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地上,拖拉机“轰隆,轰隆”地往里运送砖瓦,一派热热闹闹地繁忙景象。
田嘉禾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来到卸砖瓦的现场,看着装卸工都在忙碌,陈建业在一边监督。
“建业。”田嘉禾招呼一声。
陈建业一看老板来了,忙跑到跟前:“老板。”
“这一拖拉机是多少?”
陈建业靠近田嘉禾的耳根说:“按照额定载重应该一车装不到四千快,照超高算四千块,咱现在装的是五千快……哈哈。”
陈建业得意地笑笑,那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了。
田嘉禾会意地点点头。
“老板,你看这砖瓦质量还行?咱现在这些都是‘次品’,哈哈。”
“‘次品’?……啊呀这次品不错。咱能用这样的次品就行啦!”
“半价,还有的次品不查块数,装满了车算数,到最后算车数。老板,我也没跟你请示,装卸组组长我偷偷地给他两条烟,装卸工一人一盒。你看看,这拖拉机装得海海地,五拖拉机就能再多出一拖拉机来。”
“好,好!你这一次是立了头功,给我省了不少钱。功劳薄上我得给你记上一笔的,等我把江山做大了,要好好论功行赏的。”
陈建业自然是喜不自胜,陪着田嘉禾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一个指点江山,一个连连称是。
化工厂的建设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田嘉禾已经开始考虑生产,所以关键问题仍然是资金。
化工厂还在影子里不可能贷款,即便是化工厂能贷款,田嘉禾也不想用化工厂的名义贷款,他仍然是要用服装厂。
他把任务交给田本元,其实就等于把任务交给大麻花。
老刘这一次是直截了当地挡了回去,他把自己担心的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大麻花。
“秀玲,实话跟你说吧,老田是在利用咱俩。”
“利用啥呀?你不喜欢跟我相好?”
“怎么能不喜欢呢?以前如果说我还有点别的,说直了就是动机不好,现在我是真心地。”
“真心地那你就应该帮我啊!”
“秀玲,你太心实啦,田嘉禾这是下了个大套。你想想他现在是把心用在化工厂上,他要把服装厂抛弃了。”
“不可能吧,只要是开会他就讲服装厂。说是要依靠服装厂,化工厂眼前还指望不上呢。他还说把最得力的干将放在服装厂。”
杨秀玲让田嘉贺禾忽悠得真心地以为服装厂很重要。
“哪个得力干将?你说的是田本元?他只是田嘉禾的一个棋子,最后看吧,田本元只是个顶包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老板还说要扩大生产规模,这次贷款就是为了扩大生产。要不他也就不贷款了,贷那么多款不用还利息?”
“秀玲,这里面的实情你看不透,无论怎么说这次贷款我是不能答应的。”
“你总是说我不懂,看不明白;你告诉了我,我不就明白了!”
“不能告诉你。”
“你又不告诉我原因,又不帮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唉!”老刘叹了口气,“秀玲,你说的话我总是百依百顺;现在,你就听我一次,可以吗?就一次?”
大麻花看出来,老刘这次真的是为难了,她就有点心疼。
“你也别太犯难,我跟本元说说就是了。”
“好吧,你就告诉说让他直接找我就行啦!”
大麻花如实得告诉了田本元,田本元没有去找老板,而是跟刘增德商量。
二个人分析,老刘一定是不想给服装厂贷款了,拒绝大麻花,别人谁去也不行。
田本元就把情况报告了田嘉禾。
“啊呀,老刘连大麻花的都不听了?”田嘉禾笑着问。
“是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不是说老刘跟你打听过砖瓦的事?”
“是的,他说老家要盖房子,问我砖瓦的价格。”
“他买了没有?”
“可能没有,但是他的意思只是了解了解。”
“行了,明天就给他老家送去四间屋的砖和瓦。”田嘉禾说。
田本元说:“好的。”
“后天,你把他叫到我办公室。”
“是的!”
田本元立即从工地上调了砖瓦直接给老刘送到老家,事后田本元去找老刘,老刘说有事。但是田本元连拖带拉地把老刘叫到田嘉禾的办公室。
田本元推开门进去:“老板。”
田嘉禾没有应声,老刘跟着田本元进去了。
田嘉禾头也不抬,说:“本元,出去吧,给我把门带上。”
田本元乖乖地退出去并带上门。
老刘站在那里,想打招呼不知该怎么开口。
“刘主任。”田嘉禾叫了一声。
“……”老刘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放款给我?”
