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此人已经降了,如今你又杀了他,末将担心,日后天下英才不敢前来归附啊。”赵引犹豫再三,最终上前询问,不管怎么说,这个敌将眠长,却是自己依计赚来的。
黄胤一脸的漠然,好像是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而外面则是进来了几个军士,将眠长的尸体拖了出去,随即又将地面清扫了一遍,这中军大营,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见黄胤不说话,赵引只好朝凡真望了过去,凡真微微一笑,道:“赵将军,侯爷杀此人,一则是因为此人惦记着你的妻子,不杀终究是个大麻烦;二则是太容易收买了,日后若再有人同样用美人计,将会防不胜防。至于天下人物,若真是英才,眼睛自然雪亮,你不必担心。”
呃,这样啊,侯爷深谋远虑,却非我所能揣度。赵引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又多出一份感激来。
“赵引,下去吧,告诉降军,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坂国的子民,是本侯的将士,本侯将一视同仁。另外,找一个胆大心细的军士,扮成旬军,带着眠长的帅印,即刻前去向宝水镇的敌军求救。只有把他们诱出来,这一仗才好打。”黄胤默认了凡真的说法,继而给赵引下令。
是啊,此时敌军尚不知情,时间就是胜利的保障,赵引明白过来,立即起身,就要离开,可却忽然想起了跟着自己的段天下,不由得指着他,道:“侯爷,此人名叫段天下,颇有才能,方才末将让眠长前来的时候,他就断定眠长必死,末将担心他祸乱军心,就把他带来了。”
黄胤挥了挥手,示意赵引快点离开,如今军情紧迫,他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你先留下,侯爷应该会问你一些事。”赵引留给段天下一句话,继而匆忙地就离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段天下大惊,刚才明侯下令杀人的一幕,他可是历历在目,哪愿意留下,可他要走吧,又发现那凶神关冲正淡淡地注视着他,好似他的性命,已经被这人给攥住了。
黄胤似乎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理会段天下,不是他不尊重人才,他的心思,全飞到战局上了。
“胤哥,你又想什么呢,没看到这儿还有人等着了麽?”秦瑶独臂探出,轻轻推了推黄胤。
唉,是啊,我想那么多干什么,想的越多,人就越烦心,都放手让赵引发挥了,就该信任的。
黄胤醒转过来,望了望段天下,倒也有丝丝好感,毕竟是年龄相仿:“段天下,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本事?本侯生平最欣赏人才,若你有真才实学,本侯必然重用。”
听说明侯要大婚,想来那个独臂女子就是了,糟糕,明侯克性太重,此女曾有过血光之灾,将来必然还有,除非两人不成婚,否则万万不能解除,但我如何能说破?唉,本以为我的贵人是明侯,而今看来,刚刚的赵将军才是。我只会断命运,语多必失,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禀侯爷,小人可断世人命运,因赵将军引见,甚为感动。小人见赵将军无甚武艺在身,愿意伴随他左右,替他断吉凶,以让他为侯爷征战四方。”段天下有了主意,立即回了话。
嗯,不卑不亢,目光纯正,有恩必报,是个人才,黄胤心中略有欣赏,脸色却并没有变化。
“小子,赵将军无甚武艺,关某却长期相随,自可保护他,你不过三流水平,也敢大放厥词?”成名之后,关冲越发傲慢了,除了黄胤和赵引,他几乎不买其他人的帐了,春娘都劝不住。
哼,如此狂妄,早晚有一日,你必然会被万箭穿心,横死荒野。段天下扭头望了望关冲,略有惧色,心里却已明白,关冲武艺极高,注定名震天下,世人莫不胆寒,但却没好下场。
“关郎,刚刚侯爷还说了你的,现在又犯这毛病了,你这脾气,该收敛了。”春娘冷哼一声。
关冲只好不再说话,只是依旧注视着段天下,他最见不得有人狂妄,胆敢号称“断世人命运”。
“嗯,那你说说,本侯经历过什么,别找那些天下皆知的事。”黄胤不由来了一丝兴趣。
段天下往开站了一点儿,他确实有些害怕关冲这个脾气怪异的疯子:“禀侯爷,你自幼孤苦,被好心人收养,约莫六岁,命运就开始改变,不是学文,便是习武;八岁左右开始,时有行侠仗义之举;养父逝去,当在你十五岁末的时候;养父终老一生,都是孤身一人。”
好厉害,分毫不差,果然有些本事,倒是个人才,只不知他是否也如凡真一般,有军事才能。
想到这些,黄胤道:“除了断人命运之外,你可还有别的能力,能否断未来的天下大势?”
