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月月的声音几乎是含在嗓子里的。她没有指望世上除了哥哥还能有什么亲人,不想这趟墨云海之行竟然让她找到了雪族一系。而这名从赫连狱剑下救回的男子就是她的亲舅舅
男子的身形猛地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来,布满泪痕的脸上就那样撑出一个涩然的笑容。“哎,哎……”答应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哽着满满的欢欣。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娘会……”月月不忍心去揭亲人的伤疤,可是看到如此萧零的雪族,她的心里万分难过,只怕没有个解释,她会憋屈死的。
“一言难尽哪。要怪就怪这顶上的宝贝还有雪族女子悲惨的命运吧。你母亲叫斯乌娜浅,斯乌是雪族中最尊贵的姓氏,只有能继承族长之位的女子才能使用……”男子叹息一声,坐在地上,娓娓道来。
原来,在很早以前宝顶上曾有一方千年寒潭,无论气温多么冷,那处潭水都不会上冻,为了方便,雪族便终年饮用寒潭之水,不想几代下来,竟发现这水有驻颜的功效。可惜这潭水不知从何而来,只减不增,终于到了用尽之日,雪族也为此曾惶恐了一段时日。不过又一代过去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水的功效似乎已然形成了遗传,即使没有饮用过此水的下一代人也出现了容颜不老的现象,只是头发与身体日渐衰弱而已。
与此同时,墨云海山下搬来了一个新的部落,为了躲避草原飓风,他们傍山而居,时间一长,难免打起这山的主意。不过,半山腰有天然毒瘴,导致部落的村民死伤不小。无奈天意弄人,竟然有这么一日,两名在山中迷路的村民错开了毒瘴,一路向上攀爬,最后昏倒在雪族的栖息之地,族人善良救活了二人,二人在宝顶养伤的这段时间见识到了神奇的药材与矿藏,也惊讶的发现雪族人容颜不老的秘密。不过念及救命之恩,二人发下重誓,下山后只字不提山上的所闻所见,族长才准了他们下山。
好在二人有信,回到部落果然守口如瓶,就这样又相安无事度了好些年。那时斯乌兰绮还是个几岁的女娃娃。
时光荏苒,斯乌兰绮年仅二十岁就被定位了下一任族长。虽是女儿家,但是因为罩了斯乌姓氏,与那些山中的粗脚女人自是不同,难免有些猎奇的心思,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准族长竟然仗着熟知山中一切,趁夜潜下了宝顶。还与山下部落的一名男子产生了感情,就当全族上下找人找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斯乌兰绮突然满面春风的回到了山中,穿着族人从未见过的衣服,戴着金光闪闪的发饰……
族长大怒下令惩罚斯乌兰绮,将她囚禁在雪顶的深洞,三年不许见得阳光,可是就在第三天晚上,有人竟然上得山来私自放走了斯乌兰绮。
斯乌兰绮失踪了一年,一年后,她突然满身是伤的爬回了雪顶,原来部落来的那个男子早就有了心上人,他骗到斯乌兰绮就是想用她的血去讨好倾慕已久的女子,想用容颜不老的秘密来换取他的爱情。斯乌兰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了出来,满身的伤痕就是每日放血的时候留下的。
族长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不得已才讲出了雪族的秘密,雪族女子的血液确实有驻颜的效果,但不是人们猜想的那样每日食用即可,而是要全部放出来浸泡全身一天一夜,让肌肤的纹理去一点一点吸收。但是这样的做的结果就是要了一个雪族女子的性命。
斯乌兰绮泄露了宝顶的秘密,受到断腿的惩罚,可是一切还没有结束,那个男子带人再次找上了雪族,后来族人才知道他的名字是叫洁玛阿古。他们就像是强盗一样,拼命的强取豪夺,族人不善战,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也许是看到斯乌兰绮被他陷害到的样子产生了内疚,洁玛阿古才没有灭掉整个雪族。
一场横祸过后,族长病倒了,临终前立了一道族规:凡是雪族的女子,一旦到了十八岁或者嫁人生子,孩子满周岁的第二日,必须由族长监督从昆海崖跳下去,以此来护住全族避免惨遭屠戮。但是斯乌姓氏中已被选作继任族长的女子则不必遵循这个族规。斯乌娜浅虽然不用跳崖,但是这样的族规在她来看来太过残忍不公,她没有能力说服愚忠的族人奋起抵抗,就只好在得到墨云海山脉的秘密之后,偷偷下了山,并且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等这一切都说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月月现在知道为何娘亲从不与她说雪族的事情,原来这是一段如此伤心残忍的回忆,她能想象得到善良的娘亲用了多少努力去游说这里的人。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顶着斯乌的姓氏当然有恃无恐,而那些只知道拼命劳作的雪族女人,她们除了认命还能怎样,一旦洁玛阿古将这个秘密公布天下,只怕上山寻找雪族女子的人会将宝顶踏平了也说不定。
