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动荡。
那十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荒舟子缓步后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都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变化,变成了双真的声音。
“都想起来了……”她抬头看着那十,那一双眼睛不再空洞,有了一丝灵气。
她转头望着那无边的血海,说:“父亲是这里的设计师,是这里的建造者。他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本以为可以向神皇复命,却发现这里还缺少一件必要的东西,那就是神念。他痛苦了很久,最终做出了取舍——留下完全继承了他血脉的弟弟,牺牲了我。”
她的眼里流出泪来。
“我是这里的守护者,我控制着轮回之地,控制着力量之源,使战界可以永远地存在下去,使战界生灵在死后依然可以重生。”她喃喃地说着。“而作为代价,我必须承受永远的孤寂。我害怕寂寞,害怕有一天自己会疯掉,所以我逃离,我躲到精神世界的最底层,将自己封印,带着恨与遗憾永远沉睡,而将身体交给了……一个死灵体。”
刹那间,有无数的巨柱从血海之中突出,那是一座座唤魂塔。
有一道黑气从荒舟子的身体里升腾而起,尖叫着向血海而去,但突然间荒舟子抬起竹竿,一下将它穿在竹竿上。
荒舟子将竹竿慢慢拉回,掉转竿头,将被穿在其上的黑气抓起,看了许久后,突然吞入口中。
她将黑气吞噬,身子微微一震,然后声音再度变化,张口,嘴里同时发出了两种声音——荒舟子暗哑的声音,与双真清澈的声音:
“她得到这身体后没有消除掉我,那么,我重新掌握这身体后也不会消除她。她是我,我是她,我们今后就这样一体同心地活下去吧……我是荒舟子——双真!”
她的眼里涌起了杀意,突然抬起竹竿向着那十刺来。
一时,血海巨浪翻腾,将小小的竹排托到了高高的空中,那些唤魂塔上的巨大骷髅抬起头,望向竹排,眼里射出一道道碧绿的光。
那十一跃而起躲过,但那些光本来对准的也不是他,全都集中到了荒舟子双真的竹竿上,竹竿一节节崩溃,露出了里面的绿色玉骨。
玉骨在双真的手中化成了长枪,带起一道道绿丝,向着空中的那十卷去。
“我不是你的敌人!”那十身上黑暗物质涌动,将自己化成了一头飞龙,振翅盘旋在空中。
“我知道。”双真说,“但我需要你的身体。”
她将长枪刺进了血海之中,猛地一绞,刹那间,无数的尸骸从血海之中翻腾而起,在海面上堆成了一座座尸骸之岛。一道道黑气从岛中涌出,弥漫在血海之上。
某一座唤魂塔上,大骷髅痛苦地挣扎,一下将缠住自己的锁链挣断。它身后的巨指渐渐瓦解,沉入海底,而它则迈开大步向前走来,那些黑气不断缠裹在它的身上,化成了它的皮肉,将它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巨人。
一个巨大的死灵体。
它盯住了空中的那十,尖啸着向他冲来,张开大手来抓那十。
那十一个盘旋躲开它的巨手,张口喷出一道炼天之炎。炎光掠过,将死灵巨人小半个身子点燃,它不以为意,猛地伏下身子沉进海里,再挺身而出时身上的火焰已经全部熄灭,直向着那十冲去。
那十在这血海之上,完全不能依靠能量飞行,只能用黑暗物质将自己化身为龙,以物理性的力量飞行。
但他毕竟不是龙,也不曾经常练习这种飞行方式,所以远不及平时飞行灵活,但那死灵巨人的身体却异常灵活,在血海上奔行如履平地。
双真站在竹排上,不时挥起绿玉长枪,挑起一道道海浪,托着死灵巨人上下起伏,仿佛是一匹波涛战马。
那十头疼无比,转身想向悬崖之下飞去,但被死灵巨人几步追上,猛地一掌拍下,将那十拍进了血海之中。
轰地一响,血海被激起了一道滔天血柱,那十砸进了深海之中。
他身上的黑暗物质全被拍散,他如同一颗被投入湖中的石子,向下疾射而去。
血海之下没有波涛,但却有暗流涌动。在那暗流之中,那十看到了几个巨大的身影。它们是巨兽的枯骨,在海底静静潜伏,当那十被砸落海底后,它们立刻转过头来,瞪起了一对对磷光森森的巨眼,盯住那十,疾奔而来,仿佛水下鱼群争夺食物。
因为它们是枯骨,所以在海中承受的阻力极小,这使得它们行动迅疾无比,转眼就冲到了那十面前。
那十摇头:“你们以为我怕你们吗?”
