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口

一只大手落下,将半满的酒杯轻轻放入流淌的清水之中,酒杯微微摇动几下,顺着蜿蜒的溪流向下缓缓流去,转过三个曲折的弯道之后,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将酒杯从溪水中拿起,杯底水滴落下,在清水中激起几圈小小的涟漪。

“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本官何幸,能与六一居士古今遥对,今日定要一醉方休,同请庞将军。”

庞雨听到上游传来的声音,连忙客气的举杯,对那位放流酒杯的壮汉道,“谢过雷将军抬爱,让在下得以品尝古人雅趣。”

雷时声哈哈大笑,“一会庞将军来放,本官也尝尝下游的味道。”

庞雨借着饮酒的动作,转过头去对身边的导游低声问道,“本官觉得他读的似乎是兰亭序,不是醉翁亭记。”

导游脸上略微有点不屑,“自然是他记错了,也或许是他手下的书手故意让他出丑来着。”

庞雨摇头笑笑,他回到滁州已经三天,执行卢象升安排的安靖滁州的任务,其他官军各营也多留下一些人马,以抢夺抢粮和人力,全营留下来的只有副总兵雷时声。

滁州知府刘大鞏对两人不甚热情,城门仍处于戒严状态,只开放东门让城内人出入,另派了些胥吏出来帮忙,今日陪同的是两名承发房书办,态度也有些冷冷,在亭外远远候着,既不来介绍景点,也不跟两人说话。

庞雨觉得祖克勇说那番话,放在此时对这些胥吏说倒是很应景的,不过他也懒得生气,毕竟守备营以前在安庆境内也受过不少白眼。

由于境遇相同,又找到了打马将牌的共同爱好,庞雨和雷时声几天时间已经打得火热。雷时声虽然是个没啥文化的武人,但比较喜欢附庸风雅,滁州附近初步安定下来之后,就约了庞雨出门游琅琊山中的醉翁亭。

此时坐于亭中,庞雨没看到琅琊山的山峦,但亭周确实修竹茂林,若是夏天过来一定是风景优美,但冬天之时略显萧索。

旁边的导游低声道,“醉翁亭中此水名六一泉,洪熙六年时,引酿泉之水入亭内方池,再经沟渠作三折形为曲水流觞,出庭外再归于溪水,流经山下百家桥入清流河。”

听到清流河三个字,庞雨的神经又跳了一下,四天前的那场大战,仍然让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强渡清流河时那种空气都几乎凝固的紧张。难得有这么一天功夫放松,庞雨不想又被扰乱心情,埋头吃起自己方桌上的小菜。

下游的月牙池里哗哗水响,庞雨转头看去,几个士兵已经提了水桶,走到亭外上游处排队,然后依次往那水槽里面倒。六一泉在冬天水流很小,为了雷大人这点文艺爱好,只能在下游月牙池那里提了水,在从上游缓缓倒下来,以满足雷大人曲水流觞的情怀。水流既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要恰好让水能把杯子浮起来,又不能在石壁上撞翻,士兵们满头大汗,小心的控制着木桶的角度。

庞雨自然不会让自己士兵干这种事,都是雷时声营中的步卒,全都没有军装,看着跟百姓没多大区别。庞雨这几天看了不少其他营伍,各营构成甚至有点像流寇,营中充斥大量的厮养,随军做各种后勤工作,各营家丁都有自己的厮养,家丁就是官方的长家老爷,不知道是兵学的寇,还是寇学的兵。

所以这些士兵其实就是军中苦力,雷时声对他们自然不会客气,这么提水倒水已经进行了一刻钟,雷大人的雅趣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庞雨转头对那导游问道,“此次你随在军中,对丘八的观感可有改变?”

导游指指那些苦力,“丘八跟丘八也是不同的,浦子口那守备营兵马,小人也事常见的,大人营中与他营便是不同,但小人也说不好。”

庞雨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你可愿来我军中任职?”

那导游略微有些愕然,庞雨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一般这种人事问题,他不会直接去问当事人,应该让候先生一类的人出面,以免被人当面拒绝,损害他为官的尊严。

不过这几天在滁州的遭遇表明,武官的尊严原本就不多,庞雨决定对这个导游特殊一点。

“不知大人给在下多少月饷,小人以前做河南生意的,家中老小用度不少……”

“军中自有规矩,你能当到多大官,就能拿多少银子,本官这营中的丘八与其他丘八是不同的,不会单独给你定下一档来,但本官亦可告诉你,日后我这营中的月饷,必定是所有丘八里面最高的,更有些东西不是用银子能算的,如今河南生意并不稳妥,你可想好之后再告诉本官答案。”

