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两千余米的天空中,机腹部位有着一副插着翅膀的狐狸图案的大型银灰色客机,划破重重雨幕,在漫天的电闪雷鸣中,艰难地向前跋涉着。
后方天际五百余米处,两架机身上标有膏药旗的战斗机刚刚调整好方向,锁定前方的客机后,继续衔尾追击。
再稍后一点的雨云中,一架日军战斗机呈九十度下降时,机身经受不了俯冲时巨大的压力以及狂风骤雨的侵袭,在雷电劈中尾翼的一刹那突然失重,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地上栽去,落地时发生剧烈爆炸,溅起数十米高的火焰,但很快就在瓢泼大雨中熄灭,冒起滚滚浓烟。
落在最后面的日军战机显然是受到同伴失事的惊吓,下降时不自觉地放缓了速度,待水平飞行调整好方向时,已经落后自己的伙伴和前面的客机许多,无奈下开足马力,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显然是想进行迂回包操。
劲风激荡的AN5客机里,听着耳边传来的风浪与机舱壁碰撞发出的“咔嚓”“咔嚓”的撕裂声,沈凤道突然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推开安毅伸出欲抓住他的手,脚贴着机舱底部,一步一步地前行,他全身的军装,被狂暴的风刃吹得猎猎作响,全身的肌肤被飓风荡涤,若虫子在肌肤下不停拱动,看起来骇人之极,但这一切沈凤道恍若未觉,依然步履稳健,终于在两分钟后来到了洞开的舷窗前。
看着三十多公分长、宽的不规则口子,沈凤道欣慰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个风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只是由于飞行速度太快,才导致在很短的时间内,机舱内部被气流铺满。安毅的这架专机采用的是七层有机玻璃钢,这种有玻璃钢强度很高,抗拉伸和抗冲击的能力比普通玻璃高十八倍,因此断裂面看起来比较齐整。
沈凤道若巍巍青松一样,顶着狂暴的风雨,眼睑被狂风吹得不停地上下扯动。听着飞机机身越来越响的抖动声,他知道再不堵住风口,飞机必将承受不住压力在空中解体。沈凤道转过头,向座位上方紧闭的物品箱依次看去,看到机舱尽头临近驾驶舱的箱子时,突然想起欧楚儿为安毅准备的、在冬日乘坐专机时用来御寒的棉被就被自己放在里面,心中一动,再次挪动步子,在狂风中向前一步步走去。
与此同时,一场激烈的空中追逐战正在进行。
虽然范子纲早已知道自己的飞机已经遭受重创,但依旧在日军战机的打击中,竭力做着各种惊险万状的规避动作。同时,副驾驶位上,副机长张汉谋少校正在不停地通过机载电台,与蚌埠机场联系,但由于雷电和风雨的干扰,信号极为微弱,驾驶舱里传来的始终是嘈杂的电流声。
范子纲突然拉升机头,避过一连串猛烈的机关炮的打击,还没稳定飞行多久,又再次进行俯冲,堪堪避开另一波打击,几乎达到完美的操作,让跟在后面的日军飞行员惊讶不已,咬咬牙继续顶风冒雨追击。由于能见度太低,加之需要躲避云层中的雷电,所以日军的战斗机一直无法发挥最大效率,跟在AN5客机屁股后面亦步亦趋,总是要那么慢上一拍。
沈凤道就像是站在高速行驶的过山车里,脚步宛若钉在机舱底部一样,终于稳稳地打开了紧闭的物品箱,从中取出十二斤重、外面罩上红双喜大花布的棉被被褥。沈凤道谨慎地盖上箱子盖,然后气沉丹田,再次一步步返回到舷窗破口处,将棉被一点点向裂口处塞去,很快就将口子塞上。
随着缺口缝隙被棉被一点点堵上,机舱里的气流突然平静下来,压力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沈凤道快乐得几乎想大吼一声,但随即感受着飞机的颠簸,旋即醒悟过来,此时危机还没有过去,远没有到庆祝的时候。因此他只是叫过一个侍卫,用身体堵住被褥,不动声色地快步来到后边,把遮挡在舷窗上、早已冻僵的六名侍卫放下来,替他们一一活络血脉,待六人身体稍微恢复知觉后,再给他们系上安全带。如此周而复始,在飞机不断的上升和俯冲中,如履平地,让人叹为观止。
感受着飞机像突然甩去包袱一样,变得无比轻松,范子纲便知道后面客舱里有人把缺口堵上了,开得越发地顺手,庞大的飞机在他的操纵下,不断地作出各种惊险的动作。这会儿客机已经飞越济宁县城上空,向微山湖上方冲去。只要冲过微山湖,前面就是徐州,距离蚌埠就不再遥远。由于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能见度极低,济宁县城的民众都在家中避雨,无人知晓半空中发生的一幕幕,也失去了亲眼见证范子纲创造的飞行奇迹的机会。
范子纲把自己的飞行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利用暴雨和云层的掩护,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总是在刻不容缓的时候,躲过日军战机的炮火攻击。从黄河边的梁山泊,一直逃到济宁之南的微山湖,其惊心动魄之处,非笔者所能描述之万一。
这时候,副机长张汉谋少校终于与蚌埠机场联系上了,连忙大声呼叫:“蚌埠机场:这里是空军一号,我们正在遭受日军战机的追击,重复一句,这里是空军一号,我们正在遭受日军战机的攻击......”