“不怕!”千洪和熏雅一声说。
那十抬手,一道道黑气从手掌中涌了出来,化成了一道枪锋。
滚滚黑气连接在枪锋之后,化成了一杆大枪。那十双手持枪,等着那些巨兽枯骨冲到近前,突然抬手连刺,瞬间,一道道锐利的黑气向前而去,刺进了那些巨兽枯骨中。
黑气瞬间在巨兽的枯骨中蔓延,这些巨大的枯骨怪兽动作变得越来越慢,只是一个张嘴的动作就要做半晌,至于挥爪攻击那十的动作,更是慢到如同时间已经停止。
一只巨爪向着那十慢慢压来,最终在离那十头顶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所有的枯骨巨兽,此刻都得到了黑色的皮肉。它们显出了具体的形态,有的像着长爪的巨鱼,有的像是长了翅膀的水蛇,还有的像是巨大的乌龟……
它们瞪大了白光森然的眼睛,惊讶地看着那十,然后低下头来打量自己的身体,接着就向那十拜了下去。
它们低伏在海底,嘴里发出喃喃细碎的声音,仿佛在道谢,又仿佛在歌颂。
那十握着那杆黑色的大枪,低头打量枪体。
枪锋来自于荒舟子的竹竿,而枪身则由千洪与熏雅的力量构成。前者使他得到了赐予这些枯骨新生的能力,后者则提供了强大的力量,帮他将这种能力一再强化。
那十握着大枪,立在海底,一时间顾盼生威。
“跟我上!”他以精神力传达了命令,然后猛地一跃,冲出了海面。
一道道黑气在他的脚下盘旋,化成了平台,将他稳稳地托住。他立在平台上,拄着大枪看着双真,眼里没有敌意,只有怜悯与哀伤。
“你很可怜。”他说,“我来帮你解脱可好?”
双真摇头:“我需要的只是你的身体。将它交给我吧,你如果想沉睡,我就让你沉睡,如果不想,我让你像我一样,和死灵体一起存在。我们可以一同统治这里,管理战界。”
高大的死灵巨人立在海面,看着那十,似乎也在等那十的回答。
那十看了看它,知道它在等着自己的身体。
“不。”那十摇头。
“动手。”双真用她特有的双声下令。
死灵巨人咆哮起来,抬手向着海面抓去,一道血海波涛被它抓了起来,在它手中凝结成了一把可怕的血色镰刀。它提着镰刀,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向着那十疾冲而来。
那十不动,侧身斜对着它,缓缓抬枪一指:“杀!”
刹那间,一只只巨大的死灵怪兽从海底跃到了海面,一同扑向死灵巨人。不及死灵巨人挥动那把镰刀,一只死灵怪兽就张口咬住了它的胳膊,将它拉得半边身子倾斜下海。
几只死灵怪兽一起攻击,死灵巨人发出哀鸣,大半个身子被拖到了海面之下,海中,一只只死灵怪兽或是撕或是咬,将死灵巨人的身体破坏得面目全非,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双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大吼着举起了绿玉骨枪,用力刺入海中。
瞬间,海面上的黑气快速地向着她的有枪尾端集中过来,然后通过她的骨枪刺入了海里。它们快速地向着死灵巨人冲去,将一只只死灵怪兽撞开,刺进了死灵巨人胸膛里。
死灵巨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了出去,但却没有受伤。相反,它的身体快速恢复,当所有的黑气都集中到它一人身上后,它再度变化,周身黑气先是变得晶莹,再是泛起金属的光泽,化成了厚重的铠甲。
它重新在海面上站了起来,手中的血水镰刀被重重黑气渗透,化成了一柄黑红相间的可怕巨镰。它挥起巨镰,只一斩,就将一个再度扑上来的死灵巨兽斩为两半!
一只只死灵巨兽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却全都被它一刀刀地斩断成块,散落海中。
那十站在黑气平台上,手中的大枪倒转举起,向着海面狠狠掷去。
这一枪刺入血海,立刻激起了重重巨浪,一堆堆巨大的枯骨从海底升腾而起,在海面快速地组合,化成了一个个怪兽,一个个巨人。有黑气自它们脚下涌了上来,将它们包裹,将它们化成了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死灵体,一起向着死灵巨人冲去。
死灵巨人沉默无声,挥起手中的巨镰不住斩杀,一个个巨人、一只只怪兽,纷纷被它斩断切开,沉入海底。
但海底不断有枯骨浮起,不断有黑气上涌,死灵体的军团无止无休,不断冲来,死灵巨人虽然强悍,但终寡不敌众,被一片片黑色的死灵体之潮淹没,在战圈中央不甘地发出吼声,然后被击碎铠甲,撕裂了皮肉,重变成了一具骷髅。
双真的眼里一片血红,狂叫着一跃而起,手持绿玉骨枪刺向那十。
那十头也不回,抬手一招,血海立刻轰然一响,黑气大枪从海底刺出,带起一道可怕的血柱,直接刺穿了双真的胸膛。
“我帮你解脱。”那十这时才回过头,看着空中的双真说。
他眼里只有怜悯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