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是一场不定如何艰难的血战,再没料到,竟然这么轻轻松松的结束了。
拄拐男子愣愣的瞧着展颜,早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至于那船夫,则更是把展颜当场了怪物一般。
展颜却已是自然的从地上拾起九尾银鱼,送到男子面前:
“赶快用了,时间长了,效果怕是会打折扣——”
这九尾银鱼要用来解毒的话,却是片了生吃最好,不独味儿道鲜美,更兼解毒功用好的紧。
听展颜如此说,那船夫终于回神,慌忙从展颜手里接过银鱼,匆匆去船头收拾,男子则深深的瞧了展颜一眼,这会儿才确信——自己方才看到的全是真的,就是眼前这个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一拳就揍飞了一个十级武士,甚至没等自己插手,就把几个高级武士打的落花流水……
“你要什么?”好半晌,男子终于开口,从送给自己银鱼,到制服强敌,女孩等于救了自己两次——之前自己风光时,曾救助过那么多人却在自己残疾后形如陌路,实在难以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会这般帮助自己……
“什么?”展颜愣了下,等明白男子的意思,摇了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男子一愣,盯着展颜澄澈的双眸看了半晌,才终于确信展颜说的全是心里话,一点笑意渐渐在嘴角展开,直到盈满眼底,整张脸竟是瞬间绽放如春花,“好。好一个举手之劳。”
“我叫华少卿,在家族中排行第五,姑娘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五哥就是。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五哥?展颜愣了下,难免有些不适应——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问自己要什么,怎么转眼工夫就变成五哥了?
“我叫岳展颜。”
忽然想到什么,好像启程时秦启明老师劝说自己和华元五皇子同行,那个五皇子的名字,好像也是,华少卿?
“主子,鱼好了。”船夫已经把鱼片好端了过来,华少卿接过来,抱歉的对展颜道,“展颜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华千便是,到学院前的这段时间里,我怕都没办法陪你了。”
华少卿的腿明显中毒时间已久,想要完全祛除毒气的话,怕是一时半刻无法奏效。而且排毒过程也是决不能中断的,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展颜点头:
“你只管行功,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好。”华少卿丝毫没有客气——生在皇室,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甚至自己这条腿,就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华少卿自问早已看透人心——
展颜年纪虽小,却是性情中人,是自己足可以拿性命托付的人。
华千就是那个船夫,看向展颜的神情更是感激不已——果然是天不绝五皇子,竟是让五皇子碰见岳展颜这么个贵人。
船又行驶了足足一天时间,远远的终于看到一大片鳞次栉比、连绵起伏的建筑物——
“那就是华元学院——”
不待展颜发问,华千便道。
凡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无不惊叹学院的壮观与奢华——
学院面积比起京都来也不遑多让,无论是东边的平民学院还是西边天才世家子云集的高级学院,全用一水儿的菁华玉石砌成——
这菁华玉石俱采自宗主国龙楚国,之所以名为菁华,皆是源于此种玉石能聚集天地间的灵气,不但冬暖夏凉而且最是适合武人修炼。旁人以千金觅一块儿尚不可得,这华元学院倒好,不但房子全是用菁华玉石,便是路径,也全是用玉石砌成!
