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然思来想去,没有找到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就不管那么多,和王石一起走出来。天已经阴沉起来,显然不久之后就会下雨。
访淡晚间就要播出,中间还要剪辑,编排,和姜轩辕喝茶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要尽快送到电视台去才行。
巧的是,王石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他的老母亲不小心摔了,正往医院里送。安欣然把带子揽到自己怀里,指着采访车道:“王哥,你急,你开着车子先走,我等下打个的。”
王石是个大孝子,不敢耽搁,跳上车就离开。安欣然看一眼灰沉沉的天,掏出胶纸把东西缠了好几圈,才放进包里。
路上的车一时间急起来,前几天已经发布了暴雨信号,预计这是本年度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还可能造成城市洪捞,所以早就嘱咐有车一族提前躲避,以免中招。
她挥酸了手,也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出租车明明是空的,像要命似地开远。她急得跺脚,却也无能为力。
大雨从远处移过来,再远一点的地方乌黑一片,很快就要波及到这里。安欣然把包往怀里拢,手挥得更急。
嘀--
喇叭声响起,她猛回头,看到身前停了一辆绿色吉普车。
“上来!”探出头来的人道,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孟子墨。他不是要结婚了吗?这么快跑回来干什么?安欣然想也不想,撒腿朝前跑,她不想坐孟子墨的车,哪怕淋死!
大雨比她跑得快,两三水花打在头上,片刻哗地泼水般落下来。安欣然尽可能躬身,以便保护包里的视频资料。风也大起来,吹动衣角,像提前进入冬季。安欣然冷得直打颤,看到高大的广告牌被吹得啦啦作响,想起了天气预报的提醒:暴雨加台风。
许多轻便的没有被束缚的物件飞出来,重重地打在地面上。她一身湿,吓得不轻,像只迷路的水老鼠,在狂风暴雨里无所适从。
比这更差的天气她都经历过,本不会被吓坏。只是,孟子墨的突然出现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又乱起来,已经分不清方向。
“你想淋死吗?”
孟子墨跳出车外,追上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住,往车上带。安欣然一边保护着资料,一边手忙脚乱的挣扎,下一刻,人已进入车内。
“放开我!”她还想跳出车外,孟子墨用臂将她用力堵回。
“没必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不想见到我的话我走!”他把钥匙甩在她身上,转身就要离去。外面风声雨声物体打落声,甚至还有根基不稳的移植大树的倾倒声夹成一片,虽然置气,她也不想孟子墨去经历那份危险。
暴风雨要是刮下高压电线什么的,就算他一个秘组成员也逃不过一劫。她终于选择退一步,把钥匙甩了回去。
“上来吧,快开车,电视台!”
说完,闭上眼,身体紧紧地贴在椅背上。
孟子墨眼睛亮起,平板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微笑,只可惜,安欣然没看见。他跳上车,熟练地启动车子,冲进了大雨里。
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孟子墨却体贴地打开暖气,被雨水浇透的身体一时间得到温暖,身体渐渐暖和,像被泡在了温水里。
柔和的音乐流出来,是她最喜欢的古筝名曲。
老爸安志伦虽然是一个记者,却也是一个很雅气的人,呆在家里的时候除了给她讲斗场上的事情,还带着她听音乐,这些曲子她早都记熟,可以哼出来。
现下被孟子墨放出来,虽然舒服,却让她想起了他之前娶自己报恩的那种种蠢事,手一拉,直接按了停止键。
孟子墨只看她一眼,没有出声,把车拐向中心电视台。
从以前的恩爱亲密,到此时的相顾无言,两看相厌,安欣然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在这条路上只有累和痛,她强力将他排出她的世界,依然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孟子墨配合地没有找她说话。
车身微微一挫,她睁开眼,连声谢谢都没有,跳下了车。把稿子交到新闻部,工作完成。安欣然裹着一身湿衣服在茶水间一个劲地喝水,并不急着走,她想等孟子墨走得远远的再走。
狂风暴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势头,茶水间没有暖气,冷得她牙齿直打架。透过窗户,她看见那辆绿色的吉普车依然在,夹在一排普通车里,特别扎眼,就如孟子墨本人。
他还不走吗?