“那两句诗,又是怎么回事?”月月猛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
“呵,那是洁玛阿古当初写给娘的,后来姐姐又续了两句在后面。”男子苦笑一声,答道。
“它又是怎么出现在锦绣宫的?”月月想了想,转头问向赫连狱。
“你说那幅幔帐?赤臻恭贺皇兄登基,送的贺礼,说是那幔帐的颜色天下独一。不过细想想,好像还真发现过跟那个一样的红,红得很诡异,像血液一样。”赫连狱对那幅幔帐印象深刻,月月住在那里的时候,他曾悄悄留意了几次。
男子突然攥起拳头,忿忿地说道:“洁玛阿古一定是将娘的血液加到了染料里。”
闻听此言,月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既然是雪族,那她的血一定也是宝贝的不得了了,况且过了今年。她正好也是十八岁。
赫连狱瞄见月月的脸色变化,赶紧将她搂到胸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声音,在她耳边低低的呢哝道:“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
他是赫连狱,他说出的话绝对是说到做到。月月唇角一弯,一抹看似感激的笑容却搀了太多的无奈与苦涩。
这个笑容虽然奇怪,但是赫连狱也算受用了,回答的月月的没有话音,而是一个更紧的怀抱。
“你们为什么要采矿,采下的矿石又背到哪里去?”念及对方是月月的亲舅舅。赫连狱问话的时候收敛了不少语气。
如果再看不出两人的关系,男子这四十年就算白活了,于是想也没想回答道:“这是与洁玛阿古交换保守秘密的条件,矿石每个月都背到一个指定地点,他的徒弟会去取,然后会换些日常用的给我们。”
“他的徒弟?”月月跟赫连狱几乎是同时质疑出声。
“是,他叫赤臻。”男子愣了一下,木讷地回了一句。
“赤臻?!这么说赤臻会到那里取矿石了,好哇,正愁逮不着他呢,没想到竟然送上门了。”赫连狱一听赤臻有了消息,登时摩拳擦掌,松开月月就往洞口走,不想前脚还没迈出去,就看到旺儿背着篓子晃了回来。
“赤臻来了吗?”赫连狱眼光一冷,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旺儿一怔,转眼望向坐在地上的爹爹。再看到男子点头之后,喏喏地回了一句:“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离开了。”
“唉,真可惜。让这老狐狸给跑了。”赫连狱气得就差捶胸顿足了。
“你是姐姐的女儿,那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站起身,刚才讲了那么多,现在不单单是热泪盈眶,连走路都有些步履蹒跚了。
“我叫瞿月月。”伸手扶住男子的手臂,月月轻声答道。
“月月,好姑娘,舅舅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但是舅舅还是想求你……”说着话,男子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月月的身前。
“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你我既是亲人,又何必要用个求字。”月月想要扶起男子,谁知他是铁了心的不肯起来,拉着月月的袖子,又哭了个泪水淋漓。
“好月月,求你救救雪族吧。”男子哭喊一声。竟俯身磕了一个响头。
“带你们离开这里吗?好,我答应舅舅,一定想办法带大家离开。”长辈磕身在前,月月怎敢站着受用,连忙跪下去搀。
“舅舅不是说这个,雪族不可以离开宝顶,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这是雪族的命,就像雪族的女子一样,我们承受了这山的恩惠,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男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苍远的气息,他们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诚心实意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既然不是离开这里,那需要我怎么帮你们?”月月没有理由拒绝亲人的跪求。这个初次见面的舅舅竟让她丝毫没有陌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