饶是展颜见识了这般霸气所在也不由为之屏息——怪不得天下武人以此为圣地,果然令人热血沸腾、目眩神移。
“麻烦小姐帮我照看一下主子,我去去就来——”那银鱼效果果然甚好,华少卿又是个性情坚韧之人,虽是驱毒过程万般痛苦,却是并未叫过一声痛。照展颜看,再过一段儿时间,应该就可以完全驱尽余毒,到时候华少卿自可扔掉双拐,行走自如。
华千之前许是听说过服用银鱼后的禁忌,这会儿虽是华元学院已然在望,却并不敢轻易惊动华少卿。
看展颜点头应下,华千这才放心离开——
五皇子本也是闻名整个学院的风云人物,只腿残的这两年来,却是既无法修炼,又意味着和皇位继承权的彻底绝缘,竟是益发被人看轻。这会儿正是祛除寒毒的关键时刻,好歹要请来五皇子的导师来看护着点才是。
展颜又站了会儿,便抱着星曜回了船舱——华少卿依旧端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已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身体四周,能清晰的看到一丝丝银灰色的寒毒之气正缓缓逸出……
“喂,前边那条船,快让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展颜蹙了下眉头,为防华少卿被外界扰到,先在华少卿周围布下一个结界,然后才步出船舱,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艘大船,正朝着岸边急驶而来。
虽是还离着几十丈远的距离,却能瞧见倚着船舷而立的数十个男男女女,被簇拥在最中间的却是一个女子,因离得远,看不清容貌。
只这般偌大的渡口,别说仅只那么一艘船,便是再来十艘八艘,也完全是停的下的,也不知那艘船怎么回事,竟是用这般呵斥的语气命令自己这条船让开。
展颜心里不悦,却也明白,华少卿这个情形下是绝不能受打扰的,尽管对方蛮横,还是不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的好。
虽是从未划过船,可方才好歹也看华千做过,便索性先上前解开缆绳,又拿起橹往旁边一撑,哪知船儿在华千手里听话的紧,到了展颜这儿,却是滴溜溜在原地打了个转,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成了横在哪里。
“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鬟?会不会划船啊?”那船上的人无疑看到了展颜的情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今日可非彼时,你觉得那人现在的样子,除了这样蠢笨的丫头,还有谁会稀罕?”
“蠢些倒无所谓,可别再生的一副无盐貌,把人吓得半夜做噩梦就麻烦了——”
展颜已是怒极——华少卿今日今时的处境,和上一世被称作废物时的自己何其相似,尽管自己是候府唯一的嫡小姐又如何,竟是府里最低等的奴才,都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成彭玉心里,让自己做小妾,都是一种抬举……
反观华少卿,堂堂皇子之尊,竟也是被人这般□□……亏得这会儿自己在华少卿周围设了结界,不然,简直无法想象华少卿听入耳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怪不得华千刚才离开时会那么郑重的拜托自己——
到了这时候,展颜自然明白,来的这群人,九成九是和华少卿敌对的。
那条大船速度却是快的紧,眼瞧着竟是朝向展颜的船撞了过来。
展颜心下大急,当时顾不得什么,倏地收回手中长篙,身形紧跟着飞起,整个人高踞于竹篙之上,竟是以竹篙为支点,迫使的整只船朝着旁边快速移去。
不但大船上,便是周围经过的学生也都是目瞪口呆——还从没见过这么操纵船只的。实在是这法子虽是太过蠢笨,却也高妙至极——
身在半空,本是最难借力,女子却是身姿翩然,宛若大鸟,更难能可贵的是,脚下那条船外边包裹的可全是生铁,怕不有上千斤重,却是被小姑娘操纵着飞一般朝旁边而去——
但看这身法并妙到毫颠的招式,女子功力必然至少是六级高级武士。
再定睛看去,才发现对方瞧着还稚嫩的紧,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特别是一张芙蓉美面,趁着曼妙身形,竟是宛若临波仙子一般。
方才还嘲笑展颜貌丑的这帮人,无疑都看的呆了,竟是连船已然靠岸都没察觉,耳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却是那大船狠狠的撞向码头。
船上的人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惊叫连连砸成一团,甚至有功力差一些的一下从船头上飞了出去。
自然,也有人依旧直直站着,就比如那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及她周围数人。
“阿瑶,看来,你不要的,有人抢着要呢。”说话的是一个粉衣女子,瞧着展颜的方向,半是开玩笑半是调侃的道——
方才已察觉,对方的实力至少是六级高级武士,年龄这么小,能有这般修为,说明对方十有□□出身世家才对。只是好好地世家女,却是竟会看上那么一个已经残了的皇子,未免让人耻笑。
