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桑德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一个拥有重重铁幕,被囚禁于牢笼的世界。”他说,“上级世界的人害怕我们拥有与他们一样的能力后,会去抢占他们的世界、他们的资源、他们的土地,所以死死锁住了我们世界的进步空间。洛夫的罪,就在于他极大促进了我们世界科技的发展,长此以往,我们就有可能达到上级世界的水平,对他们形成威胁。”
“为了让我们永远只能留在这里,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所以所有致力于世界发展与进步的人,都要除掉?”那十深感震撼。
“我也曾一腔热血,看不惯父亲的堕落。”亚桑德说,“当我坐上大帝的宝座后,我立志要革除弊端,让帝国日新月异,蒸蒸日上。可最后……”
他长叹。
上级世界的强大力量,无情地打碎了年轻帝王的梦,也毁灭了他那颗上进的心。
你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你的一切坚持都是可笑徒劳。这世界只能如此,不可以有改变。
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现实?
“难怪您选择借酒浇愁……”雷鸣这时也已经听明白了一切,情不自禁地说。
“这是帝国——或者说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亚桑德说,“你们听过后记在心里就好——不,最好立刻忘掉。今生今世,也不要再对别人说起。否则,这就是你们的杀身之祸。”
雷鸣忍不住也长叹了一口气。
“武凌也知道这件事?”那十问。
“我原以为他不知道。”亚桑德说,“可后来发现,有许多事罗觉并没有找我,而是直接找上了他。包括通缉洛夫这件事,也是他们的手笔。”
“可是……我们真的只能绝望?”雷鸣忍不住说,“我们是一个世界啊!一整个世界能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既然他们也源于这里,那么我们为什么……”
亚桑德笑了:“你知道他们给我看过什么吗?”
“什么?”雷鸣问。
“真实的幻影。”亚桑德说。
“什么?”雷鸣不解。
“他们称之为纪录片。”亚桑德说,“那是一种能将真实事物动态记录下来的科技,他们称之为影像资料。看过那些东西之后,我才知道我们所在世界的文明曾经经历了多少次毁灭与重生。”
“什么?”雷鸣呆住,“毁灭……重生?”
亚桑德点头:“在过去几千年的岁月里,我们的文明曾经多次达到过足以威胁到上层的高度,然后,更高层的世界就会将我们的文明毁灭,让我们重回蒙昧。正是因为看到了他们展现出的力量,我才完全绝望,才放任自己,才开始不去理帝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看着那十,说:“就算黑暗、肮脏、堕落、腐朽,但至少能活着。”
“一旦有所追求,就要被毁灭?”那十怔怔地说。【~… ¥¥免费阅读】
亚桑德长叹。
“真像。”那十说。
“像什么?”亚桑德问。
“像帝国的贵族。”那十说,“他们不也是如此?把持着帝国大权,不允许人民有任何怨言,否则就要去毁灭。在他们看来,贵族之外者皆是贱民,不值得同情,只配一直活在社会的底层,被他们所奴役。”
“是。”亚桑德点头,“所以说,不论技术如何发展,不论文明如何进步,每一个世界都还是那可悲的样子。所以你看,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人类就是一群愚蠢的虫子,随他们怎么活吧,何必有什么悲悯?何必有什么担当?”
那十转身,走回那肮脏的床边,慢慢坐下。
“怎么了?”亚桑德问。“是不同意我的观点,还是跟我一样……”
“不。”那十摇头。
“我只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人。”他说,“许多大道理我还想不通,所以谈不上什么同不同意。但至于说悲观绝望,我倒不曾有。因为我的人生刚刚开始,我的人生路还很漫长。我所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
“是的。”亚桑德说,“这句话,你对我说过无数遍。”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这件事。”那十说着,闭上了眼睛。
亚桑德看着他,叹息着摇头。
“武凌真敢这么对您?”雷鸣问。
“有什么不敢呢?”亚桑德说。“他们之所以还让我当这个大帝,只是因为发现这对他们有利。但当我清醒了,当我开始保护洛夫,他们自然会视我为威胁,进而直接除掉我。武凌很明白这一点。”
雷鸣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别总叹气。”那十说,“这种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唉!”雷鸣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叹息,我们还能做什么?”
