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巧遇
几天后,万历的旨意下发到宁波府,拒绝和东瀛恢复勘合贸易。牟荣添接到消息后,心想:“如果但马守接到旨意后仍不离去,他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且看他走是不走。”
码头斜对面有一家茶楼,牟荣添等人在二楼紧北头那间包厢中监视但马守的海船,次日上午,只见那艘船离港东去。
董扶舆道:“荣添,你多虑了吧,人家走了,什么事儿也没有。”
牟荣添心想:“德川家康座下四天王来了仨,怎么可能就只为上国书?绝不会这么简单。”说道:“我跟他们一段儿,且看他们是真走还是假走。”
施翼道:“添哥,咱哪有船呀?现找海船也来不及了。”
牟荣添道:“用不着船,乘船反而会暴露目标。”
夏枝溪道:“你要游着去呀?”
牟荣添“嗯”了一声。
施翼道:“那能行吗?多危险呀。”
李天目道:“荣添,海里鲨鱼忒多,还是算了吧。”
牟荣添向窗外望去,见海船走远了,不想再耽搁,说道:“我有分寸,你们就放心吧。”
他来到岸边隐蔽处,跃入水中,向东游去,远远的跟着那艘东瀛海船,跟出十几里后,见那船转而北去,牟荣添心想:“如果是回东瀛,不会转向正北,看来他们不想走,果然另有图谋。一定是但马守发现了我们在暗中监视,这才假意离去。”
那船朝正北方向行了几十里,又转向西北,再行两百多里,进了长江口,逆江而上,两天后,停靠在应天府码头。
牟荣添一路跟来,躲在隐蔽处暗中监视,只见那东瀛船上放下跳板,一群人先后踏板登岸,都带着斗笠,拎着长条包裹。
牟荣添见这些人当中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心下纳闷,寻思:“我在船上怎么没见过这些人呢?他们那包裹里定是兵器,看样子这群人要进城?他们进城要干嘛呀?”
那群人登岸后,海船缓缓离去。牟荣添在后尾随,没跟出多远,忽的后肩一疼,被人打昏在地。待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他爬起来,感觉脑袋阵阵生疼,定了定神,心想:“是谁把我打晕了?我竟猝不及防,看来此人身手着实了得。”
牟荣添进了应天府城,来到锦衣卫分署,请南直隶锦衣卫指挥苏千户一方面派人查出那群东瀛人的下落,另一方面差人去宁波府把李天目、白云双剑和施翼叫过来。
两天后,李天目等人来到应天府锦衣卫分署,此时苏千户还没查出那伙东瀛人的下落。
次日上午,苏千户去客房找牟荣添,说道:“牟大人,有个情况和你说一下,我刚接到消息,昨夜晚间,有个姓曲的员外,一家十六口惨遭灭门,也不知道这桩案子会不会是那伙东瀛人做的?”
牟荣添一怔,沉吟片刻,说道:“那姓曲的是干什么的?”
苏千户道:“此人在城里开了家绸缎庄,生意还算兴隆,家底挺厚实。”
牟荣添道:“财物有没有损失?”
苏千户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这就派人去调查一下。”
牟荣添道:“你知道那姓曲的住哪吗?”
苏千户道:“知道。”
牟荣添道:“咱们去现场看看。”
众人出了分署,穿大街过小巷,来到夫子庙东大街,苏千户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所大宅,说道:“那就是曲员外的家宅。”
宅门大开,众人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排放着十几具尸体,一个肥头大耳的仵作在验尸,几名衙门的公差站在一旁。
苏千户朝一个捕头打扮的中年人,说道:“赵捕头,忙着呢?”
赵捕头过来给苏千户见礼,陪笑道:“苏大人,你老怎么过来了?”
苏千户道:“听说这家出了大案子,我带牟大人过来瞧瞧。这位就是北镇抚司大名鼎鼎的侦缉千户牟大人。”
赵捕头忙向牟荣添见礼,陪笑道:“没想到这案子还惊动牟大人了。”
牟荣添挨个查看尸体,发现都是一击致命,有的被砍下了脑袋,有的惨遭利刃穿心,凶徒手法干净利索,从几具尸体胸前的伤口判断,凶器很像是太刀和忍刀。
心想:“看来这案子极有可能是那伙东瀛人所为,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一家人呢?这家人不懂武功,用得着出动二十多人吗?”