被称作阿瑶的却是一个身着淡蓝武士劲装的女子。女子生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虽也算得上是位美人儿,只是盯着展颜时满满的阴鸷无疑让一张脸显得有些吓人,忽然飞身一纵,来至岸上,竟是朝着展颜的船只疾步而去。
“我们去看看。”说话的却是最中间的女子,看女子举步,旁边几个男女也跟了上去,无疑是要给那叫阿瑶的女子助威的。
展颜好容易停好船,已是微微有些喘息,方才哪里是在划船,分明是自己举着船在跑才对,甚而因为水力的缘故,可是比起陆地举这么大一块儿石头还要费力的多。
刚把竹篙收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傲慢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传来:
“去叫五皇子,就说聂彩瑶来了。”
展颜兀自低头认真的系好缆绳,又俯身抱起一直在自己脚边打转的星曜,却是往岸上瞧也不瞧一眼,径自往船舱的方向而去——
方才自己瞧得清楚,女子来的地方正是之前那艘大船,结合之前粉衣女子刻意抬高的声音,展颜不难猜出,这叫聂彩瑶的女子之前与华少卿必然有什么瓜葛。
只是自己不过受华千拜托,暂时帮着替华少卿护法罢了,至于其他事宜,并不在自己范围之内,更不要说明知这是华少卿的船,却还照样撞过来,里面要没有什么猫腻,可真就是怪了。
不得不说展颜猜的极准,这聂彩瑶确然是华少卿的心上人,准确一点说,是前心上人。
四年前,华少卿和聂彩瑶一同进入华元学院,彼时,华少卿身份显赫,是皇上眼前最得用的皇子,更兼天赋出众,聂彩瑶祖父也是侯爷之尊,又正值妙龄,修为虽是逊于华少卿,于女子中却也是佼佼者,再加上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两人一时成为学院中的风云人物。
很快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聂家极力玉成此事,差一点儿两人就定下婚约,可惜两年后,华少卿却在一次外出历练时堕入冰河之中并差点儿被两只剧毒冰鳄撕碎,虽是逃出来后好容易保住一条性命,却是双腿自此残疾。
然后不久,就传出两人婚约告吹的消息,不过据说,不愿意订婚的却是华少卿,说是自己已然身残,委实配不上聂家小姐,甚至从那以后,华少卿很多时候把自己关在皇宫别苑中,连学院都很少来。
有人说,华少卿心里还深爱着聂彩瑶,比方说据闻华少卿平日里从不许其他女人靠近自己,甚至之所以不来学院闭门在家,便是过度伤心所致……
也有人见过,日日里伺候华少卿的,确实也就一个叫华千的男子罢了。
却还是第一次,竟是在华少卿的船上出现了一个女子,还是个那般美丽而又修为颇高的女子。
聂彩瑶死死盯着展颜的背影,眼神里已是嫉恨至极——
没有人比聂彩瑶更清楚,当初华少卿之所以会主动提出取消订婚,完全是自家爷爷亲自出面求他的缘故。
以少卿的聪明,即便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也必然明白,爷爷会去,也有自己的意思……
并非自己不爱华少卿了——
放眼整个学院中,甚至皇室子弟全算在内,实在是没有哪个无论天赋之高绝,抑或容貌之风雅,能及得上华少卿的。可惜的是,华少卿,却残了。
虽是有治好的希望,可那个希望却渺茫的紧,而一个残了的皇子,无论是对于皇宫而言,还是对于聂家而言,都已然是再没有存在的必要。即便到现在,聂彩瑶自问仍是爱着华少卿,可爱,是不能当饭吃的——
若是自己真嫁了华少卿,那么这辈子,自己都别想在家族抑或世人面前抬起头来。
而华少卿能听爷爷的安排,主动向皇上提出退婚,不但保存了聂家的颜面,更是从不曾埋怨过自己一个字,所以说,华少卿,也一定还爱着自己吧?
正是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让聂彩瑶一方面想要远离华少卿,一方面却又渴望华少卿,更是不能忍受,华少卿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却不料,竟是在今天,众目睽睽之下,看到独属于华少卿的船上出现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可以为了华少卿和自己这帮人对抗的女人,聂彩瑶立时又惊又怒又不甘。
“兀那女子,站住!”眼瞧着展颜已然行至舱门处,那粉衣女子冷笑一声,“阿瑶让你请五皇子出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的人也纷纷道:
“不错,不就是上了五皇子的船吗?还真以为自己多高贵了?”
“即便伺候的五皇子再殷勤又如何?五皇子的心里却始终只有阿瑶一个罢了。”
“这般缠着五皇子,当真有意思吗?别以为单凭你就可以阻止五皇子和阿瑶见面!”
却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却是展颜已然拉开舱门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
“你——”聂彩瑶气极,脚忽然在地上一点,竟是朝着船上直扑而去,待上了船,径直往船舱方向而去,抬手就要去拉舱门,“少卿——呀!”
