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凝住脚步,抬手拦住众人。
肖野只身一人,面对林家上上下下高低强者,无数枪手与火炮,毫发无伤。
他立在那里,双掌之中,金色的光焰不住升腾。
林同心里很乱。
他看不透肖野使出的是什么力量,也不知林家最终的命运会如何。
肖野看着众人,目光冰冷,亦没有动。
“肖野。”林同沉声问:“你还想做什么?”
肖野没有回答。
林萧沉不住气,突然冲向远处一门火炮,将炮口对准了肖野。
“别轻举妄动!”林同大吼。
林萧不顾一切,点燃火炮,轰地一响中,炮弹正中肖野胸膛。
符篆之光闪耀,挡下了这一击,但肖野还是踉跄数步。
他掌心的两道光焰,忽闪几下,终于熄灭。
林同一怔。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林萧大喜,叫了起来:“大家一起上,就能杀了他!”
就在这时,炮声齐响,无数炮弹呼啸而来,笼罩四方。
“不好!”林同大惊,张手向天,手臂上层层叠叠的铠甲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面巨盾。
林家人在惊慌中各施手段,或是找掩体躲避,或是用自身的力量抵抗或躲闪。
炮弹落地,轰隆作响,一时间,周围草木土石纷飞。
等一切尘埃落定,肖野却已经不见踪影。
“混账!”林同大怒。
他立刻带队向后而去,但只找到了一排火炮。
后方的敌人,也已经逃掉了。
“父亲,我觉得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林烈阳说,“他们明显已经没了战力,如果给他们逃回肖家喘息的机会,很危险啊!”
“追!”林同厉喝,随后向远而去。
林家强者,如疾风一般追随其后。
长街上,肖野飞掠向前。
突然间,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翻滚出去,辗碎了一片石板路。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爬了起来,踉跄几步,眼前有些发黑。
他咬牙挺住,再度疾步向前。
前方街口处,停着许多军车。车旁有荷枪实弹的宪兵。
他缓步走了过去,看到王勋与几位将领一起从车里推门而下。
“肖伯爵?”一位将领一脸愕然。
“让开。”肖野喘息着说。
王勋微怔,然后点头,抬手示意下,将领和宪兵们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肖野没有道谢,只是大步向前,穿过了这道封锁线。
没过多久,林同带领下的林家人便冲了过来。
王勋微微眯眼,突然下令:“警戒!”
一时间,无数枪口对准了林家人,铁壳大车上的轻型炮也瞄准了林同等人。
林同怔住,急忙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王将军。”他有些愕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线报,反叛军入侵帝都,我们奉命封锁这一片区域,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王勋说。
“肖野刚刚从这里经过。”林同压着怒气说。
“肖野?”王勋摇头,“我没看到。”
他问诸人:“你们呢?”
将领们在惊愕中急忙摇头。
林同脸色铁青,一把掀下头盔,红着眼睛瞪着王勋。
“王将军,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沉声说。
“当然是朋友。”王勋笑了笑,“但帝都防卫重任在肩,本将军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徇私枉法。林家主请回吧。”
林萧愤怒向前,几门小型炮立刻对准了他。
林同抬手拦住了孙子,冲王勋冷笑几声:“王将军果然是帝都军人的楷模。再见!”
他缓步后退,带着林家众人转身离开。
王勋眯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自语:“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现在怎么办?”归途中,林烈阳焦急地问。
“这个王勋,简直混蛋!”林萧一脸的气急败坏,一拳打塌了路边的一堵墙。
“出城,救援!”林同咬牙切齿地说。
“就放过消灭肖家的大好机会了?”林烈震一脸不甘。
“可我们还能如何?”林同反问,“难道要与宪兵打上一架?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外援力量!”