他又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发现箱子柜子都是敞开的,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外,女眷们的首饰盒都是空的,从迹象上看,凶徒应该是谋财害命,但牟荣添觉得没这么简单。
到了中午时分,牟荣添等人去附近的一家酒楼用饭,在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前围坐。时间不大,酒菜摆下,众人边吃边聊。
李天目坐在窗口,窗户敞开着,无意间往楼下一看,只见源次郎牵着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门前经过,李天目一喜,起身探头出窗,朝源次郎挥手道:“源次郎老先生!”
源次郎闻声止步,仰头上望,笑道:“李老弟,是你呀,没想到在这又遇上了。”
李天目道:“源次郎老先生,上来坐坐吧,我请你喝酒。”
源次郎一笑,说道:“那就叨扰了。”牵着那孩子,走了进来,片刻之后,登上二楼。
牟荣添见此人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很有长者之风,那孩子相貌俊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透着灵气,扎着两个羊角小辫,手里拿着个纸风车把玩。
李天目见桌前坐不下了,邻桌空着,起身过去,笑道:“老先生,过来坐吧。”
二人对坐,那孩子打横坐下,李天目招呼来店伙,对源次郎道:“老先生,想吃什么尽管点,在下做东。”
源次郎道:“怎么好意思让李老弟破费,还是老夫做东吧。”
李天目道:“老先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一顿饭算得了什么,别争了,还是在下做东。”
源次郎一笑,说道:“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随便叫了几个素菜,又要了一壶黄酒,和李天目闲聊。
李天目问道:“老先生,你那仆人的箭疮好了吗?”
源次郎道:“多亏了李老弟的药物,我那仆人已经康复了。”
李天目道:“康复了就好,我还担心那药不管用,要是耽误了治疗,可就过意不去了。”
源次郎看了一眼牟荣添等人,说道:“他们是李老弟的朋友呀?”
李天目起身道:“荣添,扶舆、枝溪,燕子,你们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源次郎也站起身来,李天目道:“这位老人家就是前些时在辽东救我于危难之中的源次郎老先生。”
牟荣添拱手见礼道:“老先生你好。”其他三人也纷纷见礼。
李天目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北镇抚司侦缉千户牟荣添,这三位是我的同门师弟,董扶舆、夏枝溪和施翼。”
源次郎拱手道:“幸会,幸会。”
众人分桌落座,牟荣添发现刚才源次郎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怔了一下,不知是何原因?
李天目问道:“老先生,这孩子是你的孙女吗?”
源次郎点头道:“正是。”
李天目道:“这孩子长得真俊,叫什么名字呀?”
源次郎道:“她叫晴子。”
李天目朝晴子笑道:“小朋友,你好呀。”
晴子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呼扇着大眼睛去看源次郎,只听源次郎说道:“小主公,他在向你问好。”他说的是东瀛语,以为李天目等人都听不懂,却不知牟荣添精通东瀛语。
牟荣添心想:“这老者原来是这孩子的家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这其中必有蹊跷。”
吃完饭之后,众人出了酒楼,李天目和源次郎道别,牟荣添见源次郎往北去了,低声对李天目道:“我觉得源次郎的身份可疑,你暗中跟着他,查明他的住处。”
李天目道:“荣添,你这是职业病呀,怎么看谁都可疑?”
牟荣添道:“那小女孩儿并不是他的孙女,他称那孩子小主公,你们听不懂倭语,都被他骗了。”
李天目一怔,心想:“我诚心诚意待他,他竟然蒙骗我,真是岂有此理。”说道:“那好,我跟去看看。”说罢跟了下去,行了好一会儿,见源次郎进了悦来客栈,稍停片刻,跟了进去,叫来掌柜的,掏出锦衣卫腰牌一亮,随后问道:“刚才那位老先生住哪个房间?”
那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说:“回官爷的话,那人住西跨院。”
李天目又问了几句,得知源次郎住宿登记时自称姓高,说自己是高丽人。
李天目心想:“源次郎为何总谎称自己是高丽人?荣添说得没错,他的确可疑。”回到分署后,把情况和牟荣添一说,牟荣添心想:“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说道:“天目,今晚咱俩过去探个究竟。”
李天目心想:“源次郎毕竟帮过我,这么做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说道:“荣添,虽然源次郎骗了咱们,可未必就是歹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牟荣添道:“是不是歹人,要查过才知道,你若为难,我和燕子一起去。”
李天目寻思:“如果荣添被发现了,动起手来,恐怕要吃亏。”说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还是我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