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宽敞的白色走廊尽头,手术室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四五名青帮的马仔面色焦虑的呆在外头,或蹲或站,脚边掉了一地凌乱的烟头,手术室上方闪烁的红灯,一直刺激着,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只要想到他们的兄弟现在生死不明的躺在里头,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刘雄推着梁飞在走廊前方现身,立即吸引了马仔们的注意,他们迅速站起来,靠墙站好,恭敬的迎接梁飞。
“飞哥。”
梁飞坐在轮椅中,微微颔首,神色很是严肃,“还没有消息吗?”
阿天离开旅馆到现在,少说也有三个多小时,手术为什么还没结束?
梁飞强迫自己不能往坏处去想,但现实情况却容不得他逃避,在旅馆时,他就看过阿天的伤势,枪伤还是次要的,但那枚击中他脊椎的子弹,却太要命!就算他不是医生,也知道,子弹打穿脊椎,如果压迫到神经,后果会有多严重。
不止是他,在场谁不知道,那后果是什么,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想,他们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命运不要这么残忍,祈祷他们的兄弟能够平安无事。
“还没有,医生在里头就特么没出来过。”一名马仔捂着脸,语带哽咽的说道,这样的等待是最煎熬的,也是最让人痛苦的,整整快三个小时的等待,让他们心力交瘁。
“不要胡思乱想,你们的天哥不会被这种小伤打败。”见兄弟们面露颓唐,梁飞提高了声音,沉声说道。
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众人,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飞哥,天哥他会平安的,对不对?四哥已经……如果天哥再有什么差错,那该怎么办啊。”有兄弟已是泣不成声,昨晚的种种,他们谁也不可能忘记,那被大火吞没的轿车,那些惨死在烈火中的生命,那一张张前一天还鲜活的面孔,在他们的脑海中,永不可能被遗忘。
梁飞面色微微暗了暗,眉宇间闪过一丝悲痛,“你们放心,这件事,我发誓,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那些欠我们的,早晚,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给还回来。”
话语透着一股嗜血的残忍,但对这些马仔而言,却如一记强心针,说得他们血液沸腾。
“没错!那帮该死的混蛋,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老子要刮了他们的皮,来祭四哥!”
……
一声声咬牙切齿的痛骂与诅咒在走廊上响起,梁飞没有阻止他们的咒骂,这样的方式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刘雄恼恨的低下头去,眼眶有些发涩,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这些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是他害死了那些人,是他害得自己的哥们身受重伤,都是因为他!
握着轮椅的手掌用力收紧,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凸凸的暴跳着,梁飞察觉到身后这人异常的反应,侧过头,将刘雄面部的悔恨与懊恼尽收眼底,他抬起手掌,无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他内心的自责情绪。
他有错,但最该死的,是设下这个局的罪魁祸首。
一通发泄后,所有人安静的待在走廊上,等待着手术结束,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美丽的夕阳令瓢泼大雨戛然而止,天空开始放晴,晚霞将整个昆明市笼罩在内,仿佛为这座城增添了几份绚烂,美艳的华丽色彩。
“这是第几袋了?”看着护士再次将血袋送进手术室,一名马仔忍不住出声问道。
“好像是第五袋,天哥他真的不会有事吧?”这么多的血量,天哥的情况不知道有多危险!马仔们暗暗着急,可除了着急,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问护士,可人家忙得没工夫理会他们,他们又不能长时间阻拦护士不准她进手术室,只能无助的待在原地,祈祷着,期盼着。
“梁飞,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刘雄低声问道,他极力想要做点事,来弥补自己铸下的大错。
“我不饿。”梁飞摇了摇头,阿天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吃饭?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紧闭的大门,几乎快要望眼欲穿。
刘雄闭了嘴,陪着他一起等待结果。
忽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从刘雄的口袋里传出,马仔们目光不善的瞪着他,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手机的铃声,能不吓人吗?
