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黑龙开拓团全团300余名妇女儿童陆陆续续走进了西本部的大院子。
川上靖一正召集开拓团的数名男子开会。几个被苏军打散的日本兵衣冠不整地跑了进来。
川上靖一问:“你们不在前线战斗,跑回来干什么?”
一个日本兵说:“哎呀,团长,太可怕了。抗匪带路,俄国人的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铺天盖地,无法阻挡啊。大日本皇军的工事,一触即溃,尸横遍野,长官们都落荒而逃,我们只能跑回咱们开拓团了。”
川上靖一说:“那好吧,我正缺人手,你们休整一下,带好武器,到团部来待命吧。”
几个散兵说:“谢团长了。”然后鞠躬退出。
川上靖一对其余的几个男子说:“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我们怎样撤离?”
话音刚落,突然“咣当”一声,那个幸存的运送武器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撞开大门跑了进来来。大喊:“团长,我们东本部五个人武装押运一马车的武器弹药往这里来,走到高粱地的时候遭到一群中国人伏击,其余四个人全部战死,我回来报信。”
开拓团的副团长中野说:“看来大祸就要临头了。团长,赶紧想个办法吧。”
川上靖一说:“中国人劫夺了我们的武器,下一步肯定要来袭击开拓团!就凭我们10几个男人,怎能抵抗中国人的攻击?我们现在就置身于仇恨的海洋之中,无论逃到哪里,都有可能遭到中国武装的劫杀。”
中野说:“那怎么办呀,团长。”
川上靖一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失去了求生的能力。要不我说,干脆全团妇孺一齐玉碎!大家说:行不行?”
中野说:“那我的家眷可就全完了!”
几个男人说:“团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川上靖一说:“我们现在面对着杀人不眨眼的苏俄军队,同时又面对着对我们充满仇恨的中国人。如果南撤,也许能躲过苏军的拦劫,但是却躲不过中国人的阻击,因为我们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对日本人怀着深仇大恨的中国人。日本人逃生完全没有希望了。我决定,妇孺全体玉碎,如果有人不愿自杀,就用子弹帮助她们。”
中野说:“那就听团长的吧。”说完蹲在地上就哭了。其他几个男人也哭成了一团。
中野哭着说:“当初我就说,闲着没事儿到人家中国去烧杀抢掠,早晚是祸害,会遭报应的。这不,报应来了!”
一个男人哭着喊:“要是报应,应该报应天皇,报应军政府的首脑,为什么要报应我们老百姓呐!”
川上靖一来到院子里面,站在一辆破汽车上,对300多名翘首企盼的妇孺们,以沉痛的语调开始了简短的训话。
川上靖一说:“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苏俄军队已经对我们大日本宣战,他们的百万大军占领了满洲国的主要城市,我们的关东军现在已经陆续缴械投降。现在,我们这些平民逃生也完全没有希望了。”
川上靖一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扫视了一下静听训话的移民们,然后。然后绝望地喊道:“我们这些天皇的子民绝不能落到苏俄人的手里,也不能落到中国人的手里,我决定大家集体玉碎,以死来向天皇表达我们的忠诚!”
这些妇女们听川上靖一说出最后这段话的时候,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随即人群中传来一阵骇人的哭声。那哭声,震耳欲聋,冲破云霄。那哭声,夹杂着对日本天皇的绝望,也夹杂着对日本军国主义政府的绝望。妇女们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耀武扬威的大日本军队,顷刻间竟然败得一塌糊涂。昨天还在天上主宰亚洲的命运,今天就成为任人宰割的地下鬼魂。
有的妇女愤怒地把手中的茶缸、玉米面饼子等等碎物抛向了川上靖一。有的妇女破马张飞地质问说:“你们军人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集体投降,却让我们集体玉碎?”
