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前,黄胤和岳凡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把无人能掌控的神剑。
那把神剑,叫独孤,其实它并不是一把剑,只因为世人要那么形容它,于是它是。
也就是在腊月二十五日的凌晨时分,那一片渺无人烟的神兵所在地,忽然传出了微微的神兵鸣唱之声,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像是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凭空降临到了整个梵城的范围之内,若非人们大多处于睡眠之中,当时必定会发生混乱。
在那段时间里,本来还醒着的人,都从内心最深处感受到了一种压抑,他们觉着自己仿佛是在面临着一个嗜血的魔王一般,那感觉极为真切,却偏偏什么也没有。
来得快,去得也快,神兵带出来的气息,很快就消散了,平常人不曾去太过关注。
没有人知道,在远离梵城的内海域之中的一座孤岛上,一颗高耸如云的大树中间,有着一个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容纳一个人的一个洞穴里面,一个蓬头散发,尽显沧桑的中年男子,本是就那么静静坐着的,那一刻却莫名地动弹了一下。
他不是个死人,他当时睁开了眼睛,尽管他很是脏乱,像极了难民或是乞丐,但他那一双眼睛之中所带着的光芒,竟莫名地与神兵独孤所散发的气势隐隐能够重合。
这个人是谁,没有人知道,他破旧的衣衫,像是历经了千年,整个人更像是雕像。
因为神兵独孤,他睁开眼睛之后,默默地坐了一段时间,之后神秘地凭空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若是有宗师当场,必定会惊讶于这个人的存在。
他离开的手段,明显是宗师的手段,但又似乎比之一般的宗师明显要高明了几分。
在这人离开了许久,约莫一整日的时间之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六日的晚上,那棵他曾经作为住所的大树,在微风中,一点点地化作了碎末,随风而走,无声而散。
在句城,对面就是胡庸达和孔祥子的二十万大军,凡真与柴芯等人,却相聚一堂。
作为联盟,相互之间探讨一些事情,自然是很正常的,可在那之后,凡真与柴芯两人,却是留了下来,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其他的将领,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人能够想到,柴芯对凡真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关于自己的儿女情长的:“你的王,他的身体,好些了麽,封城一战,他受伤太重,不可能现在就完全好转的。”
黄胤的身体状况,其实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凡真也清楚这种事不可能瞒住的。
从表情上看,凡真是很平静的,可他的心里,其实是在嘀咕着的,因为就他观察和他的推断,柴芯对于光明王,似乎是动了心思的,那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感情。
“王的武功极高,一般人是看不透的,我身为臣子,不敢窥测于王,不知王身体的情况,但据我的观察,王的身体,应该是没有大碍的,只是他的功力,可能下降了极多。不过,即便如此,我想在这个世上,能够伤害到王的,只有那几个宗师。”
说完了这段话,凡真便望向了柴芯,却见得柴芯有些笑意地望着他,似大有深意。
他有些奇怪,微微思索着,又不得要领,便问道:“柴姑娘,你如此看我作甚?”