蚌埠机场,从保定收到安毅专机起飞后便严密关注安毅专机动向的西南空军第一大队大队长彭祖亮少将听到导航员的汇报,脸色巨变,慌忙从指挥台上冲到对话器边,大声叫道:
“我是五号,我是五号,请立即通报一号所在方位,重复一句,我是五号,请立即通报一号所在方位.....”
西南空军按照从上到下的级别,一号自然是安毅,二号是空军司令黄秉一中将,三号是空军参谋长林飞中将,四号是空军副司令余志翔少将,五号就是驻扎在蚌埠的空军第一大队大队长彭祖亮少将。
彭祖亮可以说是西南空军草创的元勋,经历过西南空军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的所有历程,明白安毅对西南空军,对整个安家军系统的重大影响力,此刻听到空军一号出事,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几乎是用哭音在大声呼叫,可惜,回复他的,却是一片电流的忙音。
“我命令:全团战机只要在勤的,立即升空,各中队以搜索队形前进,统一飞行高度为一千五百米至三千米,其中第一中队沿蚌埠——宿州——淮北——菏泽一线搜索,返程时则按照商丘——毫州——阜阳——蚌埠返回;第二中队沿蚌埠——徐州——枣庄——济宁——东平一线搜索,返程时经曲阜——临沂——宿迁——五河——蚌埠折返;第三中队则以徐州为中心,在方圆两百平方公里范围内展开环形搜索。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保证一号专机的安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没有人质疑彭祖亮在雷雨天下达战机起飞的命令,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安毅的分量有多重,如果安毅出事,整个集团乃至整个国家,都会遭受严重的打击,对军心士气的冲击不知道有多大。
彭祖亮曾经亲身经历过安毅第一次坠机事件,当时他是安毅的两名飞行教官之一,亲眼目睹了整个集团由于安毅的短暂离开产生的巨大混乱,他丝毫也不敢懈怠,立即拨通了驻防蚌埠的新二军军长叶成的电话。
叶成此时正在和参谋长黄汉乾、副军长兼一〇二师师长萧无、第一〇三师师长李跃武、第一三六师师长赵东全以及各师将校开会,接到电话后,叶成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巨变,话筒“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泪水不受控制地一下子涌出。他突然想起什么,紧握着拳头,用哭腔歇斯底里地冲着一干将校咆哮着:
“出动全军出动部队立即以扇形展开,向毫州——淮北——徐州——宿迁一线进发,密切关注各部结合部的情况,绝对不能放过任何地点弟兄们,现在到了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司令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一直给我搜索到黄河岸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司令专机的下落......你们这些孙子一个个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黄汉乾、萧无、李跃武、赵东全等将校骤闻噩耗,脑袋一下子全懵了,浑浑噩噩,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鼻子酸酸的异常难受。
过了一会儿,在叶成难得的粗口呵斥中,萧无最先恢复过来,一把抹去眼角渗出的滚烫泪水,跌跌撞撞地冲出会议室,任凭雨水淋在身上也不管不顾,一〇二师副师长彭万钧和其余将校慌忙跟上。
李跃武、赵东全红着眼睛,牙齿紧咬,向叶成敬了个军礼,也带着各自的人转身离去。
叶成泪如雨下,喃喃道:“司令,你千万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