有几个女人突然精神失常,手舞足蹈地跳起了日本舞蹈。她们僵硬地舞动着双手,面部上的肌肉在抽搐,表情既不是笑,也不是哭,就像几具僵尸在表演。
川上靖一面对混乱的人群和厉声的质问一言不发,面孔冰冷如铁。
极其悲惨的场面出现了。十几个日本男人,挥舞着皮鞭、刺刀,驱赶着一部分妇女和孩子,向着开拓团院子里的水井走去。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婴儿坐在地上哭嚎着,一个男人挥舞着皮鞭抽打在她的身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冲出人群向院子外面跑去,只听见“叭——”地一声枪响,小女孩就倒在了血泊中。
妇女们无奈地移动着脚步,一面凄惨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一面来到阴森森的水井旁,咬着牙将孩子推入井中,然后自己跟随着投井自杀。骇人的呼唤声、哭号声响成一片。
开拓团的水井填满了,十几个男人又逼迫其余的妇女孩子们向着屯子里的水井走去……
屯子里的中国老百姓听见骇人的哭嚎声,又眼看着一群一群的日本妇女和孩子被刺刀逼着跳入水井,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带着家人逃往密林深处躲避可能到来的灾难。
村子里面的几口水井都填满了日本女人和孩子的尸体。此刻,暮色已经降临。魔鬼一般的川上靖一指挥持枪的男人们,大声喊道:“把剩下的人赶往学校的教室里!”
持枪的日本男人又驱赶着100多名妇女和孩子向着学校走去。几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不听从召唤,川上靖一拔出手枪,一一将她们击毙。孩子们吓得大声哭喊着。
在行进的队伍里面,有几个妇女领着孩子突然离开死亡队伍
向密林方向跑去。但持枪的日本男人们端起步枪,一阵枪响,她们都无一幸免地被射杀。
100多名妇女和孩子们被押解到学校的一间教室里面。川上靖一命令道:“立即放火!”
十几个日本男人在教室外面堆上柴禾,洒上汽油,“呼——”地一声,柴禾被点燃了,教室的门窗、房檐陆续被引燃。
教室里面哭声震天,还夹杂着叫骂声。几个女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出窗外逃生,结果被守候在外边的男人一一击毙。
大火在无情地蔓延着,教书育人的教室成了一个焚烧活人的死亡之地。
虎娃带领枝子、李大栓、李海顺、闫老三和一个小战士骑马正向着开拓团疾驰。下了马,找了一个僻静的山坳拴好马。
李大栓说:“通讯员,你负责看护战马。”
通讯员嘟囔说:“不就是杀川上靖一吗,我也会杀,我也去吧?啊,连长。”
李大栓说:“不行,你年龄小,再大一大就轮到你了。”
就在这时,闫老三说:“不好,开拓团附近的村子里有火光!”
虎娃说:“这可能是鬼子烧老百姓的房子。走,咱们先搅和一下他们再说。”
说着,李大栓端起机枪就朝天“哒哒哒——”打了一梭子。
川上靖一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机枪声,就大喊大叫地对所有日本男人们说:“这是中国人来袭击我们了。我们势单力薄,无法抵抗,快,我们一齐剖腹!”
川上靖一和十几个日本男人立即围成一圈,脱光上衣,拔出战刀,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
十几个人一起高喊:“天皇万岁!”
一刀下去,这些人都倒在了地下,臭血和肝肠杂碎淌了一地。肃静了一会,假意自杀的川上靖一竟然匍匐爬行到暗处,站起身,顺着墙根消失了。川上靖一跑了以后,又有四个日本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于黑暗中悄悄逃走。
被锁在教室里焚烧的几个妇女们从窗口看见川上靖一等男人们人陆续自杀或逃走,便拼命砸开燃烧的窗户,带着孩子拼命逃了出来。但是,多数人被轰然塌落的屋顶埋住,葬身于火海之中。
虎娃等人赶到被焚毁的教室前,看见灰烬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妇女儿童的尸体,个个被烧得四肢萎缩,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闫老三报告:“屯子里的几口水井全被日本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填满了!”
天亮了,躲在山里的中国老百姓陆续回到村子里。
虎娃找到了屯长。屯长是一个文质彬彬、举止儒雅的老者。
虎娃说:“你是屯长吗?”
