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河缓缓流淌,滋润着云水市这座四线城市。祖辈们沿河而居,于是穿越城区这段的两岸,自然也就成了人烟稠密的老城区。
河上一座映月桥,桥头上站着一个中等胖瘦的高个儿男人。一条灰色的裤子搭配一双卡其色翻皮厚底儿牛皮鞋,上身是一件淡灰色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了筋肉虬结的精壮小臂,极具力量感。
双目如虎精芒外射,脸庞轮廓刚毅分明,一身彪悍英武之气。
他叫赵玄机,故宅就在桥对面,数年不曾回来。不过此时却毫无归家的喜悦,反倒被泪水湿润了双眼。
因为数日前接到消息,唯一的姐姐赵小贞已不幸离世!
他们姐弟自幼没有父母,当姑姑也撒手人寰之后,姐姐赵小贞将三个弟弟一手拉扯大。要说长姐如母、养育之恩,恰如其分。
由于一些非常特殊的原因,姐弟不能随时通话联络。结果前两天当他接到姐姐去世的留言通知,平时他这个铁一般的汉子竟也险些崩溃,疯了一般返回云水。哪怕经历了一路上的冷却和适应,但现在看到故宅依旧泪湿双眼。
近乡情已怯,何况还须送亡人。
揉了揉眼睛,赵玄机加速奔向那开着的院门。但是还没进门,听到的却是打砸声!
还有小女孩的哭声,应该是姐姐唯一的女儿,只有六岁的钱多多。但这哭声并非因为丧母之痛,而更像是受到惊吓所致!
怎么了?赵玄机的心被瞬间揪了起来。
……
这是座普通的小院落,正屋以及两侧的偏房,加上院子里一株枣树,基本上就是所有。而正屋里面,此时已经摆作了灵堂。
只不过这时候,灵堂里的桌子非常凌乱,摆放贡品的碗碟菜肴撒落一地。一胖一瘦两个蛮横的汉子正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地上砸,粗鲁无礼。
屋外一个墨蓝衣裙的漂亮姑娘气得浑身颤抖,却又要紧紧抱住被吓哭了的小女孩多多。孩子太小,正在母丧期间又遭遇这种野蛮匪徒,还不吓出心理阴影来。
而这个墨蓝色衣裙的漂亮姑娘叫做沈柔,是比赵小贞小了几岁的闺蜜好友。也正是她通过电话留言,将不幸消息告诉的赵玄机,虽然她从未见过赵玄机。
沈柔气得语音微颤:“你们简直是强盗,土匪,我这就报警!”
正在打砸的两个莽汉停下了,其中一个面容丑陋的刀疤脸狞笑着转身,吓得多多不敢看。“这房东钱夕惕把房子抵押给我们,现在却还不上钱,所以这里已经是我们大德典当行的房产了。在我们的房子里摆灵位,我呸,晦气!”
另一个瘦一些的平头男则冷笑说:“你在我们的房产里面弄这种乌烟瘴气的玩意儿,我们还想报警呢!”
沈柔简直无法相信,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赵小贞刚死不到一星期,这房子就成了别人的?那多多咋办,以后连个家都没了?
还有那混蛋钱夕惕,也就是赵小贞的老公,从不理会病重的赵小贞,甚至连多多的死活都不管不问,卖房子捞钱倒是积极!
甚至,钱夕惕这混蛋似乎还有婚外情,连赵小贞病发都和那件事有关。
直到现在,赵小贞都已经去世了好几天,身为丈夫的钱夕惕竟然面都不露!连这些后事都沈柔这个外人帮助打理,而多多也是吃住跟着沈柔。只能说,人心能长成钱夕惕这种模样,也真是奇迹极品。
看到沈柔无言以对,刀疤脸和平头男继续打砸。其实剩下的也没啥了,无非就是赵小贞的一个遗像,外加她的灵位牌。
平头男将赵小贞的遗像扔出了正屋,镜框都被摔碎。而刚刚受到惊吓的多多好像疯了一样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妈妈的黑白照片,泣不成声。
而就在沈柔追过去抱多多的时候,刀疤脸又把灵位牌扔了出来。
沈柔气得直骂“流氓”、“强盗”,作为一个文明女子,骂人的天赋实在可怜,词汇有限。
刀疤脸怒了:“臭娘们儿,你TM再骂一句试试?我擦你娘的,给脸不要脸是吧,惹恼了老子,干死你!”
沈柔已经被气哭了,她从没和这么没素质的野蛮人冲突过,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粗鲁、庸俗的恶人。
当然她也有点害怕。本以为大家只会动口不动手,但看到对方的素质这么低,她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更不要脸,连女人孩子都打,因为你无法揣测人渣的道德底线。
忍受着辱骂,沈柔弯腰在地上,左手抱着哭泣中的多多,右手颤抖着去捡赵小贞的灵位牌。但当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灵位牌的一刹那,另一只大手却先她一步,将那灵位牌拿了起来。
而在沈柔和多多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翻皮厚底儿牛皮鞋,以及一道雄壮的身影。沈柔意外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沧桑落拓的年轻汉子,正用袖子轻轻擦拭着灵位牌上沾着的泥土。那双刚毅的虎目之中,流淌出的却是悲伤的温情。
而后再没忍住,两滴热泪滚落,恰恰滴在灵位牌上。
是赵玄机。
他弯腰下来,一只手轻轻拂拭着多多的小脸儿,多多却本能地向沈柔怀里扎。因为上次相见已是四年之前,那时的多多还在牙牙学语,怎可能记得赵玄机的模样。
但赵玄机却能认得出孩子,一来电话上联系过,虽然次数很少。二来,多多的容貌依稀还有她母亲的几分影子。
沈柔也不知赵玄机身份,像是护犊子的母兽一样把多多抱住,紧紧盯着赵玄机:“你……你是谁?”
“孩子舅舅。”赵玄机张开筋肉虬结的长臂,轻轻握住了多多瘦小的胳膊,“多多,能认得二舅吗?”
多多这才仔细看了看,妈妈活着的时候给她看过三个舅舅的照片。虽然几年过去,但大人的容貌变化不大。而且每年春节的电话上,多多也曾听到过舅舅的声音。
终于认了出来,孤儿在母亲灵前遇到了娘舅,这是何等泪目之事。小孩子仿佛瞬间找到了依靠,哇的一声扑到赵玄机的怀里。
“多多不怕,有舅舅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不怕。”
不说倒好,说了这句之后,已经痛苦压抑且又不敢宣泄的孩子撑不住了,好久以来的恐惧、悲伤和委屈全都化作泪水,根本止不住。
而在这时候,刀疤脸估计被孩子哭声彻底搞毛了,怒道:“要哭滚出去哭,别TM在我们院子里嚎丧!”
赵玄机缓缓起身,双目如刀直视刀疤脸和平头男。这两人则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两只绵羊被一头怒虎凝视。
压制感好似滔天之浪,排山倒海般疯狂袭来,两个流氓莽汉竟有些双腿发软,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