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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人的火药味在“楚望号”的舱室内上弥漫着,尽管在甲板顶部开有栅窗,但是舱室内却依然充斥着呛人的硫磺味。
在沉闷的炮声中,数达数吨的68磅卡龙炮炮身猛的向后滑去,直到借助绳索的阻力方才停下。
在火炮后座结束时的瞬间,炮左边的炮手立即将沾着水的软绳炮擦塞进炮膛,在炮膛的余火被熄灭,膛温下降之后,一体的重量接近80磅火药包、炮弹被塞进了炮膛中/
“推炮!”
李威远的嗓子这会显得有些嘶哑,在吼声这一声命令的时候,他和身边的炮手一同拼尽全力推动沉重的炮身,卡龙炮与普通的加农炮不同,加农炮的炮架下方有四个小炮轮,可以轻易推回,而卡龙炮为了增加炮座阻力,其炮架下方并没有炮轮,而是借助炮座木料间的阻力滑动,增大的阻力使得每次堆炮时,他们都需要拼尽全力。
几乎是在炮弹塞进弹膛的瞬间,又是一声嘶哑的吼声从李威远的嗓间迸发出来。
“放!”
巨大的炮焰几乎映亮了夜空,以至于湖面都被焰火映亮了,甚至就连同两百余丈外的岳州城墙被那炮焰映的通红。
“忽……”
与普通的炮弹不同,大若斗笠的68磅炮弹于空中划过时,只在空中发出一阵类似牛鸣般的吼声,那炮弹的速度看起来极慢,即便是在夜空中,城墙上的曾国荃都能看到炮弹飞来时的黑影,可就是那看似极慢的炮弹,却能将这残破的城墙砸出一个巨坑。
不过只是几个时辰,先前还算完好的城墙,这会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尽是一片断垣残壁。放眼望去,那湖面上尽是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无一例外的都在喷吐着火焰,第一次火焰映亮湖面时,都会在岳州城内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大人,再这般下去,这岳州城早晚要被贼逆的炮炸开!”
“还请大人请我等出城!”
在塔齐布等人纷纷请战时,曾国藩却是脸色乌青的盯着湖上,这湖上有多少船?那点点红光,便是船数,至少有三十余艘,但他的眼睛却不在那些小船上,而是盯着近岸的那艘形若龟甲的铁船上。
铁船!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坚船利炮!
这艘铁船可不就是坚船,其打出的一枚枚大若斗笠的铁弹,可不就是利炮吗?
而这艘铁船正是凭着其浑身的铁甲毫无顾忌的抵近城头,任由城上的打出的炮弹落于船身上,纵是数千斤的火炮打出的十余斤重的炮子,亦会被铁甲弹开。
“想来,当年英夷所用坚船怕就是这般之铁船吧!”
于心底这般念叨着,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从武昌传来的消息,总是言道着“汉逆所凭俱是的洋器之利”,过去他只道汉逆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洋炮、洋枪”的犀利,纵是犀利非常又能如何?
但此时,这艘形若“浮龟”的铁甲船的出现却颠覆了他的看法。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意欲打造水军“以屏断长江”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且不说其它,便就是凭着这艘铁甲船,纵是打造出一只水军,又能如何?怕只会败的更惨。
现在怎么办?
眉头紧蹙,众将的请战声让曾国藩朝着远处看去,只见城北距城四里开外的河畔处,这会已经耸立起一座营垒,那营垒全是用厚木树立——所用的木头正是先前湖中之排。此时营垒内灯光通明,虽是距离数里,曾国藩仍隐隐可以猜出那里必定是戒备森严。
“大人,万万不可出城,你看那汉逆之营垒大营位于城北江口,若是我军出城相击,左翼必尽为汉逆水军所袭,届时前后夹击之下,我军必败!”
在众人请战时,罗泽南连忙劝说道,他的一番话,立即让众人朝着汉逆的大营看去,可不就是如此,这汉逆选择之地,恰好阻止众人出城的可能。
看来这汉逆确实长于用兵之道啊!
“可若是如此这般,凭其狂轰,这岳州城又可以守得?”
“汉逆大军已经上岸构起营垒,若冒然出击,恐必遭其水陆夹击!”
在作出这个判断之后,意识到此时只能凭城而守的曾国藩面对纷纷请站的众将,冷声言道。
“再敢言出城者斩!”
“他们不敢出城!”