“侯爷,你太高看在下了,天下大势,当由侯爷这种天下英才来运转,哪里是我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小人物所能看透的。”段天下苦笑,若是他师傅未死,倒是能断天下大势,他却不能。
“段天下,你先坐下,断一人未免不可信,你也判断我的命运,如此大家都会相信了。”秦瑶曾听父亲说过这种江湖术士的神奇,今日一见,倒是颇为意外,但还是有些不太信。
段天下心中发苦,秦瑶的命运,实在凄凉,且无法化解,他看出秦瑶似乎明显是爱恋明侯。
“姑娘,你聪明好学,饱读诗书,无兄弟姐妹,母亲早亡,未及相见,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奈何父亲命途多舛,官运不畅,若姑娘已有十九岁的话,父亲必然已经亡于年前九月。”段天下的声音,有些沉重,知命之人,往往也是最痛苦的人,这一点,他倒是与凡真相似。
听到段天下所言,分毫不差,秦瑶思念父亲,一时有些黯然:“你说的都对,我深感佩服。”
见得秦瑶伤神,黄胤心中也难受,又想到秦瑶因自己失去了一只臂膀,一时间微微有些出神。
“段天下,本侯自信可以创造未来,是以不想知道本侯未来的事情,只想你替本侯断一件事情:本侯可还有亲人,存活于这个世上?”黄胤忽然想起当日田大娘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段天下朝黄胤仔细望了望,又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感慨地道:“恭喜侯爷,小人能肯定,你的母亲和妹妹还在世,至于她们目前生活如何,又处于何地,小人就算不出来了。”
我还有母亲?我还有妹妹?哈哈哈哈,上苍啊,你待我不薄。黄胤大喜过望,脸上挂满了微笑,可便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段天下接下来的话,顿时犹如被泼了一票冷水,心中哇凉。
只听段天下极为沉重地道:“侯爷,如若你真相信小人的判断,终此一生,切莫要与这两位亲人相见相守,否则的话,两位亲人恐怕难以活命,而且是没有办法能够化解。”
黄胤大为震惊,他难以相信,他宁愿自己不曾见过这个段天下:“本侯,武艺已是先天,智谋天下罕见,若是寻得母亲和妹妹,在本侯的庇护下,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害她们?”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相信自己的本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数月前的那个他了。
段天下摇了摇头,不敢再说,又见得关冲一脸寒意,许是黄胤一声令下,他就要命丧当场,他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寒意,有些胆战地道:“侯爷,还望你容许小人追随赵将军,关将军固然武艺高强,可若敌人也有高手,他未必能保护赵将军,小人断命,可替赵将军提前提防。”
“罢了,你去吧,本侯封你为参军,日后务必要尽心尽力辅佐赵引。”黄胤挥手,淡淡开口。
段天下如蒙大赦,立即起身离开,没有人知道,刚刚那段时间,是他平生最为恐惧的一段时间,他的衣衫,早已汗湿了。而当他走出大帐的瞬间,额头上的汗水,如雨点一般密集而下。
旬国即将大定,接下来,便是孔国和寮国了,呵,可惜啊,这些城池都是别人的,我确实连立足之地,都还没有,不知大哥准备何时起兵,又会以那座城池,作为根基之地呢?
黄胤屏退了所有人,便连秦瑶,也没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大帐里,静静地思索着。
待得思索片刻,他又取出了那浅蓝色的手绢,静静地凝望着,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最好。
呵,时间,空间,什么都好说,偏偏诺言这东西,实在是烦人啊,如今我却是被绑住了。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黄胤突然想一个人走走,便出了营帐,在重重的营帐之间转悠,有军士行礼,他只是略微点头,待得前进一段路,到了群营的前方,他见到了一个同样孤独的背影。
“凡真,你为何一人在这里?”黄胤上前几步,却是一个不大的土坡。
凡真自然知道黄胤来了,行了一礼,道:“侯爷,属下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侯爷,一个眠长,斩杀了六名将军之后,才能带着军队投降,所以我担心,即便我们包围了旬国的五万军队,李凯沿也会率领他们拼命死战到底。我军以新兵居多,死伤恐怕会不小。”凡真的目光,投向了虚无而又飘渺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