屯长说:“我是屯长。”
虎娃说:“我们是东北抗联一师的,现在苏联红军打过来了,日本鬼子要逃跑,现在你们屯子里的水井里面都是日本女人和孩子的尸体,你马上组织人打捞尸体。”
屯长说:“好的,我马上就办。”
屯长召集来上百的老百姓,分头来到几口水井旁开始打捞尸体。他们发现,在井筒的上层居然有人还活着,于是急急忙忙把活人先一一抬上来,平放在干爽的草地上。
被救出来的日本妇女和儿童,起先十分恐惧。后来看到中国百姓对他们没有敌意,而且都很同情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一个被救起的日本婴儿,饿得“哇哇”直哭。屯长的儿媳妇毫不犹豫地抱起这个日本婴儿,解开衣襟给他喂奶。在场的日本妇女们被感动得都哭出声来。那个婴儿的母亲当即跪在地上给喂奶的中国妇女“砰砰”地叩头,并用日语连声称:“谢谢!”
屯民们将几口水井中活着和死了的日本人全部打捞上来,摆放在一大片空地上,场面极其凄惨。
虎娃对屯长说:“你发动大家到屯子外边再找一找,肯定还有活的日本人。”
屯长喊道:“乡亲们,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咱们要讲个人性。大家辛苦一下,都在屯里屯外找一找这些落难的日本老百姓!”
过了半个时辰,几个屯民领着10多个日本妇女和孩子走了过来。
一个屯民说:“抗联的长官,我们几个从高梁、苞米地里,和豆角架下找出了这些躲藏了一夜的日本人,她们的脸上和胳膊上都被蚊虫叮出大片的红肿。”
十多个日本妇女和孩子无不战战兢兢地站在空地上,心怀恐惧。
出去寻找日本老百姓的屯民们陆续回到堆满日本妇女和孩子尸体的场地里。屯长对虎娃说:“抗联的长官呐,大家伙在庄稼地里找出和从水井中救出的日本妇女和孩子一共是30多名。我已经叫人做饭给他们吃了,还派人通知下去,附近几个屯子的居民,有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或想娶个媳妇的单身汉,都到这里领人来。”
虎娃说:“好啊,屯长,你们是做了一件善事呀。他们的男人或者是他们的父亲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和儿童啊,咱们中国人再不是人,也不能拿这些女人和孩子撒气,是不是?”
屯长说:“谁让咱们是中国人了,中国人就是善良啊。抗联的长官,你就放心,过后我再向你详细汇报具体的安置情况。”
虎娃说:“屯长,麻烦您,和大家说好,不能强人所难,要靠自愿,咱们不能再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啦。另外,你再安排一部分青年人,把这些被害死的日本老百姓都掩埋了吧。将来他们的亲人来了也好有个念想。”
屯长说:“长官,你就放心吧。”
在开拓团的团部里,枝子已经哭得不行了,李海顺在一旁劝她。
枝子哭着说:“我万万没有想到
,日本军人居然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虎娃回来后,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虎娃说:“你别把自己哭坏了,差不多就行了吧。”
枝子说:“现在,我越来越为我的选择而坚定不移。营长,我出去一会儿,我一定要毙了川上靖一这个败类。”
虎娃说:“我还要找他呢,那么地吧,我派一个人做你的保镖,行不行?”
枝子说:“不行,你给我一把短枪就行,见到川上靖一我就毙了他。”
虎娃说:“就你这两下子,你可拉倒吧,你和李海顺出去执行一个任务,把你那俩个同学找到就行了!”
枝子立马起身说:“走,海顺,现在就去找她们。”
晚间,开拓团团部的门被推开了。枝子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日本女人进来了。
虎娃问枝子说:“你不是两个同学吗?”
枝子说:“那个失踪了,可能遇难了。”
虎娃说:“你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枝子挽着着这个日本女人走到前面来,告诉日本女人说:“这是我们的营长。”
日本女人先给虎娃鞠躬,然后用日语说:“我的汉语说得不好,我说日语行吗?”