电话响了起来,是最搞笑的那首《雷峰塔要掉下来》,她看到了上面的号码,一点都笑不出来。
孟子墨打来的,大概是在催她。她没有接,回头握紧杯子,借着那一点点热气温暖自己。
他连打了几个,《雷峰塔要掉下来》的歌唱得她头皮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终于,最后一个“来”字落下,手机屏幕暗淡下来。
安欣然重重地松了口气,像经历了一场大劫。
五分钟后,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安欣然懒懒回顾,以为是哪个前来打水的同事,担心自己的样子吓到别人,特意拨了一下脸上的湿发。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孟子墨。
“跟我走!”孟子墨注视着她发紫的唇角,淡淡地道,“你的衣服全湿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你看,你的身子都抖起来了。”
她的身体确实在抖,太冷了。
安欣然有意避开了,满脸戒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哦,她忘了,他是秘组成员组织头领,想要知道一个人在哪里,轻易得就像看得见那人的行踪一般。
于是,她转换了话题:“我还不想走,你走吧。”
既然走出了她的世界,就应该消失的远远的,为什么要不断地出现,一再地叨扰她的心?
咬咬牙,她把这声声质问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问还有什么意义,让他知道自己对他还有感情吗?这或许只会激起他的报恩欲望,更加没完没了地出现在她面前吧。
江奇然说,如果她得到了幸福他就不会内疚,看来,她真得行动了。
“马上回家,再不动我就抱你回去!”
他这句话说得不重,却绝对有震撼力。她还没有大胆到让整个电视台的人知道她被一个男人抱出去。
叭地站起,她狠狠地咬牙:“有种!”越过孟子墨,快步走向门口。
用力拉开车门,再狠狠地甩下去,以此发泄心中的郁结与不满。孟子墨没有吭声,也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把暖气开到足够大。
“欣然,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们没有什么需要谈的!”她想都不想回绝。
“关于你的身世,我想……”
“你想干什么!”她的脸突然发白,害怕地捏紧了椅臂,对着他盯了半秒钟,马上大声喊,“我是孟月茹的女儿,你听到了没有!永远永远都不准查那些无聊的事情,给我定乱七八糟的身份,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的眼睛发红,像一头做着最后决斗的怪兽。
安志伦只是她养父的事情被孟月茹说破了,她不想这最后的一点血缘假像都被人捏露。一个就要成为孤儿的人尤其害怕身边的亲人离去,虽然孟月茹早已死去,她还是希望在自己心里,在别人心里,永远留有一个讯息:她,是孟月茹的亲生女儿,她有亲人。
已经是孤儿了,她不要自己连一颗心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了没有!我要你发誓,永远都不要查我的身世!”她揪紧他的衣袖,切齿大呼。孟子墨的大手在她的手背上覆了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相信我,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不会有损失的。”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要不要我马上死,死给你看!”她疯狂而倔强,失去了爱,失去了家庭,她像漂浮在海上的生还者,不愿意放弃那根已起不到多大作用的树枝。
孟子墨终于屈服:“好,我什么都不查,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查。”
她慢慢冷静下来,看到了自己的手落于他的掌下,慌忙抽出,转脸。
“我们来谈另外一件事吧,听我的话,不要去冒险查那件事了。”“那件事”,就是假药工厂的后续追踪。安欣然反射性地弹跳起来,忍不住就暴叫起来:“孟子墨,你今天来是想跟我说这些事的吗?不好意思,我不接受你的建议,现在,没有事了,你该走了!”
她跳下车,也不管外面的狂风暴雨,直接奔了出去。
孟子墨紧跟着跳出来,安欣然发狠:“不要过来,否则我跑进车道里去自杀!”
趁着孟子墨停步,她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瓢泼的水浇下来,淋了她满头满脑,身体一片发寒。
身后的孟子墨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他被雨水一泼,却显得益发挺直昂扬。安欣然赌气般往前冲,无视于旁边旧楼改造区摇摇欲坠的破烂牌子。
一块早就破败的广告牌终于敌不过狂风的劲扫,嘎吱一声,在风里晃两下,脱落,直击安欣然头顶……
“小心!”孟子墨离得远,只来得及喊出声。安欣然听得哐一声,紧接着她倒在地上,看到了血水落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而身上,突然间压了一个人。
广告牌在给身上之人重创后弹出去,倒在地上成了一片片碎块,而那人,已经疼得缩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