“我是在恭喜你。”柴芯依然笑着,似乎说的是事实,又或许还有别的深沉意思。
凡真越发糊涂了,他本是个自傲的人,此时却觉得自己像头蠢猪,居然想不通透。
“恭喜我什么?”他有些没好气,至少语气不怎么温和,脸色也明显淡了下来。
“副统领不必动怒,我恭喜你,是因为经过当初封城之战后,在前些时日的战役中,你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太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及先天,胡庸达和孔祥子真个发动攻击的话,若不能力敌,肯定会退出句城。你可以想想,到那个时候,亥城的防御,是绝对不及黄城的,你身为主帅,本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可你别忘了,在孔祥子的麾下,还有一个神箭手魏广。”柴芯不紧不慢,侃侃道来。
这一下,凡真明白过来了,他本来应该可以明白的,可惜他身在局中,并未多想。
“多谢柴姑娘赐教,若非姑娘提醒,凡真还未曾意识到我王对我的信任和维护。”
原来,到这时候,凡真才算明白过来,黄胤让他来镇守这一战线,固然是期望他能守住,却也先就有了不能守住的准备,所以派来了如今的王朝第一高手田楷真。
毫无疑问,有田楷真在,就算是两三个魏广同时出手,也不能伤了凡真一根毫毛。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敬佩你的才能,你虽然聪明绝顶,却桀骜不驯,你虽有定国安邦的智慧,却时常不能超出自己所处的局来思考问题。”
这一番话,凡真听来,深以为然,心底对柴芯生出了几分感激,却又觉得怪怪的。
作为一个极主观的人,他是有些排斥别人的思想的,可这一回,很是奇怪地,柴芯的话,似乎直接就说到了坎子上,他在听从的同时,好像有不知觉胡思乱想之感。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和习惯,作为一个道人,他本应该清心寡欲的,他自己也很明白,但现在的他,已经再不是当初那个放荡形骸的道人了,而是一个上将军。
默默地思索着柴芯的话,他的双眼,却是一直在盯着柴芯的,他担心柴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他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因为柴芯仍旧是极平淡地微笑着。
眉头微微锁起来,没来由地,他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忽视了什么东西一般,就好象自己刚刚明白了自己最大的缺陷,却又在发现的同时,就掉入了另一个局之中。
同一时间,柴芯也在关注着凡真,表面如常,内心却微微有些紧张与期盼,待见得凡真眉头微微皱起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了,但也只是在心里,表面上没有表现。
她自然是在凡真的身上布下了局,并且那是一个到后来她深深后悔,并一直想办法补救,最终却伤害了许多人,甚至于她自己的局。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某些人的意愿,凡真注定不可能想出什么不妥来,因为连上苍都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因为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外面有军士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稳健,却又有些重,明显是心中有事,可不论忧喜,都不会是小事。
尽管实力大减,可他的境界没有变化,所以他能清晰辨别出来,那是夜飞的脚步。
夜飞的到来,让柴芯的局得以实现,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多了一丝忧虑。
“见过副统领,见过柴姑娘。”夜飞很有礼貌,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有担忧模样。
在凡真微微一挥手,柴芯颔首微笑示意之后,夜飞坐下来,他是侯爵,地位不低。
“发生什么事情了?”凡真直接问了起来,都是武将,没有那么多客套,何况他明白,夜飞本是直爽人。
像是坐得不大舒服,夜飞微微欠了欠身子,接着才说话:“这事儿,我已经派人通报田城主了。昨天夜里,封城降雪,临近的举城,同样是被积雪笼罩了。利用天气之便利,我王与王领空上将军兵分两路,来回冲杀韩非大军,冲散了坂国二十万大军,一战而胜。目前,韩非退居青环山,已不敢再度进犯,似乎只一心收拾残军,可据信使通报,韩非倒是把青环山打造得犹如铁桶一般了。”
“这个韩非,当初我王还在坂国为侯的时候,他就一直争锋相对,心中闷着一股对我王的妒忌和恨意。他不会退兵的,他还会进军,他不仅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还是一只两面三刀的狡猾狐狸,长久都会是一大祸害。我王太过善良了,定是念及与坂国的旧情,不忍灭了韩非的二十万大军。”
对于凡真的话,夜飞很是赞同,他微微点头了,而柴芯则道:“光明王妇人之仁,却是作茧自缚,你们不好说出来,只是替他找借口,莫非是畏惧了他?你们应该知道,身为臣子的,不能因为主上的威严就不敢谏言,否则的话,将来你们的主子铸下大错的时候,恐怕就会万劫不复了。”
柴芯这一段话,让凡真和夜飞两人是面面相觑,却又不好说什么,他们的苦楚,柴芯哪里理解。
众所周知,年中的时候,费城的一战,黄胤因为对靡然的犯错耿耿于怀,毫不犹豫就让他送死了。
本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光明王超的一众武将,还时常都会有谏言的,自从那一次之后,还敢随意说话做事的人,已经少的可怜了,夜飞还好点,凡真基于多方面原因,更是小心翼翼。
“我王这一次的举动,的确会让战局陷入被动,但我王既然那么做了,或许是还有别的计划。”
夜飞这样说着,却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
冷冷哼了一声,柴芯淡淡地道:“勇侯,或许你还没有看出来,可凡真一定已经明白了。这一回合,光明王看似胜了,其实却败了,而且不是败在此时,是败在接下来的战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