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的记忆里, 文祈这么又乖还示弱的样子也是很少的,多半时候是这孩子淘的没边,各种被罚。所谓反差就是在这种地方特别能明显的体现出来, 很显然这次小孩儿是真委屈了, 这比言语强调有力的多。
张静要是不喜欢小孩儿, 文瑞当初也不可能用儿子勾搭他成功。这会儿看文祈这小模样, 心上就像被人狠狠的掐住了小肉又转了一下, 那个疼的,几乎要跟着飙泪。
好在怎么说他也比文祈多吃了不少年的饭,这点自制力还足够, 没有马上投降。稳了下心神,又仔细回忆了一遍, 确定文瑞的信里是真的没有多提到文祈, 也就是说, 在文瑞的安排里,文祈还是应该留在文家庄的。
从张静目前所知道的来看, 他也觉得应该把文祈留在文家庄比较好,至少安全。可是看看小孩儿这样子,说完那句之后又不吱声了,只是把头低低的埋在张静胸前,小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显然还在哭。这种想法就又矛盾起来。
但是文祈年纪毕竟还小, 上次一路过来就大病了一场, 这次如果把他带回去, 不说到京之后如何, 就说路上,只怕也是问题多多。毕竟他们回去的计划也是属于急行军类型的, 连着运粮车队一起,路上计划用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天。
正犹豫不决开不了口,就听到屋外王姐儿突然说话了:“文管事,你来了?”
接着是文十一的声音:“有劳姐姐,张公子同小少爷可是在屋里?”
张静不等王姐儿继续,抱着文祈站起来开了门:“文大哥?”
门口文十一尴尬的挠挠脑袋:“无事,只是……听说小少爷哭了?”
难得文十一的消息能快成这样,张静眼睛一扫,就看到跟在文十一背后的三伢子。挺着小胸膛,一脸担心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文祈。
心下了然,张静招呼他们都进屋:“进来说罢。”
文十一不矫情,之前的尴尬是因为感觉好像打扰了张静,眼下看张静的态度,明白确实是有事情,也就放开了。进屋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可是小少爷闹着要回去?”
张静叹气,怀里的文祈这会儿见到屋子里人多了,终于抬起了头,只不过依然满脸泪水,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看这架势,文十一都不用再多问,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爷的意思,小少爷还是留在庄上的好。”
“我晓得,”张静点头,眼看着文祈因为文十一这句话,小脸一皱小嘴一瘪,又有继续哭的架势,不由也跟着苦了脸,“只是文大哥你看……”
文祈要是撒开了闹大家反而有办法,可这会儿小孩儿就是不闹了,只是委屈的流泪,一抽一抽的却偏偏硬憋着一个字都不说。文十一也觉得看得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文十一先开了口:“除去京中情况之外,若只是论路上,小少爷倒或许吃得消了。”
文祈来文家庄那一路上生病可是把大家都吓到了,所以到了文家庄之后,文十一就把文瑞之前的计划提前展开,开始教文祈一些拳脚功夫,一方面可以自卫,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强身健体。
文祈的先天条件算是很蒙上天恩顾,不仅头脑聪明,身体筋骨也不错。而且小孩儿一直很好动,又看张静每天都有锻炼,对于文十一这样的安排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顶多只是累了的话哼唧两声,找张静撒个娇,或者找张妈妈多讨一点零嘴吃。这样半年下来,不仅身子骨比之前硬朗了不少,长高长壮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张静他们天天见他还不是感觉很明显,如果文瑞现在看到就一定会吃惊。因为原本只是个软乎乎糯米团子一样的儿子,现在绝对已经隐隐有了传承自他这个老子的玉树凌风的姿态。
虽然脸上还堆着肉,看上去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身子骨架却已经开始体现出文家基因的良好。长胳膊长腿的,等长大了,绝对也是个老少通吃的大帅哥。
不过未来大帅哥眼下哭花了脸,顿时就成了可怜巴巴的小花猫。只是在听到文十一的话之后,小脸儿顿时跟着就亮了,忙不迭的对着张静点头:“是!是!”
张静低头去看,文祈那一脸的眼泪都还在呢,眨巴眨巴眼睛,就劈哩啪啦的往下掉泪珠,偏偏眼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希望,嘴角紧张的绷着,就怕张静又开口吐出来个“不”字。
面对这样的文祈,张静觉得自己根本硬不下心来。想来文十一会说出文祈可能能吃得消路上颠簸的话,也是因为硬不下心了。
但路上是一回事,京里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张静虽然不舍的文祈,但事关文祈的安危,他也不敢随便答应。纠结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文祈莫哭,此事事关重大,需待干爹与屈先生商议过再定。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屈先生乃贵客,不可打扰他休息,明日干爹便去问过,如何?”