刘雄抱歉的笑了笑,将手机拿出来,那玩意儿是梁飞的,是他在进手术室前,交给自己代为保管的电话。
“找你的。”他将手机交给梁飞,没敢提他接。
梁飞一看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会是青姐?难道帮里出事了?
他将马仔留下,自己转着轮椅离开走廊,在前方的一处安全通道的拐角口停下,接了电话。
“青姐,什么事?”
“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我刚才看到消息,云南发生恐怖袭击,位置就在边境。”程于青急切的问道,她面前的电视中,正在播报着有关云南发生危险火拼,且在现场发现尸体的新闻报道。
梁飞就在云南,而且昨天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实在很难不把这件事和他联系到一起。
“是出了一点事,不过现在都摆平了。”梁飞没再选择隐瞒,青姐既然特地打电话过来,就说明她知道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说?死的人是不是帮里的弟兄?动手的又是谁?”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梁飞来解答。
这次的云南之行,完全是隐秘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梁飞听着手机里传出的一通质问,只能苦笑,“青姐,具体的事等我回来再向你细说,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
“……梁飞,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平安回来。”程于青能感觉到,他不想多谈,很是善解人意的没有再逼问他。
她的要求很小,只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我保证。”梁飞给出了承诺,好不容易把程于青安抚好,刚挂断电话,手术室的大门就砰地一声开启,他迅速掉头,重新返回走廊,从手术室里走出一帮穿着白色外褂的医疗人员,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马仔,立即围拢上去。
“医生,天哥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天哥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
他们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希望能从医生的口中得到能让他们安心的答案,一双双满是期盼与渴望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位刚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医生。
他摘掉脸上的口罩,神色有些疲惫,“伤者的情况很危险,五发子弹击中他的身体,其中一发直接打在了脊椎上,压迫到了神经系统。”
说到这里,他面露几分迟疑,梁飞已经赶到,从马仔中间穿过来,冷着脸,看着医生,他现身后,原本吵闹的走廊,瞬间变得安静。
医生也看出他是这帮人里能说得上话的,于是,便看向他,对他进行解释:“伤者受伤的部位是人体神经最密集的地方,虽然经过手术,子弹成功被取出来,可是,我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心理准备。”
他的话让梁飞心头一沉,脸上的冷然愈发浓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心理准备?”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心理准备?既然子弹取出来,人难道不该平安无事吗?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凶狠,如一只孤狼,看得医生心惊肉跳。
“我已经尽力了,但子弹击中的地方实在太危险,病人在将来,很有可能会面临半身瘫痪,无法再靠双脚行走。”医生遗憾的摇摇头,他所能做的都做了,但有时候,人的力量太过卑微,无法改变任何事。
“你特么说什么!”一名马仔冲动的一个箭步,冲到医生跟前,一把将他的衣领给拽起来,怒红了双眼咆哮道:“你敢咒天哥?老子杀了你!”
“先生,请冷静!”医生吓得够呛,赶紧出声安抚这帮情绪暴动的马仔。
干他们这行的,有时候总会遭遇到这种事,尤其是病人的家属无法接受噩耗时,怒火通常会发泄在他们身上。
但没有哪一次,像这回这样,让他真的觉得,这帮人是想要杀了他的!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感,几乎让他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松手!”梁飞皱眉命令道。
马仔身体一僵,不甘心的又瞪了医生几眼,这才悻悻的松了手,退到梁飞身后,只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依旧瞪着医生,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扑上来,找他拼命。
“抱歉,我的同伴情绪有些激动。”梁飞沉着脸开口,情绪似乎还算平静,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却早已将那扶手捏得变形。
“请问你刚才说的后遗症,有多少几率会出现?”
医生稍微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然后才道:“有很大的可能。”
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死,毕竟,子弹击中脊椎,压迫到了神经中枢,的确有九成九的几率,会出现半身瘫痪,但看看刚才那人的反应,他实在有些害怕,如果把实情告诉这些人,自己还有没有命能够活着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