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马失前蹄(1)
40.马失前蹄(1)
一个落拓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桩不幸的婚姻;一个忧郁的女人背后必然有一段不幸的爱情。
铁路局收到了匿名信,上面罗列了刘子翔的种种恶行: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排除异己、殴打职工、破坏职教制度、酒醉洗胃、砸职工的手机、调戏女职工说她的『乳』房是球等等。
因为刘子翔是考察提拔对象,局领导很重视,派人下来调查。事情还真不好说,匿名信上所列举的事实,每一件都有板有眼。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都是刘子翔做过和说过的。至于前因后果,那是另外一回事。提拔的事,就先放在一边了!
朱段长肺都气炸了。突然出现这个状况,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清楚,提拔刘子翔会有阻力。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这些事情的定『性』很微妙,什么样的角度就会有什么样的结论,而且相差甚远。更要命的是,正因为这些事情不好定『性』,才更需要时间。一来二去,刘子翔的考察就撂下了,迟科长则提升为副段长。
倒是刘子翔很坦然,直言道:“得了,我会拥有更大的空间;失了,我会拥有更真实的生活。”雷宇贵打量他半天,怀疑上次发高烧,把他脑袋给烧坏了。
“看什么看?”刘子翔关了办公室的新空调,“走,吃饭去。”在食堂里,他们很惊讶地看见了段红倩。
“刘站长,我在你这里搭个餐,你不会撵我走吧?”段红倩嫣然一笑。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这小庙能引来你这个金凤凰,我脸上有光啊!这样吧,这一顿我请,就算为你接风。”“谢了!谢了!心领了。”段红倩领教过刘子翔的胡说八道,岂敢多言。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这‘拒腐蚀,永不沾’的高风亮节。”刘子翔戏言,“我说,段警官,你不会真的是上我们这儿体验生活来着吧?”“那你说,是为什么?”“是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子翔故意压低嗓门,“看上我这里哪个职工了?”段红倩脸刷地红了,但又不示弱地道:“正有此意。刘站长,你可真是见微知著、明察秋毫啊!”“哈哈,有看中的吗?有的话,我帮你穿针引线,让我好歹也尝尝做媒的滋味。人生匆忙,穿针引线的事不是谁都有机会体验的!要不,这一餐你请,就当是答谢我吧!”刘子翔来劲了,“小高,给我炒一份红烧猪蹄,一份盘龙黄鳝,再来三两酒。哈哈,今天段小姐请客,我就不客气了。”“看,看,有便宜就占,站长都这副德行,手下能好哪里去呀?”“嘿嘿,月底了,本站长手头紧一点,逮着了机会赖你一餐也不过分。没听人家常说:有困难,找警察。”“我发现你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偷换概念、混淆视听,典型的胡搅蛮缠。”“嘿嘿,又夸我啊!”刘子翔依然坏笑。
段红倩啼笑皆非,莫可奈何:“懒得跟你胡扯。”“知难而退,聪明。雷站长,你看,到底是警察,明辨是非、心细如发,不佩服都不行啊!”“感谢刘站长的表扬!”段红倩歪头,调皮道。
“感谢就不必了,我这人心眼比较瓷实,不做那居功自傲的事。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再加一个青菜汤好了,为你减少一点心理负担,权当我行善积德吧。”段红倩杏眉轻扬,张口欲嗔。高荣梅正好端菜上来,笑『吟』『吟』道:“吃饭吧!红倩,别跟他胡诌了。跟他说话,你根本想不出他下一句会蹦跶出什么。”“你跟她?”刘子翔狐疑地把她俩打量一番。
“我们是好姐妹。”段红倩挽着高荣梅,头一扬,“怎么的?”美女发威,刘子翔不敢多言语,看着眼前紫红发亮的红烧猪蹄,他眼睛发直,馋得凑近使劲嗅着,啧啧地直咂嘴,随即要了杯金樱子浸泡的果酒。
金樱子俗称糖罐子,是一种野生灌木果实,这一带山上随处可见。秋天成熟后采摘泡酒,有固精益肾之良效。这也是刘子翔节约招待费用打的小算盘。买上3块钱一斤的米酒泡上这金樱子,一斤酒不到4元的成本。上面人来了,刘子翔就吹嘘这酒喝了补肾,能够“金枪不倒”,下来的领导干部人人欢心、个个尽兴。倒好了酒,刘子翔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
回到宿舍,刘子翔想睡个午觉再回市里,闭上眼睛,那一夜的场景就在脑海中浮现,让他心如刀割。这半个多月来,他没有睡过囫囵觉。心里被一种痛苦和屈辱撕裂着、吞噬着,无法自拔。一个骨子里自尊的男人,一生中最怕这样的打击。没有什么比亲人的背叛更能使人一蹶不振的了。