“今年的指标全用上了,服装厂这么个小厂贷款数额都超过了镇工办的大厂。”
“镇工办上的那些破厂子,养不活死不成的,你贷款给他们干什么?”
“老田,咱服装厂就固定资产和生产利润说,确实不需要这么大的资金,我给你算……”
“哎,哎!”田嘉禾制止了,“别算给我听,我不愿听!那些算术式都是你们编的。我大小也是个厂长,还是村里的书记。我是田庄的一张脸,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老田,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和工办陆主任一起请客为农机厂出面贷款,我也不答应。农机厂要倒闭了,放出去的贷款就瞎啦!”
“吆……,是这么回事。我这张脸你看是不是没有书记和主任的脸大吧?刘主任家里是盖房子?”
“老田,贷款和盖房子扯不上边啊!”
“喂……不对,不对!”田嘉禾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你家要盖房子田庄村把砖瓦都给你送去啦!”
“老田,……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害我啊!”
老刘没想到会有这等事。
“哈哈,害你?你不好这样害我?你给我送,我还没遇见过这样害人的呢?看看这些年把你害的,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你这差使给县太爷也不换啊!知足吧!”
“老田,这样吧,砖瓦还有人工费、运费我照付。我说实话,服装厂真是不能放贷了。咱这么多年的交情啦,算是我求你,你饶了我吧,等明年再说。”
“我知道你们国家人员办事的脾气,有了明年就有后年。我庄户人就看眼前,说句痛快地贷还是不贷?”
“不贷,没办法了!”
“说定啦?”
“定啦!不就是四间屋的砖瓦吗,你也不用要挟我!”
“好,痛快,我办事就喜欢这样。春梅!”
田春梅进来了:“四哥。”
“你去把那间屋敞开,我和刘主任有事。”
“好。”田春梅走了,去开门。
“刘主任,走,咱去个清净地方,算笔账。算清了你就知道该不该放贷了。”
“我早就算清了。”刘主任有点不耐烦。
“不是,不是,你那个算法不对。”田嘉禾就往外走。
老刘跟着“我还能不会算?干了这么多年信贷。”
“算完了,你就明白啦!”
田嘉禾把老刘领到了一个杂间,前后窗用砖砌死一大半,剩下也用报纸封死了,所以里面黑咕隆咚的。只有门上有面四方小玻璃,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老刘刚一进去,田嘉禾闪身出来,接着就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老田,你干什么?”老刘生气了“开什么玩笑?”
田嘉禾并不急,找了把椅子,拂拂上面的灰尘,坐下。
“开门,干什么你?简直不像话!”
“嚷嚷什么?把服装厂的工人都找来看你被关在这里?”
“你开什么玩笑?”老刘怒吼。
“开玩笑,你他妈的有闲空,我忙着呢,哪有闲空跟你开玩笑!”
“好,好,你你先把门打开吧。”老刘低声说。
“我今天是要跟你算账的,把账算清了,我就开门。”
“老田,你这样做,玩笑开得有点过火啦!我先告诉你。”
“你不要吓唬我,我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跟你算账,没有别的。”
老刘想不能来硬的:“好,你敞开门,咱俩坐下好好算,怎么算都行。”
“敞开门,不行。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听我算,把账算清了。”
“好,老田。你要想明白了今天的事,后面的账我也会跟你算的。”
田嘉禾不管老刘说什么就开始逐条的数。
“一,你在田庄这些年有吃有喝,有肉有鱼有酒。一天三餐一年三百六十天,算算应该花多少钱?这些钱你的那点工资够不够;
二,一年有多少个节日,这一年的节日我要为你花多少钱;
三,你老婆孩子一年的穿衣戴帽花多少钱。
还有,田庄就那么个又白又胖的女人,你天天搂在床上,比搂自家的还实在。这笔账应该叫她男人跟你算,该算是流氓犯,还是强奸犯你们两个人商量着办吧!”
“田书记,你这是要害我吧?你是诚心地把我往死里整啊!”老刘底气不足了。
“我说的有哪一条是假的?”田嘉禾用低沉的语气问。
“都是真的,你就放我一马吧!”
“你把话说颠倒了,是应该有你放我一马!你不贷给我款,我厂子就得关门,厂子一关门我就完了!你呢?就是银行垮了,你顶多换个地方,照样是花天酒地。退一万步说,银行是公家的,能垮吗?这就来了最后一笔账,你把公家的钱放给我,我发点小财,你呢吃喝不愁,玩乐不愁。你把公家的钱卡得死死地,断了我的财路;你就没的吃,没的喝,没的玩了。想想你断了我的财路,我能给你留路吗?我现在处处给你留路,为什么?就是想借你的路走;所以还是想请你给我条财路。账算完了,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想怎么办你自己说了算。十分钟后我就回来。”
老刘知道田嘉禾的手段了,这十分钟他反反复复的思考了很多。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答应下来,后面再慢慢从长计议。
十分钟后,田嘉禾准时回来了。
“怎么样,你觉着我说的还有道理?”
