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尚未到来,福州城里已经闹翻天。
巡抚张肯堂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往年他一般是正月十三、四前抵达福州,参加正月元宵节。
可因为今年有总督府压一头,他在初十就匆匆赶来。不料尚未抵达福州城内,在城门就被三司府邸人员拦下。
内容很是一致,自家老爷要求约见巡抚大人。
当日下午,左右布政使李一平和吴之屏联袂而至,稍后是都指挥使陈一山,三人汇报了春节期间的状况,并探听张肯堂的意见。
其实说汇报是假,探听意见是真。张肯堂是老人,若是他有心,或许事情有可为。否则……
张肯堂没有当场表态,只是让他们先回去,容他查明事情来龙去脉。
在了解了情况后,他孤坐半宿,次日,张肯堂就亲自登门拜访总督府。
寒暄落座完毕,张肯堂直明来意,沉声说道:“秦督,福州青楼、赌坊、酒楼等各商户真的要强行征税吗?”
秦浩明毫不遮掩的说道,“张大人,不光是你,便是本督的产业也都要缴纳税赋。
我们都是大明的臣民,没有一个例外,如果说有例外,那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他们没钱,怎么交税?
但凡有产业者,缴税,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大明给了你们安稳舒适的生活,没有数十万边军辛苦操劳,戍守边疆,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商贩,哪里能够太平度日?只怕早就被建奴打到江南了?
其实啊,只有大明江山永固,我们的舒适日子才能永无穷尽。
他们来找你,可是想……”
说到这里,秦浩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张肯堂点点头,苦笑道:“秦督,话是这么说,本抚也能理解。只是这福州里的许多产业,不仅有三司府衙,还有京畿的其他勋贵啊!
说句实在话,您这是不光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只怕连皇上都被会被勋贵们逼迫的焦头烂额。
这些勋贵、皇族,要么祖上有功于国,要么是金枝玉叶,他们认为享受一些特权,也是应该的……”
“张大人此言差矣!
先说勋贵皇族,他们祖上为国立功不假,但是爵位、世袭、赏赐、名望,哪一个不是朝廷给的?哪一样给的少了?
再说三司府衙大小官员,包括本督,朝廷也没有亏待我们。”
秦浩明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本督就搞不明白,即使收税,他们依旧赚得盆满钵满,一辈子衣食无忧。
读的都是圣贤书,为何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非要鱼死网破才开心吗?
诚然,别的地方本督管不了,但闽粤两省,纵使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亦不改初心?”
跟张肯堂讲虚的没用,大家知道天地会、治安费都是幌子,秦浩明这番表态不可谓不坚决,不可谓不杀气腾腾。
张肯堂凝视秦浩明许久,蓦然叹口气,拱拱手说道:“闵凤楼和民丰酒楼是本抚的产业,下午会到治安司交经营许可证。
其他的本抚管不了,请秦督见谅!”
秦浩明站起身,一辑到底,严肃道:“如此足矣,本督代将士们代大明感谢张大人援手之举?”
张肯堂面有赫色避开一辑,提醒道:“注意李家和姜家,他们深耕福建多年,朝中也有……言尽于此,告辞!”
秦浩明肃然目送张肯堂离去,随后,招来浩子,低声吩咐几句。
“请问陈班头在家吗?”
天快黑的时候,徐鸿轩的宅院被人拍响,是个颇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徐家下人出去开门,却看到醉红楼的老板董姑娘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女人满脸都是谄媚之色,前几日的怨毒和仇恨丝毫不见。
徐鸿轩的宅院一般来的都是同僚,很少有女人过来。
所以有个这般娇媚发嗲的动静,正好在院子里搬柴禾的下人兴冲冲打开了自家的门,肆无忌惮的打量。
女人的风尘味很浓,下人下嘻嘻的说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到衙门去说。”
没想到这姑娘反应不慢,巧笑嫣然的一躬身,讨好的说道:“小哥,找徐大人有紧急事情,请通融。”
董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亲随,听到这话马上从箱笼中翻检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他。
这女人朝着边上走了两步,几乎是硬塞到了下人的手上,一连声的体贴善意的问候话语,下人被这么近距离的一靠,那猛冲猛打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涨的面红耳赤。
看着那边徐鸿轩已经出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关上了门。
徐鸿轩看着如此殷勤的董姑娘,只是沉稳的在那里等着,看来这醉红楼楼的功课做的很好,连自己的宅院都清楚。
董姑娘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灯笼下的徐鸿轩身材高壮,平淡的注视着她。
几乎没有对视,这位董姑娘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贱婢不知道分寸,没有听大人的良言相劝,真是猪油蒙了心。
这次来还望大人给贱婢一个机会,让贱婢改过自新,那经营许可证我们办了,也好分润些喜气福气,还望大人开恩……”
话没说完,已经是跪在地上磕头。
“去陈班头那边签个文书,在你们楼正门的地方挂上这经营许可证,今后若有人在你那里寻衅滋事,无论官民,尽管找到本官这边,本官定当秉公处置!”
徐鸿轩不为所动,冷声说道,只是眼里的提防更甚。
听到这话,董姑娘跪着的身子震动了几下,看来这事并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等于请了一尊神在院子里,今后院子倒是不怕闹事。
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个阴柔的面孔,唇角间不禁有些颤抖。
“徐大人,可否入屋一叙,有些事情想和大人商量。”
徐鸿轩一言不发,只是冷然盯着她。
“小女子……”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拍门,而且颇为急促,下人连忙起身出门,扯嗓子喊道: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