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
整个江户,在短短数小时内,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个名字,而之所以能够在日本引起这样轰动,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数年前他编写的那部《海国图志》传入日本,日本人立即惊为天书,认真学习之,通过此书了解西方的长处,它被奉为加强海防的经典著作,尤其是在黑船来访之后,更是呈现出朝野上下争相购读的场面。
当日本上下无不叹称“海防之策莫善于是篇。”的时候,魏源却做为义军督府的特使,随舰队来到了日本,而阿部正弘等人在获知著写《海国图志》的魏源是中国特使时,态度立即发生了变化,变得越发恭敬起来。
既然是非常熟悉的中国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举行宴会招待,这招待宴会远比当初招待佩里舰队更为宏大,当然即便是没有魏源他们也不敢怠慢,他们准备了最高级别的国宴来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魏源以及沈明手下,上到船长,下到烧火的,总共300多人都参加了宴会。这次宴会花费了黄金3000余两,对于日本来说,这无疑是极为罕见的。
但是招待宴会之后,正事总是需要办的,也就是在招待宴会之后,魏源便以特使的身份向阿部正弘递交了国书,至于为何不向幕府将军递交国书,原因非常简单,那位德川家定将军是个傻子,对此魏源已经通过洋行有了一定的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只能同幕府老中打交道了。
在递交国书之后,魏源便返回了的其所居住的浅草寺,这是江户最大的寺院,之所以会住进寺院,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寺中的僧人皆可说着一口流利的带江南口音的汉语,且多少年来中日两国官方的交流中,僧人皆扮演着翻译的角色。
在浅草寺中,魏源并没有同寺中僧人交谈或者讨论什么,而是在他居住的小院中看起书来,看得自然是刚刚求得日本儒家著写的几本阳明学的著作,而他之所以会看这些书,完全是因为那位汉督推崇阳明学,甚至曾特意委托洋行从日本求购阳明学等汉学著作,而其之所以求书于日本,完全是因为乾隆修四库全书时大把不利于满清的内容删改或者焚毁数十万部,这也是其在用上千洋枪与发匪手中换得镇江文宗阁内《四库全书》后,将其置于图书馆中作为馆藏,暂不对外开放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书需要校正。现在武昌的中华书局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对《四库全书》删改进行重新校正,而所对照的正是从日本购得数万部书本。
“先生又在看书?”
尽管于外交司任职,但江利滔仍然尊称魏源为先生。
“闲来无事,正好看书打发时间,我听说东亚洋行的陈经理,托舰队将其于日本求购的一万三千余册汉学书籍运回?”
放下手中的《集义和书》,魏源反问道,因为他是特使,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去过问,但作为一个文人,他自然关心那些书籍。这些书都是汉督要的,甚至就是魏源在来日本之前,也曾得到汉督的指示务必要求幕府放开其公私书库,以求得于中国失传之著作。
魏源并不清楚汉督为何这般重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晚清的留日热潮中,不知多少旧读书人于日本惊叹日本国内汉学书籍之多,日本的文化根本在于汉学,自唐代起千年间日本购自中国的书籍又岂下数十万册,且与中国不同的是这些保存于寺中、大名家中的书籍大都保存完好。在那些留学生于日本读书时,正值日本弃以汉学的时期,在许多汉学古书被弃的时候,这些留学生们纷纷廉价购得书本,回国后因其中不乏四库全书所录书目,与其对比之后,方才发现四库全书删改之多,远超过其想象。尽管他们倾力购书,但是他们的财力毕竟极为有限,而且是个人行为,自然很难购齐。现在朱宜锋自然要弥补这一遗憾。
而其中自然更是不乏明朝遗民记录的满清入关时暴行,这既是当年革命党所需要的,同样也是现在朱宜锋所需要的,无论是出于保全继续中国文化,亦或是做推翻满清思想工作,都需要将这些唐宋明数代古书重新引回中国。
对于这一切,魏源自然不清楚,但作为读书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书籍的珍贵。
“那些书籍已经运上了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待我们回程时,书籍将直接送至崇明,再由崇明送回武昌。”
听着江利滔的回答,魏源又说道。
“哎,一万三千余册古籍,虽说大都为日人复刻,可能于数月间购得这么多书,洋行之功,实是功在千功啊!”