那导游眼神灵动,庞雨想要这个人,因为他与军中其他军官都不相同。

正在此时,一只大手啪一声拍在庞雨肩上,庞雨也没有吃惊,不用看就知道是雷时声。

“这曲水流觞,人少了也无趣。”雷时声说着就将导游挤开,在庞雨身边大咧咧的坐下,顺手从水里捞起一盏刚漂下来的酒杯,一仰头喝个精光。

“还是给老子换碗来,醉翁亭都来了,不喝醉回去怎生交代。”

庞雨倒喜欢雷时声,这人已经是副总兵,还没有多少跋扈姿态,相处起来更容易一些。

“雷将军有兴,在下自然奉陪,只是此地离滁州二十里,耽搁久了回去,就怕那李觉斯又到卢总理那里举告,你知道兄弟原本与辽军争执,在卢总理那里起了纠葛。”

雷时声一摆手,“庞兄弟你勿要忧心此时,谁不跟辽军纠葛,那辽军无论到了何处,都仗着他骑兵多,欺压咱们这些小营头,军功粮草缴获,都紧着辽军用,那也没法子,咱们这些带小军的,不必跟他们比。”

“要说辽军跋扈,谁让辽镇家大业大,背后那祖大寿就是靠得住。再者也是人家能打仗,山东那李九成孔有德造反,内地兵马打不下来,辽军来给平了,以前咱们打流寇还成,如今流寇越来越多,还得指望着辽镇来打,人家不跋扈谁跋扈?” 他说罢递过一个酒碗来,庞雨伸手接过,辽镇入关之后得罪的人也不少,他们看不起内地兵马,雷时声这样的,自然跟他们关系不会很好。

庞雨笑着道,“人家每年几百万辽饷拿着,总要养几千能打的出来,辽饷给了雷将军,多半还比那辽镇强。”

雷时声嘿嘿一笑,“那银子我不拿,辽镇打谁都成,唯独就打不过建奴,谁拿这辽饷,谁就得去跟建奴干仗,老雷我还想多活几年。”

庞雨这趟救援,已经是第二次听人说及建奴战力,看辽镇那战力不弱,但听起来好像一点赢的可能都没有。

“那建奴到底是如何兵马,雷大人可与他们交战过?”

雷时声摇摇头,“咱就这么给你说,从那老奴起兵来,死在辽东的总兵不下十个,我这样的副将得几十个。那些边军兵马,打流寇砍瓜切菜,但一见了建奴,还没交锋就一溃千里,比起流寇还不如。”

“这么奇怪。”庞雨摸摸下巴,那鞑子兵在官兵口中就像兽人一般,他一时还想像不出来,听的次数多了,莫名的还有点害怕。

雷时声把两个酒碗倒满,“咱们兄弟今日喝酒,安心当这个醉翁,不要让建奴、流寇这些玩意扫了兴致。”

庞雨连忙举起碗,“雷将军既如此不喜那些流贼,此次那些俘获的活口,都由兄弟来代劳。”

“那感情好,要我老雷说,一群贼子都杀了干净,文官又不准杀,老子一看他们就烦,就有劳庞兄弟了。”

……

滁州城西三里的西涧河边,矗立着一片庞大的建筑,这里就是南直隶的太仆寺。

太仆寺这一片是查验马匹的地方,算滁州最平坦开阔之地,围绕着这个中央机构,外围也衍生出一个产业链,沿着官道有不少房屋,流寇没来得及烧毁。

太仆寺里面建筑广阔,还有验马的广场,自然适合驻军,流寇当时在附近搭建了大量的帐篷,五里桥之战后,又成了关押战俘最合适的地方。

庞雨在太仆寺外的街道慢慢走动,候先生和王增禄跟在身后,还有就是形影不离的郭奉友等人。

这条街道人群拥挤,到处一片喧嚣,各部的士兵都有,叫卖的东西各不相同。

庞雨在滁州呆了三天,也是看习惯了,官兵中也有不少厮养,辽军两千多人,真正上阵决胜的就一千左右,厮养也有两千, 杨世恩等部厮养更多,为作战的官兵提供后勤。

卢象升催得既,官兵主力去追高迎祥之后,很多厮养还留在滁州抢夺战利品,处置战俘的事情也多半是这些人在做。大家抢到的东西不一定适合,于是在这里形成一个跳蚤市场,不但交换物资,也交换俘虏。

很多摊位后面都捆着一大堆人,男女都有,女的是流贼营中的各种家眷,庞雨有时路过也看一看,那些女子基本都是骨瘦如柴,在流寇营中必定也是最底层,多半是那些厮养的家眷,跟他在桐城见过的婆子营不是一回事。

“珠龙桥之捷,是否还要跟张都爷那里发塘报。”候先生走在庞雨身边,停顿一下之后又道,“李觉斯和刘大鞏是滁州地方官,他们必定是听卢总理的,没有他们佐证,报上去亦算不了功,又何必再违了卢总理的意。”

庞雨沉吟片刻道,“咱们报咱们的,原本就是守备营和标营打的,有没有用是朝廷的事情,报总是要报的。再者说,咱们只弹劾辽镇,那天周元儒过来说话时,那话里有话,以本官想来,没有违了卢总理的意。”