老刘现在的想法就是先离开这个黑暗狭窄的杂物间,所以他赶紧说:“老田,我想办法给你办贷款,一定尽力,尽力!”
“现在贷款不急,今天不是说贷款的事。”
“你不就是为了贷款吗?”老刘一惊不知道田嘉禾又要搞什么把戏。
“贷款不急,你先给我写个东西,写个‘决心书’。”
“写什么?写‘决心书’?”老刘彻底楞了。
“你写个决心书,向我保证,以后必须全力支持田庄的服装厂,在田庄住就必须服从田庄的领导。决心书的写法我也告诉你,不准写错了。先写上‘决心书’三个字,再写上自己的认识、态度,最后写上‘表示决心如下’一、二、三……条。”
“老田,有签合同的,签协议书的,哪有写决心书的?咱们都是大人,又不是上学的孩子。”
“我就喜欢把别人当做上学的孩子来看待,写吧!”
老刘没办法只得按照田嘉禾的要求,像个孩子似的写了决心书,还要签字画押。
老刘当时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可是眼泪却是流下来了。
拿着带有老刘签字按手印的决心书,看了看,田嘉禾说:“有文化的人跟没文化的人就是不同,写个字有模有样的。”
听到这赞扬,老刘心里牙咬得咯咯响。
田嘉禾喊:“叫人来敞开门,我和刘主任办完事啦!”
田春梅去找来保管员,送过钥匙来。
田嘉禾打开锁,对老刘说:“贷款的事,你慢慢办,别耽误我用就行。”
老刘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外走。
“春梅,叫增德厂长去送送刘主任。”
“好的!”春梅去找刘增德。
老刘已经急溜溜地到了厂门口,出了门口他像做了贼似的逃回自己的住处。一会去他就锁上了街门,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先是坐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长时间才感觉心平静了,呼吸平和了。
他才开始想今天发生的事,想今天这事的前因后果,想以后怎么办。
他怨自己,更恨他们,恨田嘉禾,恨田本元、刘增德,也恨杨秀玲。
可是后来一想,杨秀玲是无辜的。她心是善良的,只是被别人利用了。
别人利用了她的虚荣、单纯。
老刘又想杨秀玲和他一样是受害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田嘉禾,田本元和刘增德是帮凶。
晚上,大麻花按时来做饭,老刘见到大麻花冤屈得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大麻花就哭。
把大麻花哭得好心痛,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哄他。
他就是哭,大麻花一边哄一边陪着流泪。
哭了一段时间,老刘不哭了,大麻花替他擦擦眼泪。
“听话,别哭了,受什么委屈说给我听听。”
老刘说:“好,我慢慢地给你说。”
老刘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大麻花。
大麻花一听就愤怒了:“他真不是东西!怎么能这样呢!操他娘的,不给他贷款;咱俩走人,我也不在这里干啦!”
“你发什么火?你听我仔细说……”
老刘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利益关系认真地分析给了大麻花听;大麻花越听越怕。
“老刘,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不是为了我你能上他们的圈套吗?”
大麻花哭了,轻轻地拍着老刘。
“你也不用怕,其实我也没什么。我想个办法调走,什么事都没有了,……只是我舍不得你啊!”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你能调走就走,早调走更好;离开了也就不用跟这些坏种打交道啦。”
“我走了,你……”老刘把大麻花抱住,好像真的要生死离别似的。
“我没什么,反正是个庄户女人。再回家种责任田,饿不死的……”
“田嘉禾一定是会卸磨杀驴的;不过也没有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离开这种地方也好。”
“不说这些让人烦心的事了,今晚上我不想回去了,在这里好好陪陪你。”大麻花扑到老刘身上。
老刘拦着大麻花,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老刘,你不怨我吗?”大麻花深情而又愧疚地问。
老刘更是情谊深长地说:“能在田庄认识你,跟你相好,我知足啦。哈哈……,还真要感谢田嘉禾呢。”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话啊,想想,要不咱俩怎么能相好?”
“你不恨我就好,……今晚上我听你的……他们难为你;我让你开心……咱就气死他们!”大麻花双手抱着老刘的脸亲了一口。
……
两个人一夜风雨,一夜癫狂,白天的倒霉事全都化作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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