文祈对屈山有印象,知道这次来要带张静走的就是屈山。现在听张静这么说,更加努力的抬起红通通的小脸儿,用同样红彤彤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静:“干爹不、不骗人……”
“不骗人,明日便问!”
文祈遗传的确实好,小孩儿情商可高,知道眼下要达成目的依靠的绝对不能是无理取闹式的撒泼。
听张静这么说,立刻也不再多提要求,只是拽住了张静的衣襟,软软的问:“那、今夜文祈、可以、可以和干爹同睡么?”小嗓子里还透着一股子水汽,要多可人疼有多可人疼。
这种情况下,就是文十一都有点心疼的不知所措了,张静自然更是没心思去思考这是不是小孩儿撒娇的手段这种事。
又想到万一明天屈山那里证实下来的情况京里确实不适合小孩儿跟过去,那今明两晚就是这段时间里最后和文祈相处的时间,心疼的感觉就又重了一分。最终点了头:
“也罢,今夜你便同我睡罢。”
得到张静首肯,文祈自己给自己抹了把泪,扭头向一直等在一边十分担心他的三伢子道:“三三,你且去睡罢,我今日留在干爹这里,不会有事的。”
然后又转头,向着还等在屋门口的王姐儿喊:“王嬷嬷你也去罢,明日一早再来便是。”
张静看着小孩儿嘱咐朋友,又关照下人,突然意识到在这些日子里,文祈虽然还在肆意玩闹,但内里却确确实实的成长了。这种少主的架势,还真不是一般家庭能养的出来的。
而他对待三伢子的态度却又是另外的一种体贴,不再像以前在京里时候那样张扬,却多了一些为对方的考量。这种品质,曾经只有在三伢子对待文祈的态度上能看到,如今看来,倒是给文祈做了相当好的榜样。
张静恍惚间有种陷入傻爹爹模式的趋势,看着文祈明明脸上都还没擦干净,却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就觉得好像天底下的孩子,就只有自家这个才是最好!
总算时间确实太晚,看看文祈情绪安定下来,文十一也就告辞回自己屋里。张静这头一大一小洗漱过,也就睡下。明天一天,还有相当重的任务等着呢。
虽然答应了文祈第二天就要问屈山京里情况如何能不能带小孩儿上京,但实际上张静从睁开眼,就没能捞到空闲。
今天聚集在鹤来馆的都是有地位的人,半点疏忽不得,一大早天还没亮,张静就爬了起来。文祈还在迷糊,张静悄悄唤了王姐儿进来照看着,自己就抽身往前院去。
前院儿里果然文十一已经等在那里,跟他一起等着的还有文家庄的其他管事,甚至家丁,每个看上去都相当的紧张。
文家庄在这片地界地位虽然高,但说到底也就是乡里一个农庄。当年万岁爷来视察的风光早就过去好多年,这些年也没什么大官来造访,不少近些年才招募进来的仆从都是第一次经历大场面,要让他们不紧张几乎不可能。
索性反正都紧张的不行,文十一干脆一大老早就把人都召集了起来,开始做最后的讲话动员。张静到的时候就听到他在教大家:
“如若实在害怕,你便当他是个大倭瓜。横竖那端茶递水的事情轮不到大家,只要做好你份内事便可。”
张静听的想笑,确实外院这些汉子们不会去做那端茶递水的细致活儿,但以小四为首,带领的那群管这事儿的内院的小丫头们紧张程度其实不比这些人差。
他刚路过中厅后院的时候,就看到庄子里的仆妇领班深大娘也在召集婢女们开动员会,并且拖着小四发言。小四的说辞是这样的:
“如若实在害怕,你便当他是个大倭瓜。横竖那不过便是端茶倒水、平日里做惯的事,旁的轮不到大家,只要做好你份内事便可。”
看来,这俩事先绝对是已经互相通过气了。
屈山和赵衡都不在前院,也不知道是先去了什么地方还是还没起。张静现在暂时还没时间管,他直奔了门前套好的马车。今天这事儿是大事,钱夫子也是必然要出席的,他现在得先去接他家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