夜色中,林家的强者们飞掠向前,向着城门而去。
帝都戒备虽严,但也不是处处都严、对谁都严。他们很快买通了守卫,轻易出城,一路疾掠,来到城外二十公里处的山路上。
这里,血腥气四处飘荡,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或林中。
林同颤抖着过去查看,发现那正是匆匆赶回来的部下们。
他们原本守着矿山,九族大会后,就立刻被召回。他们全力赶路,终于在决战这一夜赶回了帝都。
可惜,却死在了城外。
林同仰天怒吼:“肖野,我早晚要杀了你!”
“我现在就给你机会。”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接着,肖野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一个尸堆前方。
他立在那里,轻轻咳嗽着。
“我杀了你!”林同大怒,全力前冲,符篆与魔法阵的光芒同时在他周身闪耀。
他以一往无前之势扑向前方,全身散发光芒,人仿佛化成了一颗流星。
他脚下的大地,被他的双足踩出一道道裂痕,然后垮塌,形成了一个个深坑。
他携着无尽的毁灭之势,直接撞向肖野。
肖野没有躲闪。那一颗耀眼的流星直接撞在他身上,他被这巨力撞得飞了出去,而流星压在他胸口,一路前推,似要将他推到世界的尽头,人间的尽头。
林同狂吼着,周身力量爆发,肖野铠甲上,一时裂痕遍布。
但他只是微笑。
他轻轻抬手,按在林同的头盔上,刹那间,所有的力量都化成了烟尘,林同的半个头也一样化成了烟尘。
熄灭的流星与肖野一起摔在地上。
许久之后,肖野重新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前方。
肖家的伏兵已然与林家人战在一起。没有了林同这个九阶强者,在肖家早就布置好的炮火支援下,肖家人斩杀林家战士,如同收割田里的庄稼。
肖野有些疲惫地走到一棵树旁,靠树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终于消失,肖家诸人走了过来,立在他面前。
“父亲,大胜!”同样疲惫不堪的肖无界,声音中带着激动与喜悦。
“林家自此,在九大名门中除名!”程轩声音微颤。
肖无忧看着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
头盔之内,她早已泪满双眼。
“那么,就回家吧。”肖野笑笑。
许多车子开了过来,载着肖家的胜利者,也载着肖家的死难者,向着帝都而去。
他们身后,是一地尸骸。
又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就此灰飞烟灭。
天,渐渐放亮。
酒店外,那十扶着老者,拍着他的后背。
“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他一边拍一边劝。
老者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这才感到畅快,扶着那十的肩膀摇头而笑:“不服老真是不行。我年轻的时候……”
“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我也没见过。”那十说。
“我这可不是吹牛!”老者强调。
“对。”那十点头,“我三岁时就能喝光一缸酒,这也不是吹牛。”
“对,不是吹牛。”老者认真地说,“是扯淡。”
“你行不行?”那十问,“不行我送你回去。”
“再碰上太子的人,不要了你的命?”老者摇头。
“没事。”那十说,“我这一身本事可不是吃素的。”
老才笑:“你呀,吹就一个顶俩。回去吧,听了这一夜打炮的声音,你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能受得了?你家里不是姑娘多吗?回去降降火。”
“老不正经。”那十骂了一声,挥手作别。
清晨的帝都,有烟雾。
烟雾里隐约有火药的味道。
似乎,还有一些血腥味。
那十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错觉。是自己先入为主而生出的错觉。
走过那家熟悉的饭馆,伙计冲他摆手:“饭菜都准备好了……”
他笑笑,冲伙计说:“今天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伙计怔住,“都给你准备好了……”
老板走了出来,冲那十点头,对伙计说:“人家又没有预定。我们自己吃了就好。”
伙计嘟囔着进屋,老板冲那十挥了挥手,也走了进去。
那十转头继续向前,然后停住脚步。
他转身又走了回来,进入店里,见伙计正要将桌上的早饭端走,就摆了摆手:“放下吧。”
伙计放下早点,嘟囔着离开,那十坐了下来,慢慢地吃着。
早一步,晚一步,都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晚一点吧,给你们时间,让你们不受打扰地告别。
他低头喝粥,眼圈微红。