刘子翔在床上翻来覆去,『迷』糊间,被彭小春发的一条手机短信彻底吵醒了:“别忘了给孩子讲讲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天是蓝的,水也是绿的,庄稼是长在地里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耗子还是怕猫的,法庭是讲理的,结婚是先谈恋爱的,理发店是只管理发的,『药』是可以治病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拍电影是不需要陪导演睡觉的,照相是要穿衣服的,欠钱是要还的,孩子的爸爸是明确的,学校是不图挣钱的,白痴是不能当教授的,卖狗肉是不能挂羊头的,结婚了是不能泡MM的,买东西是要付钱的。”刘子翔恼了,一个电话打过去,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以后要再吵我睡午觉,我就砸了你的手机!”那边嬉笑着赶紧挂了。任何事都有利有弊,在局工会和段里的大力支持下,“职工之家”配了两台电脑,网上的笑话多,刘子翔也就经常会收到职工们转发的这些短信,让他烦不胜烦。没法子,只好起来,叫上张春华一道去市医院看望李春平。
左腿被齐膝锯下的李春平一直住院,配上了假肢,还在进一步治疗中。张春华将1000块钱交到李春平手上时,李春平眼睛红了,他感激道:“谢谢张『主席』!谢谢张『主席』!”张春华摆手,道:“不用谢我,这是刘站长做的主。”李春平伸手,双手紧紧攥住刘子翔的手,道:“站长……”后面半天没有言语。
刘子翔愧然道:“你安心养伤。”跟李春平告辞,离开病房,在下楼时,刘子翔遇上了唐丽婷。
“咦,刘子翔,你来做什么?”唐丽婷奇怪地问。
“哦,看一个病人。”刘子翔一打量,“哈哈,气『色』不错啊!日子过得挺滋润吧?”“那当然。”唐丽婷神气活现地回答,又压低嗓门,道,“知道吗?我们现在的工资比以前翻了一番。”“哟,提前进入小康了。厉害,厉害。当初,把你们剥离出去时,你们还闹腾着准备上街游行啊!哭天唤地地说什么:誓与铁路共存亡!现在尝到甜头了吧?”“都老掉牙的故事了,还提那干什么?”“不提,行吗?这不是让你们忆苦思甜,喝水别忘挖井人吗?”唐丽婷嘻嘻一笑,又问:“看见曾萍了吗?”刘子翔没吱声。
“你们啦!生在福中不知福,唉!”唐丽婷叹气道,“你就不能原谅人家啊?”“我能够原谅她,但我不能原谅自己。”刘子翔自责道。
唐丽婷无可奈何地摇头。
两星期没见着女儿了,心里怪想的。老远就看见女儿云蕾在阳台上探头张望,见了他兴奋地挥着小手。刘子翔心头一热,噔噔噔快步上楼。到舅舅家门口时,已是铁门大开,女儿云蕾在门口瞪着溜圆的眼睛,正紧巴巴地等着。刘子翔上前,一把抱起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小云蕾兴高采烈地把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蛋贴在爸爸胡子拉碴的脸上,父女俩好不亲热。
“子翔,快进来吧!”舅妈在屋里笑『吟』『吟』地,“蕾蕾,来,快下来,让爸爸坐下休息。”舅妈端了一杯茶来,道,“知道你今天回来,蕾蕾在阳台上望了一天。”小云蕾很听话地挣脱下来,推刘子翔坐下,自己仍然倚靠在他腿上。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你舅舅马上就回来了。”说完,舅妈就到厨房忙碌去了。
傍晚,吃过饭,刘子翔带女儿去城市广场游玩。路上,小云蕾翘头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看我啊?她出差的地方很远吗?”“是的,很远。你要乖乖的啊,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嗯,我一定乖乖的,吃很多饭,快快地长!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小云蕾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踮脚递给刘子翔,“爸爸,你抽。”“哪儿来的?”“从舅爷那儿拿的。”小云蕾见爸爸不接,有些害怕了,怯生生地道:“这是偷吗?”“拿人家的东西,不告诉人家就不对,明白不?”刘子翔蹲下,耐心地说。
“哦,我知道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爸爸,你是没钱买香烟抽了吗?”小云蕾怯声道。把香烟塞进刘子翔嘴里,突然嚷道:“哎呀,我忘了拿打火机了,爸爸,这怎么办啊?”“没事的。”“爸爸,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的香烟。”刘子翔心头一酸,眼睛里『潮』湿了。他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女儿掖进心里去,一刻也不分离。几片枯叶在中秋的风中婆娑,是啊,在生命的季节中,总有什么会坠落的,凋零的只是几片树叶,而不是整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