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残缕的从一些破屋里升腾入空。
四处是呜咽恸哭的声音。
秦芳蒙着一方白布,扶着身边同样蒙脸的素手小心翼翼的走在这一片死尸的村落里,她们两人的身前身后跟着二十来人蒙脸的侍卫,大家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当她听到素手的话后,立刻从轿子上下来,赶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彼时,那两位行走在前的斥候,竟然一派做呕之像地说着他们看到的惨状。
什么唇乌甲黑,什么体紫发秃,所有的描述都让她想到了一个毒字,而一想到大家先前的中毒事件,她选择了要进村庄探查。
赵毅之起先不同意,可是行进的官道必要过那村庄,想要绕道,周边却是无路。
而秦芳又一脸急切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充斥的隐忧也让他意识到,似乎这不是可以逃避的事。
最终他同意了,但他挑选了出了二十多位骁勇善战又极为强劲的人护在周围,要陪同她一起进入村庄。
这番好意,秦芳自然受了,为怕有类似毒气之类的东西,她让大家准备了三层布巾蒙脸不说,更强调了绝不能随意用手碰触任何的东西。
她好心的强调,是为了避免有人中毒,可这也让大家感到了恐慌。
而一到了村口,就看到许多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大约因为死得有了些时日了,尸斑已经散去,只有青白下的黑紫。
越往南,其实这天是越暖和的,甚至秦芳等人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不需要裹着厚厚的衣裳,只穿一件春衫就可以,所以这样的天气,不可能是深冬那种阻碍尸体腐烂的寒冷,反而泛着潮气以及舒适的暖意。更易让尸体腐烂。
可是这些尸体,没有腐烂的迹象,显然剧毒已经让他们连蛆虫蚊蝇都不会生出。
秦芳拿着一截树枝,小心的扒拉着那些尸体,在确定他们都是被毒死的后,便顺着村道向内。
然后她听到了哭声,也看到了更多的人把一具具表情痛苦的尸体抬出,焚烧。
她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大约十天前。村落里依照往年的习惯从林地里猎杀了一些野物。举办一年一度的临冬祭祀。
那一晚。他们和往年一样,载歌载舞不亦乐乎,可谁知第二日上,许多人就出现了不适。
他们大都腹痛难忍。面色见紫,还没等到村落里请来郎中,很多人就死在了村口。
而之后有些人当日未死,却也在痛苦之中,逐日难过,终究殒命。
如今那些死在村口无人殓葬的,都是全家已死,像他们这些活着的,也都一个个出现了呕吐。掉发,甚至水肿的境况,显然过些时日,他们也会成为这村落里的一具毒尸。
这样的事让秦芳等人震惊,赵毅之更是询问着你们到底是怎么中了毒。
活着的村民七嘴八舌。有的说着野物里怕是什么是有毒的,有的又说着是不是神灵降罪,总之就是没个确凿。
“我的孩子!”正在众人的胡乱言语里,邻宅里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号,秦芳愣了一下转身是推门而入,就看到一个妇人跌坐在门口,她怀里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悲痛哭号。
秦芳不及细想便是大步上前冲了过去,第一眼看过去,就看到那孩子青紫的唇与发黑的眼圈。
缺氧……
她立时蹲身下去,不顾是否毒素会沾染,伸手就摸在了孩子的脖颈主血管上,竟还有十分微弱的脉动。
她一把抓出了玉蚕指,想都不想就低头塞进了这个孩子的嘴里,希冀着能挽救回这条小小的的生命。
“你……”妇人一脸泪水,不解的看着秦芳。
“我想救她。”她轻声地说了这四个字,把所有的希望都希冀在了这枚小小的指骨上。
或许上天有眼,又或许这玉蚕指真的威力无穷,只不过说话的工夫,洁白的玉蚕指就开始发黑,而小孩子的鼻翼也动了起来,有了呼吸。
那一刻,秦芳蒙着白布的脸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但心里也大约明白这是怎样的毒。
麻痹神经与破坏脏器的毒,一面让人体内代谢紊乱,脏器受损,一面又让大家丧失了呼吸机能,最后缺氧而死。
这双重的毒,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她可以肯定,这是有人在下毒!
什么人会处心积虑的要害死一个村落的人?什么仇恨能支撑这样的残暴行径?
秦芳想着那些人七嘴八舌的答案,很清楚,这个村落是没有如此可怕的共有敌人的,否则他们不会想到什么神灵的惩罚。
她想到了那些先前出现病症的侍卫与随从,想到了那些惨死的尸体,猛然间那个漆黑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曼罗,是你吗?
她想到了那张可怕的脸,也想到了那个女人怨毒的眼神。
她自认自己没有做什么招惹到这位,可是,能够这般毒杀人的,她能想到的只有她!