魏源的感叹声让江利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不是嘛,这洋行一面与日本做着生意,一面又购得这些书籍,其中更是不乏失传之孤本,如何能不让人感叹。
“确实,洋行除开拓日本市场之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于日本求购各类书籍,远自唐宋,日本于我中国购得书籍岂止万万,其遣使每每访贡以土产后,即会求购书籍,过去数百年间,岁岁不断,而幕府的红叶山文库,更是藏书十数万册,其中不乏其万历朝鲜战争中朝鲜半岛掠夺自朝鲜的汉学古籍和宋版古籍,且其历任德川幕府将军皆很好学,翻刻了许多汉文古籍,如《孔子家语》、《六韬》、《三略》、《贞观政要》、《周易》、《武经七书》、《大藏一览集》、《群书治要》等。在日本翻刻的汉籍被称为“和刻本”。自德川家康开府于江户,其“红叶山文库”起着类似国家图书馆的功能,不仅从中国运来的书籍由其优先购置,诸藩也将最好的书籍进贡给“红叶山书库”,如数十年前,九州大分佐伯藩主毛利高标就将其藏书中精品两万余册无偿进献现在其馆内藏汉学之书实不下十万册,其中不乏我国早已失传之古籍……”
江利滔的解释让魏源不禁感叹起来。
“未曾想日本居然如此推崇汉学!当年乾隆修四库全书,以举国之力方才征得不到二十万册,入库者3.8万册,号囊括了我中国古今之书,而于区区东瀛之地,一个红叶山所存汉学之书不下的十五万册,由此可见……”
日本的汉学之盛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前他曾不以为意,但是在看到洋行购自民间的私家藏书之后,准确的来看是看到那些书目之后,发现其中三成皆是国内已经“失传”的书籍时,更是心动不已,若非是因为尚有正事,恐怕他这会更愿意随船离开日本,好好的研读那些失传著作。
而在惊叹之余,似乎也理解为何汉督提及满清即心生厌恶感,莫说其它,单就是其毁书15万册,又将明代官方史料全部被销毁之罪,就百死难赎了。
“满人实是我中国之罪人,该杀!”
厉声道出这句话时,魏源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或许只是因为心痛那些古人书籍被毁,而发出的悲愤之言。
“嗯,余新,莫要笑我失态,实在是……”
“思崖山甲申而不悲者,其人必不忠,先生能有此情,实是理所当然!”
江利滔用颇是感叹的语气说道,那句“思崖山甲申而不悲者,其人必不忠”出自汉督之口,这句话瞧着简单,但是却从根本上否定了一切为满清开脱之词,“不忠之人”留之何用,莫说是普通官吏,就是府中左右参军亦不敢再为满清辩解,
不过江利滔之所以来拜见魏源,并不是为了同其谈论满清之罪,满清之罪百死难赎,这是没有任何异议的,而现在江利滔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先生,您觉得日本人会答应咱们的要求吗?”
现在江利滔反倒是有些不太确实了,尽管有着济州炮鸣入城的先例,但是那毕竟不是占领,而只是“租借”,按照租借章程,以后每年督府将付给朝鲜官府7600两租金,超过济州牧每年上缴朝鲜官府的税金的一倍有余。
但现在向日本提出的要求却与济州不同,济州那是租借,虽然在条约中没有约定时间,但至少朝鲜的面子还留了几分,至于现在于日本,却是直接占据虾夷,那些日本人有可能同意吗?
这才是江利滔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日本人不同意的话,现在他们先行以外交,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到时候其若是加强虾夷的防御,会不会影响到舰队的进攻?
“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同意也得同意!”
合上手中的书本,魏源的语气虽说显得很平淡,但却又极为霸道。
“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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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着魏源端着茶杯笑道。
“说实话,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舰队能开上几炮,余新,你知道为何吗?”
笑看着摇头的江利滔,魏源笑道。
“因为西洋人都是用大炮折服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