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摇了摇头,看着面前无比暴怒的朱纯臣道:“成国公,大家都是体面人,放下我吧。”
“你说陛下才是一切的操纵者,这个谁知道呢?昔日的咱家,也曾经和你们一样,觉得咱家才是一切的掌控者,咱家曾经在你们的恭维下,觉得咱家其实架空了陛下,咱家做的一切,都是咱家想要做的!”
“可是直到陛下和咱家交心之后,咱家才发现,咱家所作所为的一切,其实都是在陛下的默许和暗示下,才能够达成的。”
“但是如果说是陛下操纵咱家,倒也不至于,如若不是辽东战事紧急,陛下担心元末乱象再次发生,陛下也许还会继续潜藏下去。”
“许是我们这些臣子奴婢做的不够好,只能让陛下,亲自出来收拾这些残局了,陛下才会选择,以雷霆手段来收拾一切吧。”
“嘛,咱家的话,有点多了,成国公,陛下等的太久了,咱们加快一点步子吧。”
拍了拍自己的衣领,魏忠贤脸上再度浮现出了他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面前的朱纯臣说道:“陛下,会解答成国公你的问题的,在这最后的最后,我相信陛下不会吝啬于解答你的问题的。”
朱纯臣惨然一笑:“最后的最后?魏公公,你就这般确定,我九死无生了么?”
是不是九死无生,其实朱纯臣是能猜到的,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而已。
将天启帝放在了幕后黑手的角度上之后,朱纯臣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必须要死。
可即便是能想到,能猜到,但是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魏公公,陛下是不是最近打算大力整顿军务,打算练兵,甚至想要大举用兵?”
“是了,陛下应该是要用兵,甚至很可能和武宗一样,想要亲征,如果是要亲征的话,那么我的存在,就成为了一种阻碍,我有军中威望,而唯一能代替陛下监国的信王,则是背靠东林。”
“如果我和信王联手,那么陛下即便是大军亲征得胜回来,那也只能落得个被架空的下场。”
“如今的大明朝,可没法重演昔日英宗代宗夺权的事了!所以老朱我,只能死,我一死,陛下才能将兵权全部交给他信任的人,对不对,魏公公?”
听着朱纯臣的分析,魏忠贤的眉头锁了起来,他突然觉得,似乎自己的主子要杀朱纯臣立威的主要原因,还真就跟朱纯臣说的一样,是因为要留下一个自己足以坐镇住的京师,而不是跟自己所想的一样,把朱纯臣视作了白起。
不过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那么自己的陛下,想的做的,可比起自己所想的,要深远的多!
特别是朱纯臣居然直接说出了信王,也说出了信王背靠的东林,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魏忠贤长叹一声说道:“也许是吧,但是成国公,咱们真的耽搁的时间太长了,陛下会生气了,你也就别为难咱家了,咱家的人,可是在一个时辰前,就到御书房了。”
一个时辰,整整的一个时辰,魏忠贤不知道现在小圆子和天启帝谈的,到底怎么样了,魏忠贤更不知道,天启帝在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现在是否已经开始了动怒。
天子之怒,血流漂橹,伴君如伴虎这一点,魏忠贤这段时间的理解,可太过深刻了,在被朱由校反复敲打之后,魏忠贤在这么多年里建立起来的对于朱由校的印象,早已经彻底的崩毁了。
现在新的印象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之前,魏忠贤再也不敢轻易的去揣测天启帝的心思了,毕竟他之前的揣测,天子要杀朱纯臣是把朱纯臣视作白起这一点,很显然,还不如朱纯臣分析的那个原因更为靠谱!
而这,也让此时此刻的魏忠贤,开始急切了起来,万一皇帝真的生气了,那么自己该不会又要被敲打了吧?
要知道,就是这几天的敲打,魏忠贤都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天启帝敲打的出心理阴影了!而且这心理阴影,还在随着时间不断的增长。
自己先叫人去点醒了皇帝,告诉皇帝自己押着人就要进宫面圣了,结果路上一耽搁,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更别提这段时间以来,魏忠贤经历的背叛,那可叫一个多啊!义子义孙的背叛,还有自己对食妻子客氏的意图谋反,一件件一桩桩,都给魏忠贤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和危机感。
小圆子持着自己的令牌入宫,一路上定然是畅通无阻,而早就见到了皇帝的小圆子,还会不会真的如同之前一样,对自己感恩戴德,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可都不一定!
自己那些义子义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极尽阿谀谄媚,可是当他们看到机会的那个时候,还不是说卖了自己,就卖了自己?
更别提这个小圆子了!本身就只不过是火线提拔,看他机灵,才给他的这个机会,而看到了小圆子在语言方面的天赋之后,魏忠贤才选择让他去跟那个时不时蹦几句佛郎机语的陛下交流探讨,可是这一耽搁一个时辰,小圆子见到陛下起码也半个时辰了!
魏忠贤能不急么?他当然急!谁知道那个小圆子会不会见到了陛下,和陛下志同道合之下,当场就改换门庭,投了陛下呢?
魏忠贤深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武力,在此时的皇帝面前,几乎不够看,毕竟皇帝所组织的由骆家父子提供兵源的护龙卫,已经足够代替自己,成为皇帝的护卫了,而且他们手里,那由皇帝亲自组装的短枪,当初在西苑山林中给魏忠贤带来的刺激,也同样巨大!
只要跟陛下动武,就会死!这一条,已经深深的刻入了魏忠贤的脑海中,可是当魏忠贤带着朱纯臣急匆匆的走进乾清宫,走入御书房的时候,魏忠贤和朱纯臣的面前,只出现了一个依靠在窗台前,身着龙袍,背对着他们的青年背影。
而小圆子,早已不知下落。
“咚,咚,咚!”
在一片寂静中,魏忠贤的耳边响起的,是朱纯臣那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在魏忠贤的眼角余光里,魏忠贤看到的,只是朱纯臣将手,缓缓放进衣兜里的画面。
“行刺?!”
电光火石间,魏忠贤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向前一步,挡在了朱纯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