虎娃用日语说:“可以。”
日本女人说:“我叫秋子,是枝子的同班同学,我的丈夫已经被日军欺骗战死了。在学校着火的教室里,我的孩子被开拓团的男人们开枪打死了。以前,枝子劝我别信日本军人说的话,我还犹豫。现在,枝子的话我信了。我想当你们的面亲手杀了川上靖一。”
虎娃说:“你为什么要杀川上靖一?”
秋子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军国烈妇的丈夫。他来到开拓团的每天晚上一定要有女人陪他睡觉,而且他杀得都是中国和日本的老百姓,他是一个恶魔,他不是人,我要亲手杀掉他!”
虎娃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秋子说:“我知道,你们要是让我当抗联,我就告诉你。”
虎娃说:“我答应你。”
秋子说:“他现在就在他的姘头家里,你给我一把枪。”
虎娃说:“海顺,把你的驳壳枪给她,咱们跟她去。”
枝子上前从李大栓的通讯员手里抢下手枪说:“给我用一用。”
通讯员说:“唉,你有能耐抢营长的,你抢我的干啥?”
枝子说:“你的提醒很重要,给你。”
枝子说着,就把手枪还给通讯员,回身就把虎娃拉住,不容置疑地说:“把你的手枪给我。”
虎娃没吱声,掏出手枪就递给了枝子。
李海顺说:“瞧你那点儿能耐,营长赤手空拳都比你端一挺机枪厉害。”
随即,在秋子的带领下,虎娃和大家悄悄包围了屯子里一个日式建筑的房子。虎娃做了一个手势,秋子会意,点点头儿。
秋子喊:“英子,我是秋子,我从学校跑出来了。快呀,我弄了一辆毛驴车,咱们俩赶紧去县城逃活命。”
屋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厮打声。随即传出一个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等等我。”
里面又传出一阵很重的厮打声。
虎娃一摆手,上去对着门就是一脚,踹开门后,虎娃和李大栓、李海顺、闫老三四个人就像老虎一般冲进了屋子里。
黑暗中,“叭——,”地一枪打来,又是“叭——”地一枪,一个身影“咕咚”一声倒在地下。虎娃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站立的人影子,就一个急速的前滚翻冲到这个黑影面前,将其撂倒在地,按住黑影的胳膊,下了他的手枪。这时候,枝子进屋点亮了油灯。李大栓和李海顺上前把倒在地上的黑影按住,枝子把油灯端到眼前一看。
虎娃说:“正是川上靖一,把他捆起来!”
枝子又端着油灯看看了最先倒在地下的人。
枝子喊道:“英子!这个该杀的川上靖一。他杀了英子。”说着,枝子上前抱起了英子。
英子喃喃地说:“这个恶魔,他要对你们开枪,我给挡了。你们把他毙了吧,让我看看,我再走。”
虎娃气愤得上去一把薅住川上靖一的衣服领子,把它拎了起来,“叭叭”连连扇了他几个耳擂子。
虎娃大骂:“你川上靖一不是人,是畜生。你们在德顺杀了3200多手无寸铁的中国老百姓,今天你们又杀了300多个手无寸铁的日本妇女和儿童。你们军国主义分子就是杀人的恶魔,就是战争的罪犯,就是人类社会的强盗!”
川上靖一惶恐万分,头上的汗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突然他一低头,咬住了衣领上的一个角。
虎娃见状,大喊:“川上靖一,你要自杀?闹了半天,你的衣服领子里藏有三步倒毒药片。我问你,你的武士道精神哪里去了?那好,既然你要死,今天,我成全你。现在,我代表在德顺被你杀害的3200多手无寸铁的中国老百姓和300多个手无寸铁的日本妇女和儿童,宣判你死刑!”
虎娃说完,手一挥,只见一道亮光闪过,川上靖一的喉咙就被割开,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枝子和秋子气得上前对着川上靖一“叭——叭——”地一阵射击,把手枪里的子弹打光。
川上靖一终于死了。
枝子和秋子抱起英子,英子模糊不清地说:“我真羡慕你们。”
英子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虎娃说:“把英子的遗体交给屯长,请屯长给好好安葬吧。咱们也该回营地了,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