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也面面相觑,一脸的狐疑,当那道拳影触体时,忽然间便散于无形,就像烟花绽放后长久的消逝于夜空。少年的脸上除了疑惑神色外,还有潮红的双颊,肆意而流的汗水,大口大口的粗气从口中呼出。相互扶持着,勉力挺直腰板站在羊伯老面前。
羊伯老也在力战之下,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内息也是轻微的滞带,他也不以为意,口中哈哈大笑道:“袁老弟居然教导处这样的高足,倒叫我好生佩服。”
龙门承侠一听,脑子“嗡”的一声,恍然大悟,“什么?这两个少年居然会是袁叔叔的弟子,怪不得羊老伯要对他们手下留情?羊老伯的意思只不过是要试探他二人的武学修为。”
只听一个少年扬眉道:“老伯应该就是家父时常在我哥俩面前提起的羊伯伯?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一手‘周流六虚寒冰劲’险些叫我哥俩吃了大亏,他日若有机会自当再向老伯讨教几招。”他说的话虽然谦虚有礼,但语气间、神色间却是睥睨傲然的,仿佛当今天下唯我独尊,再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羊伯老也似乎并不在意,今日得遇故人之子,脸上的笑容更盛。“好说好说。令尊的‘日月神功’想不到竟在二位侄儿的手中发扬光大,当二位使出‘日照盈野’和‘月光倾城’这一式两招时,我就知道二位与袁老弟必有关联。我这才知道原来令尊当年并没有亡于开封城乌衣巷那一战,果真可喜可贺,不知令尊现在在哪里?”
另一个少年轻敛双眉,显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态,沉吟着走前一步,低声轻语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
羊伯老心中欢喜,向少年走前两步,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一抬手的距离。
龙门承侠自然将这一切情形和他们说的话深深地印记在心里,他感到奇怪的是羊伯老和少年距离其他的人六七丈远,若是那些人斗胆集中心神使用“入耳蚊语”的功夫,凭羊伯老的修为也可以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何况身旁还有两个少年高手,所以并没有必要只有靠近才能吐露心声。
羊伯老喜悦地凑过耳朵,直对少年。
忽然有一阵疾风卷起。
风中,有五指,五指如钩。
龙门承侠仿佛看到了一记闪电闪过,听到了一声闷雷响过,然后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羊伯老根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咽喉就被少年的如钩手指牢牢地锁住。
羊伯老本能地一惊,想要做出应对时——赫然发现
手腕脉门都被另一个少年制住。
咽喉主导内息的流畅,脉门影响功力的发挥。江湖上,任何神通盖世的高手最在意的就是咽喉和脉门,若是咽喉被锁则气息不畅,内息滞留体内,时间若长,内息将会在五脏六腑间乱窜,使真气偏离奇经八脉而行,轻则内伤,重则死亡;脉门被制,不论多么高深莫测、深厚绵长的功力都难以破体而出,甚至连寻常的举手投足都办不到。
由于变生在肘腋之间,龙门承侠知道凭自己的修为也根本无法出手相救陷入危机的羊伯老,只好眼睁睁看着羊伯老被两个少年制住。
沉静内敛的少年右手锁住羊伯老的咽喉,腾出一只手,五指戟张,在瞬间变得有如金铁般给人一种硬邦邦、亮闪闪的感觉。五指破空,居然撕破气息,发出“嗖嗖”的声响。他的五指从羊伯老的锁骨至胸腹之间“哗”地一下像锦鳞戏水般一抹,明眼人可以看得出他的五指连连闪动,像是在点穴。但距离最近的龙门承侠却没见过江湖中还有这样一门点穴的手法。
先前那个吐血的青年忍不住失声惊叫道:“天罗搜魂点穴手,好高明的功夫。”一句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态了,后悔地、讪讪地望着他的“大哥”,希望他的“大哥”做出决断,是走是留。
疯魔虚远、君子庄端二人相顾一视,如心有灵犀般捷如飞鸟般腾空而来。
虚远手中有疯魔杖,据说是达摩东渡时一路降妖除魔的一条禅杖。
庄端手中有君子剑,谦谦君子,温润一如剑。
禅杖急舞连人带杖都化作一道罡风极强的圆,居然暗合太极圈的阴阳两面。“疯魔杖法”据说是多年前的梁山好汉鲁智深在大醉之后独创的武功绝技,一经施展,状若疯魔,杖法如汪洋肆意的海流,毫无章法、招式可言,完全是种不要命的打法。修炼这门武学需要巨大的勇气,不仅要不畏生死,还要把自己变为疯魔。
虚远身在虚空,一杖势若泰山压顶施展“天罗搜魂点穴手”的少年当头罩下。
庄端碧色的衣裳猎猎作响,君子剑灿如烂银,华光闪烁,惊若游龙,翩若飞鸿,矫夭如天际浮云,变化万千。谁人不知君子可恨,因为大多数的君子骨子里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只不过掩上了君子的面具,让自己变得更高尚一些罢了。庄端则是将“君子之道”运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个中翘楚,名字可以起错,但江湖人送的外号却绝然错不了。庄端的“君子剑法”每一式每一招都光明正大,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招。天下间无论任何剑法都极为讲究“虚实相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庄端不可能不懂,不过因为他是君子,自然要有如古之君子那般坦坦荡荡、磊磊落落的君子风范了。
虚远的这一杖若是打在金刚石上也足以化石为齑粉,别说是血肉之躯的人,而且他这一杖算准了最佳的出手时间、方位、力道,甚至连少年的所有应变之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在他看来,少年避无可避,只有硬生生接下自己这裹挟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杖。他不由得感到好笑,少年若这样做将会死得更快。他甚至已经感受到如以往一样的胜利之后的喜悦心情。只是,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错了。
庄端的剑尖始终萦绕在另一个少年的背后,这个少年双手还搭在羊伯老的脉门,怎么可能回身闪避,只有凭着听风辨位的本领左躲右闪,一时间显得极为狼狈。庄端在虚空翻起一个筋斗又缓缓落地,温文尔雅地道:“好了,我也不想和你纠缠了。”少年之前被庄端繁密如雨点的剑招攻击得无暇放开羊伯老的手腕,现在一听庄端这样说心下不由得高兴,心想:“连攻了自己五十七招而自己却一招也没发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尽管他突发奇袭,但把握时机之精准却叫人心下好生佩服。”他才一转身就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只因为少年不认识君子庄端,所以只有“错”,这样的错能否挽回呢?没有人知道,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不由得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又是懊恼。
错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