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妃愤怒至极。
许仁垂首低眉。
“你有什么罪?”章皇妃问。
“皇妃。”许仁一脸沉痛,“您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大舒服,寻常的医药难以奏效,臣下就想着,也许可以试试别的手段。臣听闻民间有一位医生手法独道,于是想着让他来试试。没想到这家伙狼子野心,目无法纪,竟然在宫中乱闯,惊扰了皇妃大驾。臣有罪!”
“许总管,皇宫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带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进来!?”章皇妃怒气未消。
“是。”许仁急忙点头,“臣也是见皇妃不适,心里着急,这才……病急乱投医。”
他惊恐地颤抖着,一时声泪俱下:“是臣莽撞,好心却办了错事啊!”
他是真的怕了。
本来,收拾那十只是一桩小事,只要惹得皇妃一怒,将那十拿下,那十必然有死无生。他算来算去,都觉得这件事极是稳妥把握,绝不可能横生枝节。但没想到这个看似毛躁莽撞无智轻狂的少年,竟然这么厉害,在禁卫守护的宫中,竟然说逃就逃掉了!
引外人入宫生出祸端,又让那人溜掉,潜伏在皇城之中,这等重大过失,他有几个脑袋够担?
“算了。”章皇妃摆手,“你终究是为我好。是那个贼人可恶!皇城森严,他也无处可逃。立刻下令,让所有禁卫彻查皇城,一旦发现那贼子,格杀勿论!”
“是!”
一时间,禁卫如同蚁群,四散开来,交错巡行,追查着那十的下落。
那十静静坐在那房间里,以望气术观望禁卫动向。
两个小时后,他发现禁卫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似乎也不会放过这片建筑。
他站了起来,望气术向远延伸侦察,然后小心地推门而出,于无人处飞掠,于有人处攀爬屋宇,小心躲避,寻找新的安全之地。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那十已经远离了那处宫殿,但整个皇城都已经戒严,禁卫还在不断搜索。
他被逼得不住移动,因为不断使用望气术侦察地形,内力消耗得七七八八,人被搞得疲惫不堪。
不过还好,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安全之处,躲进了一个类似库房的地方。
禁卫们似乎都忽略了这里,来回巡行,却基本不会到这边来。
就不信你们能忙一整夜不休息。
那十心想。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跑太过危险,等到了天将亮前最黑暗也是所有人最疲惫的时刻,他再利用引导之叶引导路径,逃出皇宫。
夜越来越深,禁卫们巡行的范围在向外扩,这里变得越来越安全了。
那十静坐练功,丝毫不急。
又过了几个小时,皇城之外,万籁俱寂,那些沉醉于夜生活的人也已经回到家中,准备安眠。
那十还是不急,继续等。
一个小时后,他才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溜出了房间,猫着腰快速移动。
正当他要使用引导之叶时,却突然见到远处有一个黑影在动,他急忙隐藏在廊柱后,警惕地张望。
黑影向前,渐渐来到灯光下,环顾四周,也很警惕。
偷东西的贼还是刺客?
那十有点惊讶。
借着灯光,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那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有些消瘦,留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好像好些天都没有洗过,一缕缕纠结在一起,仿佛长了一头宽窄不同的刀剑。
老者小心地前行,蹑手蹑脚,慢慢推开了一扇门进入其中,不一会儿就拎着两瓶酒走了出来,然后向着一条小巷而去。
偷酒的?
那十笑了。
这人有意思,偷酒竟然偷到皇宫里来了。
寻常的贼当然进不了皇城。看他的模样,可能是宫中侍者中的下人,打杂干粗活儿的。
那十心中一动,用望气术一扫,就知道这老者要糟糕。
因为在那条巷子的另一边,有一队人正慢慢走来。
他本不想管闲事,但看到那个偷酒的老者,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老酒鬼来,心里一阵鬼使神差,直接掠过去,拦住了那个老者。
老者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将酒藏在身后,嘴里喷着酒气问:“你……你干什么?”
那十急忙在唇边竖起食指:“小心!这边正有人过来,不能走这里!”
老者一怔,然后点头,小心地问:“那应该走哪里?”
那十招手:“跟我来!”
他小心地向着无人处而去,老者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很快逃出了这个小院。
那十引着老者向外走,又小心地出了库房的大院,来到了外面一片园林里,然后说:“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别的地方我不熟悉。”
老者打量那十,打着酒嗝问:“年轻人,面生得很,你是哪个宫的杂役?”
那十摆手:“我是逃犯。”
“逃犯?”老者吓了一跳,“逃犯怎么能跑到皇宫里来?”
“正因为进了皇宫,才成了逃犯。”那十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老者好奇地问。
“别问了。”那十摆手,“我得找路逃了。你以后偷东西小心点,被人抓到,小心性命。”
“谢谢。”老者笑了,“不过皇城这么大,可不止这一个大院一座宫。你认得路吗?逃得掉吗?”