“狗剩,狗剩!”妇人的惊喜之音,让秦芳垂眸下去看到了小孩子的脸上已经出现的些许红晕。
她伸手抓上了他的手,取血检测,在确定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她拿出了那块玉蚕指,转头冲赵毅之说道:“赵统领,麻烦你带人去通知一下,所有还活着的人,按照各自的中毒情况派个队,我先给重症的人解毒,再给较轻的人……”
“郡主!”一旁的素手忽然拉了她的胳膊一下:“慎重,这毒来的凶猛又蹊跷,您可得小心别中了别人的圈套!”
秦芳看了素手一眼,当下心里就明白,这丫头真的聪慧,已经看出,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她伸手拍了下素手的手:“谋有阴谋与阳谋,她不惜残害他人来逼我入局,就算我洞悉,也没办法。”
“不!”素手摇头:“郡主,他们与你非亲非故。你不能为了他们就……”
“我是可以冷漠视之,让他们自生自灭,可是午夜梦回,想到我明明能出手相救而不救,我活着也会背负不起良心的自责,所以,我得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一个人,我不是圣人,但也不是禽兽。”秦芳说着转头看向赵毅之:“赵统领。请你帮我。”
赵毅之咬了下唇后。立刻招呼身边的侍从四散通知。秦芳看了一眼抱着孩子还在惊喜的妇人轻声说到:“借您院落一用,至于您,毒沾的较轻,我最后再给您治吧!”
很快。村落里残存的二十来人就到了。
人虽不算多,却个个都是中毒不轻。
秦芳每解救一个,花费的时间都差不多要一刻钟,而每一个都让小小的玉蚕指漆黑无比,她又需要花时间去释毒。
她不断的救治,不断的释毒,黑色的水倒进挖出来的土坑里,连泥土的颜色都变得越来越黑。
转眼四五个时辰过去,当最后那个妇人体内的毒也被解去时。秦芳刚把漆黑无比的玉蚕指拿在手中,就听到院落墙头上一串阴阴地笑声响起。
“哈哈,有意思,明明知道是局,你还傻傻地扎进来。还真够蠢的。”
四周的侍从当即各自拔刀,秦芳则是抬了手:“慢!”
随即她起身走下了院中的阶梯,看着那墙头上夕照下黑漆漆的身影说到:“你毒不死我,就拿我身边的人下手,这般狠辣的心肠,难道你还指望着你的小师弟会喜欢你吗?”
她不知道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具体故事,但只字片语以及各自的反应也足够她猜到一些边角。
她的话一出来,曼罗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激动。
“喜欢?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我傻傻的为他牺牲了自己,可到头来,却不过一个笑话!而今天的你!就和我当初一样,你傻傻地救治这些人,就注定你今日,会死在我的手里!你,就去黄泉路上后悔去吧!”
曼罗说着就要动手,秦芳却是看着她扬声说到:“不,我不会后悔!”
曼罗一愣,秦芳此时又言:“救一个人得的是恩,害一个人得的是仇,我宁可恩中死,也不会仇中生!”
“哼!等你受过我受的苦,你就再不会这样想!”曼罗说着手一翻花,无数银针朝着秦芳便射来,秦芳又没武功,一时间也是难退,只能硬受,却不想赵毅之和身边的侍从们各个挥动了手中的兵刃护在了她的身前,将那些毒针给击飞。
“你们不要和她交手,她的东西都有毒!”秦芳见状立刻高声呼喊,生怕有人不幸中毒。
但好在,这些人不是庸手,一时也无伤害,而素手已经来到她身前,一把将她就往身上背。
“你干嘛!”秦芳一时有点诧异,素手急言:“我带你离开!”
与此同时,赵毅之也言语到:“我们掩护!”
“不!”秦芳叫着伸手去推素手的肩膀。
“郡主,你别逞强!”素手急得背着她就跑,可谁料秦芳一个奇怪的扭身,竟从她的背上给跳了下来。
“我不是逞强!”秦芳大声言语着:“她是用毒的人,今天为了逼我入局,就毒死了这些无辜的人,且不说你们是否能斗的过她,只说我逃过了这次,还有下次,难道次次都要看着别人为我而被她给毒死?”
秦芳不是圣母,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实际上她也算是个问题军医,至少在救治对方敌俘的时候,她就没有别的那些军医那么上心尽责。
可是,看着那些无辜的生命会因她而遭受威胁,她就觉得自己逃不是办法,所以她从素手的身上脱身跳下,目光直视那个黑黢黢的身影。
“曼罗,你要杀的人是我,与他人无关,而我呢,也比较爱自己的生命,并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死掉,所以,不如我们打个赌怎样?”