说起这事,庞雨还是并不痛快,珠龙桥军功全部归了祖克勇,与辽镇冲突是计划之外的,但庞雨确实有打算不与卢象升一起追击,因为守备营一直立足于防御安庆和沿江救援,机动能力基本都是依托沿途城镇和船运,对后勤十分轻视,他的军队没有在陆地的远征能力,如果真的被卢象升征调,走不了几天就会垮掉。

但冲突的结果是珠龙桥军功丢了,周元儒来告知他的时候,明确了五里桥的战功,暗示了安庆兵额的事情上,卢象升会帮他说话,他大概明白一点卢象升的意思,目前必须要依靠辽镇,但并不想一直依靠辽镇,所以也会提拔庞雨这类内地军头。

得失并不好计算,但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军功最终也是体现在官职和兵额上,如果卢象升真的能在安庆军额分配上起作用,感觉用珠龙桥来换仍是划算的。

兵额涉及的最主要是饷银和本色,特别要争取从南直隶税收中留饷,这样少了户部和兵部下拨的环节,只给巡抚衙门、道台衙门、南京户部几个关口回扣,到手总是要多一些,能缓解庞雨的经济压力。

乘着在滁州善后,庞雨也在统计自己的缴获,五里桥王增禄收获并不多,因为抢夺的官兵实在太多,卢象升所部总兵力在万人左右,还有数目不少的厮养,守备营人手不够,最后在营地和道路上抢到一万三千两。

珠龙桥那些马兵明显比厮养富裕,他们马匹上也携带了大量的银钱,用于收买官兵所用,那些马匹上带的银子就有超过五万两,这只是庞雨的预估,最后的数字还没有计算出来。

珠龙桥附近的马匹有五百匹左右,有些在夜间跑远,庞雨在晚上只抢到桥附近的一百六十匹,天亮前让第九局带着往东走,是出于客军的警惕心理,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也证明了这一点,天亮后抢到的马都没能带走,好在周元儒出面接收,免了庞雨当场丢脸,当然后最后肯定还是流到辽镇那里去了,珠龙桥附近还有大量的银钱未及收拾,肯定也是辽镇收了。

候先生大概也想到了这事,有些心痛的道,“只可惜了那些马、银子……”

庞雨摇头笑道,“怎会没用,前面三日基本把老贼都清出来了,雷将军将剩下厮养都交给咱们办,这可是几万人,天南地北都有,咱们按最缺的选,有用的都挑出来,里面的铁匠、铜作匠、木匠、造纸的、造船的、钱庄帮佣……”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条件第二百六十一章 赛点第一百四十八章 捐监第二十六章 雨中人第二百三十七章 桥头第二百零一章 拦路第一百四十九章 远镜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杀第一百六十二章 落选第一百七十八章 融资第二十一章 明珠蒙尘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路第一百一十九章 登城第九十七章 奖品第三十八章 打劫第二百七十五章 外婆第一百一十九章 登城第一百章 追索第一百章 追索第一百章 追索第一百零三章 同袍第二百三十二章 年关第四十九章 暗黑第一百一十七章 圆筒第一百七十九章 银庄第二百五十四章 夜哨第十四章 仗义第二十五章 大江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机第二章 桐城第十三章 官威第二百七十三章 高论第五十章 掌控第一百三十七章 仓子第一百八十三章 雷鸣第二百六十九章 市场第三十二章 好人第二百七十三章 高论第一百七十八章 融资第三十四章 机缘第一百零六章 两全第一百零七章 侦骑第七十七章 初仕第六章 南监第五十四章 平乱第六十九章 生意第三十二章 好人第一百五十七章 开解第一百八十七章 策略第二十七章 后门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事第二百六十一章 赛点第一百九十九章 汹涌第七十九章 壮班第九十一章 赌档第一百六十三章 军律第六十三章 漩涡第九十三章 棍神第一百二十六章 向西第一百三十四章 战绩第九十八章 命案第一百零七章 老爷第二百四十四章 战报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器第十五章 家奴第二百五十七章 渡河第二百二十五章 寒夜第一百九十六章 堵截第一百四十八章 捐监第九十三章 棍神第五十三章 张扬第二百七十三章 高论第一百五十七章 开解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事第六章 南监第二百四十八章 为之第九十章 逃丁第一百四十五章 芜湖第八十三章 大坑第一百八十三章 雷鸣第一百五十五章 巧工第七十一章 钞法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驱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百两第一百二十九章 往生第八十三章 大坑第九十八章 命案第二百三十八章 街战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口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伏第十九章 估值第一百四十一章 活口第一百七十六章 形态第一百零三章 同袍第二百三十三章 刀枪第二百二十三章 和州第六章 南监第一百九十九章 汹涌第二百二十六章 惊魂第三十六章 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