“应该没问题。”那十说,“我会点小魔法。”
“没用的,年轻人。”老者摇头,“这里是皇城,道术也好,魔法也好,在这里都不能随便乱用。”
“可我已经用过了。”那十说。
“像道家的望气术,魔法师的识别术之类,是增强自己的感官,不影响外界,所以倒不会被发觉。”老者说,“但如果是跟周围事物有互动的道术或是魔法,就不能随便用了。你是想用引导类的魔法吧?”
“是。”那十点头,“您懂魔法?”
“我才不懂。”老者摆手,“只是在皇宫里呆得久了,什么道家的真人,魔法工会的魔导师,也都见过几次,就多少知道一些道术和魔法的事,不过也只是一知半解。引导类的魔法靠的就是与周围事物不断互动,虽然这互动极为微弱,但这里是皇城,自然有真人和魔导师值守,你要是使了,宫里的高手立刻就能找到你。”
那十皱眉,一时犯难。
“我在这里怎么说也住了几十年。”老者说,“你刚才帮了我,那我现在就帮你一次吧。”
“您愿意带我出去?”那十眼睛放光。
老者点头:“不过你先得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能进皇宫,又怎么就成了逃犯?”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拿出一瓶酒拧开,灌了一大口。
“我其实是个医生。”那十认真地说。
老者一口酒差点喷出去,呛得自己咳嗽了半天,吓得那十急忙环顾四周。
老者摆了摆手,看着那十:“不是开玩笑?”
“不是。”那十摇头。
“可真行!现在的医学界怎么回事?你别理我,继续说。”老者嘀咕完后,捧着酒瓶看着那十,一副一边喝一边听故事的架势。
“我得罪了一些大人物,这些家伙就把我骗进皇城里,想借刀杀人,让皇妃来杀掉我。”那十说。“多亏我跑得快,不然的话,脑袋早搬家了。”
“能在皇城里逃出禁卫的手心藏起来,你也够可以啊!”老者感叹。
“身手敏捷反应快而已。”那十说。
“借刀杀人这种事啊,过去这里也发生过不少。不新鲜。”老者喝了口酒,叹了口气,“都以为皇城里是天堂,实际却是世间最大的泥坑。行了,知道你不是坏人就好。来,跟我走。”
“你不会打算出卖我领赏吧?”那十不无担忧地问。
老者呵呵地笑:“那还真说不准。”
说着,拎着酒瓶一边喝一边向远走去。
那十想了想,跟在老者身后,不时用望气术望去。
老者果然没有骗他的意思,一路走的都是偏僻的路,没遇到任何人。那十跟着老者走了快半个多小时,来到一处无人看守的宫门前。老者一指高墙:“跳得过去吗?”
“要是跳不过去呢?”那十问。
“那就钻狗洞。”老者指了指远处草丛。
“今晚多谢您了。”那十郑重地行礼,“将来有机会,我请您喝酒。”
老者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那十转身,想了想后又转了回来,认真地问:“酒这东西,真那么好喝?”
他一直不能理解那些好酒的人。但又总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学学喝酒。
这样将来与老酒鬼见面时,也许就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也可以陪着他一起好好喝上几杯。
那时两人间的感觉,应该会与现在很不同吧?
“好喝。”老者认真地点头。“怎么有这么一问?”
“我怎么觉得难喝?”那十说。
老者笑了,招了招手:“你先别急着走。来。”
他走向那片草丛。
“我不钻狗洞。”那十说。
“你跳,我钻。”老者说。
那十想了想后,一跃而起,使用飞腾术跳到了十多米高的宫墙上,然后再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老者从远处一片草丛里走了出来,摇晃着走过来,指指城市远处:“我带你去领略一番。教教你。”
那十跟在老者身后,渐向远去。
最黑暗的时刻慢慢流走,天色微微放亮。
城市某处,有忙碌了一夜的人伸着懒腰送走了最后的客人,然后准备关门。
老者来到大门前,有人迎过来礼貌地劝止:“客人,我们要……”
老者摆手,取出一个金属证件晃了晃,看门人立刻惊慌退下:“原来是宫里的大人,您请!”
这是一家酒店,但不是寻常的酒店。这里有许多姑娘,忙碌了一夜之后正又困又累,只想休息,但没想到又来了客人,因此有些不高兴。
“是宫里的人!”女总管严肃地说。“伺候不好,小心今后都没饭吃!”
姑娘们叹息着打扮起来,涌向大厅。
大厅中,老者拉着那十坐下,点了几瓶酒。
“干喝?”那十问。
“哪能让贵客干喝?”女总管笑着走来,腰枝摇得如抽风的面条。
她身后,是一群香气扑鼻面带倦容的年轻姑娘。
那十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