江边大营帐边,看着帐外正在撑着行军帐蓬,准备休息的士兵,朱宜锋用颇为得意的口吻说道。
“纵是再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他曾国藩也不敢出城!”
这倒不是说朱宜锋得意,而是因为他尽掌着地利,岳州城临江湖而立,其城西临洞庭,城北向江口伸出数里,现在自己的大营正设于此地,如此一来,便于湖中的舰队形成报犄角之势,任何试图出城攻击营地的湘军,都会遭受来自正面以及侧翼的同时攻击,只要曾国藩稍有一点常识,都不会做出出城的选择。
至于夜袭……
那于营地内耸立的木塔上的正在缓缓转动的探照灯,虽说那用油灯点的灯光不至似后的探照灯一般将光柱照出数里,但是这种用于灯塔的探照灯却仍可将灯柱投到里外,从而最大限度的减少了夜袭的可能,尽管这探照灯只是某种心理安慰,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未尝没有心理上的影响,进而影响他们的判断,使得他们不敢发动夜袭。
“大都督,那咱们什么时候攻城?”
跟在大帅身边的于小宝连忙询问道。刚刚晋升为第十三团团长的他,自然想要攻城,从而夺取军功,更重要的是在大帅的面前显现一番。
“攻城?”
朱宜锋反问道。
“为什么要攻城?”
“为什么不攻城?”
这会反倒是轮到于小宝不解了,他之所以能够晋升为十三团团长,倒不是说他的军事素养多高,更多的是因为他比较可靠,是当初朱宜锋的老班底,也正因如此,朱宜锋才会将十三团选做留守的部队。
对于朱宜锋来说,尽管他明白,现在的义军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摆脱了当初的那种“人心不稳”的局面,各人倒也算是颇为忠心,可他们的忠心却是“有价”的,直到现在被砍掉脑袋的陈书扬,总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也正因如此,对朱宜锋来说,除非军官学校里的那些嫡系军官取代“老人”成为军中的主流,这军队依然是不可靠的,虽说现在这十三个团中基层军官都曾在所谓的随营学堂中喊过他一声“老师”,可人心总归难测!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自然无须攻城!”
见这位于团长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胡林翼则于一旁笑着解释道。
“现在于我义军而言,这湖南必下之城为其省府长沙,一但长沙攻克,这岳州孤悬江口,自然是不战而克,又岂需加以攻伐?”
话间胡林翼看着大都督的目光中带着些感激之状,大都督之所以亲自置身于如此险地,为的岂只是牵制曾涤生,最根本的原因恐怕还为了保全其性命以游说其归降义军。而这亦是受自己所请,如若不然,又岂需这般冒险。
“胡先生,您的意思是,只要取下了长沙城,到时候这姓曾的便会主动献城?”
于小宝总算是明白了大都督的想法,尽管军令部的作战会议他曾参与过多次,但是他总还是有那么些不开窍,这其实也是现在义军的高层军官的现实——忠勇有余,而智计却多有不足。
“献不献城并不重要!”
于心下暗自叹口气,朱宜锋冲胡林翼无奈的笑道。
“重要的是曾涤生届时将不能凭城而守,一但长沙陷落,这岳州于其而言尽沦死地,聪明如他,又岂能不知?到时候,于他来说,无非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献城归顺于我,一是弃城而去!”
出于对曾国藩的尊重,朱宜锋甚至都没有用“弃城而逃”这个字眼,无论他曾国藩做出什么选择,对义军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这湖南他是取定了!
“现在舰队差不多已经开始过去了吧!”
视线朝着江口的方向投去,尽管幕色浓重加之营墙遮挡,使得他根本就不到长江,但朱宜锋还是出言询问道,现在的攻城是为了掩护舰队进入洞庭湖。
“大都督,半个时辰前舰队就已经沿西岸进入洞庭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迟明日傍晚,舰队就会抵达长沙城外……”
胡林翼连忙出言答道,刚刚进攻都督府的他现在暂时于军令部中,至于左宗棠亦与其一样,同于军令部中任职,其则已经被大都督派往长沙。
“长沙……也就是一座空城,拿下他没有问题,现在,润芝,你说那官文会不会动起来……”
相比于长沙的必胜之局,朱宜锋反倒是更关心这场战事中唯一的变数——荆州防城的万余八旗兵!
“大都督,您是希望官文动起来,还是?”
对胡林翼的问题,朱宜锋是连考虑都未曾考虑,而是径直回答道。
“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出城,只有他官文出了城,咱们才有机会在野外把他们全收拾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