不是为别人,只是为那一个好不容易重获亲人,却又要再度失去的少女。
肖家主堡中,肖野静静坐在大椅上,看着立在面前的子孙们。
“小明说得不错。”他说,“肖家与林家一战,必是两败俱伤之局,得利的是他人。但好在这一战,无忧谋划得很好,我们虽然损失不小,但核心力量丝毫无损。”
大家一起望向肖无忧。
“是的。”肖野说,“整个计划是由无忧策划的。不得不承认,她是我们肖家最具战略眼光与战术思维的人。连我也不如她。”
肖无忧红着眼睛,看着父亲,对这样的夸奖无动于衷。
肖明立在祖父面前,双手微微颤抖。
“我之所以骂你、软禁你,是不想让你参与这场战斗。”肖野说,“许多人以为你得了我太多的宠,你就也和他们一样这么认为,然后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压力,这很不好。我知道如果让你前去,你一定会冲锋在前,从而向这些人证明自己,这不好。作为一个家主,你要做的不是逞英雄,而是兼顾一切。我不能让未来的家主去冒险。你懂吗?”
诸人身子一震。
这一番话,几乎等于确定了肖家未来家主的传承。
肖无界有些激动,忍不住说:“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肖野说,“我死后,肖家交给小明打理,无忧,你和小婷一起帮他。”
肖婷惊愕地看着祖父。
“可这不合……”肖无界想争辩,但在父亲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又低下了头。
这不合规矩啊!我们子辈人还在,不是应该传给我们中的谁吗?
他在心里嘀咕。
“我为什么这么急呢?”肖野看着子孙们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十虽然治好了我的病,但这病已经给我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就算没有这一战,我也不过能再多活个一年半载而已。我不想老迈死去,我想在死前,用这条命为肖家再做些什么。”
他笑了笑,说:“除林家外,其余家族暂时不足为惧。但你们也要小心行事,不能莽撞,不能逞强。要学会团结朋友,利用朋友的力量对付外敌,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正面与强敌厮杀。我没有时间,可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不要学我。”
肖璇看看肖明,只能认命。
但看看肖婷,却觉得不甘。
她做过什么?又凭什么成为新家主的辅佐?
祖父,您的这些遗言,岂不等于将我父亲一脉,排除在了家族核心层之外?
肖无界什么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恼火。
但他不敢置疑。
“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一次成功的战例。”肖野说,“今后,不许模仿。”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笑:“好像还有什么话应该说,可突然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算了,你们去吧。”
诸人点头,默默退出,肖野却招手让肖婷留下。
有人愕然,有人嫉妒,有人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肖婷走过去,在老人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老人伸来的手。
“我以为,我死的时候你不会哭。”肖野说,“因为我曾是那样无情的人,眼睁睁看着你们在外受苦。”
肖婷不知怎么安慰老人。
说不介意?
那是谎话。
说自己仍耿耿于怀?
那太伤人。
可进……
她一时茫然——自己真的还在耿耿于怀吗?
那么,又为什么会哭?
“我肖家的秘术,名为炼金术。”肖野说,“这种奇术可以用来毁灭,也可以用来创造。我教你的,是属于创造的一部分。诚然,毁灭的力量更强大,但也更可怕。你看我,就是深受这力量之害。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肖婷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你还是自由的,不要被我的意志绑架。”肖野说,“我当着大家的面那么说,只是为了确定你在家里的地位。至于你要不要这个地位,取决于你。我不会强求。所以如果你想追求你要的自由,你就勇敢的去。但,炼金术一定要勤加练习,将来发现家里有了合适的继承人,要把它传下去。”
肖婷用力地点头,突然扑到老人怀里。
“您能不能不死?”
她哭着问。
老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