“很多事。”那十说。
他静静地坐着,体内的内力不断循环运转,全力冲击着奇经八脉中的阴跷脉。
方才的激战,生死一线的恐惧,以及昏迷后的沉睡般的舒畅,让他体内的经络发生了一点点微小的变化。
阴跷脉微动,隐约有开辟成道的迹象。
他感应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全力冲击。
只要冲开这一条经脉,他的实力就可以再次提升,也许,能直接达到老酒鬼或是武凌那样的境界。
也许,会比那还要高。
不是吗?他每一次的进步,都等于是改造人提升了一阶,但实际上的力量,却比同阶的改造人更为强大。
一阶之内,绝无敌手!
如果这次破境也是如此,那么,武凌又有什么可怕?
他的呼吸平缓,匀长。
大牢之中寂静无比。
雷鸣突然注意到了那十的呼吸。
因为他的内功也得自那十的亲传,甚至是那十亲自的引导,所以他对那十气息状态会有所感应——尤其是这种封闭而幽静的空间里。
他惊愕地想着: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练功?
难道说……
他想到一种可能,因此惊讶。
绝境里,这少年还没有放弃希望吗?
雷鸣突然感觉到一阵热血沸腾。
“大帝。”他说。
“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承认我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亚桑德说。
“那是因为不了解。”雷鸣说,“不了解您,也不了解这世界残酷的真相。”
“何事?”
“您怎么不自称朕了?”
“我已不是西陆大帝。”
“不,您还是。”雷鸣说。“那十没有放弃希望,我觉得,我们也不应该放弃。”
亚桑德笑了。
他走到那肮脏的床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坐了下去。
武凌毁了他的双臂,但并没有像对待雷鸣一样,再摘去他的双腿。
他明白,那不是武凌心存仁慈,为他保留一份尊严,只是对他变相的奚落与轻蔑。
想到这些,他心里很难受。
“希望在哪里?”他问。
“在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里。”雷鸣说。
亚桑德静静地思索着。
大院中,帝国军人们在收拾残局。
监狱的某间办公室内,监狱长恭敬地侍立一旁,武凌坐在办公桌后,两侧的沙发上,坐着常明子、菲洛与格里迪。
三人脸上都有笑容。
“大元帅,您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格里迪说,“亚桑德就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家伙,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能一直拜倒在这种昏君的驾前。”
“是啊。”常明子也忍不住说,“您早已掌握了帝国军权,大权在握,生杀予夺都由您一人定夺,您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者,忍受这位昏君也就罢了,像柏莱德那样的人,您也要忍着,实在是令人觉得不公平。”
“还有亚叔寓那种蠢材。”格里迪说。
菲洛一直没有说话。
“您怎么看?”武凌问他。
“大元帅迟迟不动,必然有道理。我等猜不透。”菲洛说,“但既然大元帅不想说,我们就不应该继续猜。总之,大元帅想怎么做,我们都积极配合,便好。”
“您说的对。”武凌点头,“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过,今后我们不必再忍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摇头自语:“他竟突然发疯,自取灭亡,这是天意。”
三人并不大懂他的意思。
监狱的大门已经被那九轰碎,此时,士兵们已经将残破的碎片清理干净。有几名持枪的士兵守住大门,还有一些工兵,正在忙碌地修补。
这时,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自远处缓缓走来。
她走得很慢,但并不是步履从容的慢,而是不堪重负的慢。她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一会儿,然后将背后背着的小女孩用力往上移,接着再向前。
她一路向着监狱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断低声安慰自己:“优优,不用怕。你如果不去,那十哥就再回不来了。优优,不用怕,一定能成功的,因为……”
她双手在两侧,搂住背上小女孩的双腿。
“因为芝芝跟你在一起!”
她突然变得充满了力量,大步向前,直接向着监狱大门走去。
“站住!”士兵厉喝,举起了枪,但等看清是一个背着沉睡小女孩的少女,就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个厉声说:“这里是监狱,离远些!”
“我要见大元帅!”少女大声说。
“什么?”士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见大元帅!”少女说,“我要求他将那十放出来,还给我!”
士兵们惊愕地看着她,然后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疯了吗?”
“快走吧,不然老子一枪打死你!”
许多帝国军人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少女。
少女着装得体,模样漂亮,头发梳得很整齐,不像是疯子。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大元帅!”少女一边大声说,一边走向前。
“快滚!”一个士兵粗暴地大吼,举起了枪,拉上了枪栓。
少女颤抖了一下,随后咬紧牙关,用力掐了背后女孩的大腿一把。
“芝芝,醒醒!英雄哥哥能不能活着回来,就靠你了!”
女孩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