却是一语未必,一股极强的劲气忽然迎面袭来,聂彩瑶一个站不住脚,仰面朝天掉下水去,顿时水花四溅。
岸上众人没想到展颜竟是说动手就动手,更没料到的是,实力已臻七级的聂彩瑶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竟是对方连面都没露,就被打下水去。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聂彩瑶正在水中不停浮沉,这才忆起,聂彩瑶根本不会游泳,忙七手八脚的拿了长篙探进去,又呼喝着聂彩瑶抓住,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把聂彩瑶给拉上来,聂彩瑶虽是获救,却难免还是喝了几口河水下去,便是一身衣服也早已尽数湿透,头发也变成一绺一绺的,无比狼狈的贴在脸上。
“混账!”粉衣女子顿时大怒——自己这一群人里,几乎集中了华元最顶尖的世家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的这么彻底!
还要再骂,那舱门却忽然拉开,先是展颜,然后是华少卿齐齐出现在哪里。
——就在刚才,华少卿终于强行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寒气,只是常年不良于行,让华少卿并不能马上行动自如,不得不靠了展颜的支撑,才能再次站起,却也同时把外面的叫嚣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华少卿已经长久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之中,可毕竟出身皇家,更曾有过那么一段辉煌的过去,这会儿沉着脸一一扫视众人,还是当场让所有人闭了嘴。
特别是那粉衣女子,被华少卿看的顿时有些心慌,忙推了推同样呆了的聂彩瑶:“阿瑶——”
聂彩瑶怔怔的瞧着身材颀长长身玉立的华少卿,渐渐红了眼睛,再瞥见放在展颜肩膀上的华少卿的一只手,更觉委屈至极,竟是当场堕下泪来:
“少卿,你方才,一直在舱里吗?你身边,那女子,欺负我,还把我,把我,打入水中——”
华少卿站在船上,居高临下的瞧着聂彩瑶,眼睛中却是殊无一点情意——
两年前自己腿被确诊废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聂彩瑶了。犹记得当初,自己躺在床上,日夜思念着这个女人,可盼了整整一个月后,聂家终于来人了,来的,却是聂家家主,聂家家主,求自己,看在自己爱过聂彩瑶的份上,主动提出取消订婚。自己不相信那是聂彩瑶的意思,可足足又等了一个月后,却是依旧没等来聂彩瑶的只言片语,不甘心之下,便让华千把自己偷偷带出宫,躲在聂家附近的一个胡同里,亲眼见着聂彩瑶出来后,自己放下自尊,转动轮椅迎了上去,再没料到,聂彩瑶竟是和见着鬼一般,无比仓皇的迅速逃离……
那时自己才明白,聂彩瑶,根本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或者说,聂彩瑶最爱的,始终是她自己罢了。
看华少卿久久不语,那粉衣女子也乍着胆道:
“是啊,五皇子,那女子仗着有你做依靠,行事可真是嚣张的紧,竟是一下把阿瑶扔到水里——”
却不防被华少卿一下打断:
“闭嘴——”
粉衣女子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华少卿竟是如此不留情面,一时张口结舌,傻在了那里。
“少卿——”聂彩瑶也绝没有想到,华少卿竟是对自己的朋友这般呵斥,眼泪一下流的更急,“嘉菲她只是看不得别人这样欺负我罢了,你怎么——”
“谁欺负你与我有什么干系吗?”华少卿神情已是厌恶至极,“我记得,你我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瓜葛。而且敢擅自登上我的船只,不过被丢下水,已经是够轻的了。私闯别人的船只,又恶人先告状,倒不知聂家的家教竟是如此吗?”
“少卿,你——”还是第一次被华少卿这么疾言厉色的呵斥,过度惊吓之下,聂彩瑶甚至连继续哭泣都忘了。
倒是那被簇拥在中心始终沉默的紫衣女子缓缓开口:
“少卿,你莫要听信身边下人的胡说八道,阿瑶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却被华少卿冷冷打断:“我要如何,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武星之女可以评判的?还有,展颜不是我的下人,而是我最重要的人,若然那个胆敢冒犯于她,便是和我华少卿为敌。”
“展颜?”那紫衣女子眼睛倏地睁大,死死盯住展颜,半晌冷笑一声,“我就说怎么瞧着有些熟悉,原来果然是你,岳展颜,没想到,你还活着!”
“是吗?成琦菲,”展颜冷冷的回望女子,“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并不止这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时间回复大家留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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