城,正好与我一起去,用作掩护。”薛慎之笑意浅浅,不知为何在门口等到这个时辰,只是有一种预感,她会回来。“你累了,睡吧,我回去准备准备。”
商枝点了点头,“我给你做干粮,明早你过来拿。”
“好。”
——
次日一早,商枝天未亮爬起床,一身酸痛,她轻轻吸一口气,掌勺简直比种地还累!
商枝给薛慎之烙蛋饼,煮八个鸡蛋,在路上吃。
天气炎热,食物容易变质,商枝没有给准备多少。
薛慎之把包袱收拾好,便来到商枝家。
商枝把食物装好放进他包袱里,“东西都准备齐了?你的名次在末等,那个录遗补了吗?”如果没有补,不能参加乡试。
“补了。”薛慎之听她念叨着琐碎的事情,心里十分受用,却开口道:“你不用紧张,这次不会出问题。”
商枝叹息,“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救人。”那时候拿着手术刀,心里挺紧张的,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好了,要吃两个鸡蛋,一张蛋卷饼。”以前他们参加考试,吃油条加两个鸡蛋,寓意着考一百分。
薛慎之颔首。
商枝把做的药丸给薛慎之准备,如果中途病情发作,可以吃上几粒捱过考试。
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千万别在这一环节出现变故,功亏一篑。
用完早饭,薛慎之走路去镇上,和邱令元坐马车去儋州府。
商枝站在村口送他,直到见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视线,期盼着薛慎之一切顺利!
而薛慎之到镇上约定的地点时,却不见一向守时的邱令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